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夏能源網
6月30日，距創業板IPO被深交所受理后不到兩個月，以光伏行業“新秀”亮相的華耀光電，突然向深交所提交了撤回申請，深交所按規定終止了華耀光電IPO進程。
撤回IPO申請的原因尚不明了，但因IPO終止觸發的對賭協議如何收場卻格外引人關注。
今年5月9日，華耀光電申請創業板 IPO 獲深交所受理。這家年輕企業的背后，站著一位曾在中國光伏發展史上留下烙印的光伏老兵——荀建華。
他曾創立了中國初代民營光伏企業億晶光電（SH：600537），2011 年頭頂“光伏電池組件第一股”光環上市?？上У氖?，一紙對賭協議令他敗走麥城，最終退出了一手打造的公司。
就在人們以為荀建華將默默淡出光伏行業時，已過花甲之年的他，又攜新公司華耀光電再次殺回了光伏圈，并沖刺IPO。業界戲稱他這是游戲大號“廢”了，再養個小號重來。
華耀光電沖刺IPO，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荀建華再次與投資方簽下對賭協議，如果不能如期上市，將要承擔對賭責任。
這一次，幸運之神會站在荀建華身邊嗎？
荀建華其人其事
荀建華最為人熟知的身份，是伴隨中國光伏行業的發展而抓住機會的第一代光伏老兵。
這是一個典型的在改革開放的大潮中成長起來的企業家，精力充沛、敢闖敢干，乘著時代的東風大膽拼殺了出來。另一方面，他也有著那一代企業家草莽和灰色的一面。
荀建華1962年出生于江蘇常州，21歲就擔任了金壇市中山陵園林花木公司總經理，28歲又擔任了金壇市湯莊噴灌出水管廠廠長。
1994年，32歲的荀建華接手了嚴重虧損的常州現代通訊聯合公司光纜廠。面對這么一個固定資產不足300萬元、虧損卻超過500萬元的爛攤子，荀建華大刀闊斧地改革，愣是將這個資不抵債的企業扭虧為盈。到1999年時，公司年銷售額達到將近1億元。
正是這段積累，為日后荀建華進軍光伏打下了經濟基礎。此時的荀建華，也在尋找更大的機會。
2001年，國家推出“光明工程”，大大刺激了我國的光伏產業，2002年我國新增裝機容量達到20.3MW，一股新能源風潮開始興起，無錫尚德、江西賽維等光伏企業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起步。
看到機會的荀建華，果斷放棄了光纖光纜業務，于2003年首期投入3000萬元，創建了億晶光電的前身常州億晶公司，從此投入光伏的懷抱。
成立初期的常州億晶，主要業務是為日本夏普和三洋代工光伏電池原料。此時恰逢全球光伏產業快速發展，乘著行業東風，到2007年常州億晶已經形成了從單晶硅棒、單晶硅片到電池片再到電池組件的完整產業鏈。2009年，常州億晶邁入全國民營企業500強之列，還榮登福布斯“2009中國潛力企業榜”第二位。
2011年，公司借殼海通集團上市成功，股票更名為“億晶光電”。作為國內第一家在A股上市的專業太陽能電池組件生產企業，億晶光電被稱為是“A股光伏第一股”。一時間，荀建華名聲大噪。
當時的荀建華或許想不到，這一刻也是他人生的最高光時刻，之后的命運就急轉直下。
對賭與罰單之殤
當年借殼上市時，億晶光電曾與海通集團簽下對賭協議，承諾其2010年至2013年分別實現凈利潤3.04億元、3.49億元、3.67億元和3.39億元，并表示若實際盈利達不到，荀建華及其一致行動人將以其持有的億晶光電股份進行補償。
2010年，億晶光電的業績蒸蒸日上，凈利潤高達7.47億元，為承諾業績的2.46倍。上市之初，億晶光電的股價也從8.13元一路漲到60.42元的歷史新高，一時風頭無兩。這或許是荀建華敢于拿業績對賭的信心來源。
然而好景不長，上市第二年，中國光伏就遭遇歐美“雙反”重擊。2012年起，美國對中國光伏電池及組件進行雙反調查，征收高額的反補貼稅和反傾銷稅，近百家中國光伏企業倒閉、破產。光伏史上知名的太陽電池公司無錫尚德就是在當年一蹶不振，2013年冬天進入破產程序，次年2月從紐交所退市。
這一輪光伏“大絞殺”中，億晶光電雖未倒下，但上市三年業績大滑坡，承諾目標均未實現