界面新聞記者 | 潘文捷

界面新聞編輯 | 姜妍

自7月31日以來，河北涿州諸多圖書庫房被淹的消息引發了行業內外的大量關注。據業內人士估算，此次受災造成的圖書碼洋（圖書出版發行部門用于指全部圖書定價總額的詞語）損失或超過百億元。

如今距離這些庫房被淹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天，隨著水位的下降一些此前無法進入庫房的圖書公司終于得以開始盤點損失同時展開更多的自救行為。

在行業內，此次受到最多外界關注的中圖網陸續在多個平臺上線了預售產品。其中僅其官網預售的“中圖網加油包”已經賣出了近14萬套，以每份99元計，銷售額早已破千萬。大眾對幫助圖書企業抗災的熱情可見一斑。然而，涿州還有數百家類似的受災企業，他們能得到的幫助和援助卻很有限。比如損失碼洋超千萬的圖書公司漢唐陽光，在一次互助售書活動中，一本書也沒有賣出去。

庫房發臭、發貨停滯，依然有積水無法排出

“一周了，水一直下不去。”北京泰源博文文化發展有限公司辦公室經理九月告訴界面文化記者，倉庫被淹后，他們得到的所有外界援助就是一些水和泡面等物資，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外來幫助。

洪水退去之后，各家圖書公司都在清理庫房。每個庫房的情況不同，泰源博文的倉庫附近積水較多、較深，所以工作人員遲遲不能進入。在這種情況下，公司買了兩個抽水泵，花了兩千塊，但齊腰深的水還是沒有抽下去，之后又加購了兩臺更大的抽水機，可截止發稿前，效果還是不好。“這水需要專業消防的（機器來抽），要不下去得慢。”九月希望政府部門能夠派專業的人員或者機器來協助抽水。

“如果水能抽下去，我們就沒有這么無助了。”九月說，泡在水里的不光是書和辦公設備，還有宿舍、食堂、洗澡間、廁所等，而且洪水沖刷下來的牲畜、食品各種各樣的東西也都混在其中。“那些東西都腐爛了，有味。“他們看到過一些媒體報道，有人回家之后中毒的（因氣體或食物），也有遭遇房屋倒塌的，因此擔心“就怕到時候地基也全塌了。”

北京集文天下文化發展有限公司的倉庫情況稍好一些，現在庫里大部分水已經退去，但高臺庫下還有一米多深的水。“現在也沒有人去組織把這些積水抽掉，或者說也不知道抽到哪去，”集文天下電商部門負責人楊一波談到，因為泡水的時間過長，庫房里的淤泥已經在發臭，員工們都戴著口罩加緊清理。現在泡水的貨架已經生銹，一些書受潮膨脹，把貨架也頂翻了。

胡楊文化編輯楊子在7日進入了庫房。這一天中，楊子和其他工作人員不斷地整理圖書，把放在上層沒有被淹到的書重新擺放在干凈的臺子上面，“相當于把書從上往下重新整理一遍，把下面的那些扔掉。”隨著大量的書被整理出來，原本已經被書本紙張吸收的水又重新流了出來。楊子在朋友圈里寫道：“被水打濕的書……真的有毒。那個氣味太難聞了，湊近眼睛都覺得酸了。”楊子稱這是“累癱了的一天”，但她估計，再整理兩三天才有可能完成60%的整理工作。

受訪的每家公司都告知界面文化，現在發貨處于停滯狀態。楊子說，公司后臺訂單是沒有辦法發貨的。“現在的電商對時效性要求特別高，超過24小時不發貨的話，后臺就會有警告，現在已經收到好幾百個警告了。”

九月還發現，網絡上有一些書商打著涿州書庫的名義，號稱“庫房最后24小時要清庫”，以庫房轉移為由頭低價售書。“現在我們這邊物流都停運了，根本就發不了貨，再怎么轉移，是不是還要把書轉到新庫房去再發？”她擔心一些打著噱頭的公司賣出了書，真正需要幫助的企業卻無人在意。

幾百家圖書企業中，引起人們重視的“不超過5家”

目前，淘寶、拼多多等平臺都已經上線了涿州受災圖書專場。淘寶“我為涿州買本書”的“愛心傳遞”一欄邀請消費者助力受災圖書企業。界面文化記者注意到，在該平臺上，“中圖網加油包”的銷量比第二名高出一個數量級，據粗略估計也超過了其他圖書企業的銷售總量。

楊子談到，在涿州災情之后，大眾的主要注意力被中圖網等公司吸引過去。消費者購買盲盒性質的產品，意味著自己想要支持這個企業，釋放善意，買到什么樣的書是其次的。作為普通讀者，一個人能力也有限，不可能每一家品牌都救。“許多的小品牌平時沒有做品牌化的運營，所以哪怕受了損失，求助的聲音還是比較微弱。”“好在出版公司和中圖網這樣的銷售渠道，生存方式還不一樣。出版公司擁有一些精良的選題是生存的堅強后盾。只要讀者能給我們一些時間。”

出版品牌漢唐陽光在得以進入庫房后，盤點出的損失是1000萬左右碼洋，公司隨后在其公眾號上發布了一篇閱讀量達2.2萬的文章《涿州淹水六天后，我們終于進入了庫房》進行售書。漢唐陽光編輯李占芾告訴界面文化，這篇文章發出后，售出了80多套書。但隨后的另一次互助售書活動中，他們一本也沒有賣出去。

楊子估算，胡楊文化大概損失是400萬碼洋，“整個公司半年白干了”。但他們并沒有在線售賣“加油包”的計劃，楊子認為，公眾購買“加油包”的關鍵在于認可這個品牌，胡楊文化更希望讓讀者關注書的內容本身。“如果我只發一個‘加油包’，可能也不會有太多人知道胡楊文化。還不如借此機會推廣即將要出的書。比如我們正在摩點預售戴錦華老師的《鏡與世俗神話 經典電影十八講》，年度重磅圖書《真與美 ：丘成桐的數學觀》也即將下印了。”

九月也談到，在受災的幾百家企業當中，在媒體出聲、引起大家重視的“不超過5家”。大量的公司還沒有得到亟需的幫助。楊一波說，其實在涿州，像中圖網這樣的電商公司占少數，大量的公司做的是線下的館配業務，很多公司并沒有線上店鋪，即使是想要求助，也缺乏平臺和渠道。

泰源博文的負責人給界面文化展示了他們制作的電商平臺“加油包”二維碼，但九月說這樣做“沒有任何效果”。他們過去一般和學校對接，不怎么精通線上電商，因此這次做好了“加油包”的鏈接，發在朋友圈里，認識的人給了一些幫助，僅此而已。“有幾家公司有媒體或達人幫忙帶貨，影響力比較大，但是我們這邊真是好幾百家都這樣（受災）”，九月說，沒有任何外援，沒有達人幫推，他們的求助“一點兒效果也沒有”。她希望媒體也幫忙，看看有沒有什么地方能夠幫助賣書，而且之后還有“重新找庫房、重新上架、重新進貨等一系列的問題”，希望購買貨架等設備時可以獲得一些優惠。

集文天下是涿州災情中最早向媒體發聲的企業之一。楊一波介紹，他們在各個平臺推出了價格不等的“加油包”，還上了一次李國慶的直播間，一共累計售出1000單左右。此外，他們還選擇了一些二三層貨架的沒有泡壞的書，做成套裝在直播間進行預售，賣出了三五百套。“目前的銷售情況，對我們回籠資金和重建的幫助還是比較有限。”

楊一波認為，由于集文天下此前主要是學校、圖書館打交道，和電商相比，在互聯網上知名度不夠大，受到的關注也不多。不過他也注意到，一些企業以涿州災情為名義發起的救助項目中，不少圖片和視頻其實是集文天下的工作人員拍攝的。“雖然說我們第一時間去接受采訪、去發聲了，但是很快我們的素材都被知名度大的企業使用了，他們吸引了更多的關注和流量。”

九月告訴界面文化，自己公司以及她所認識的其他被淹圖書公司都沒有保險，目前所受到的損失都是自己在承擔。她也呼吁相關部門可以介入提供更多協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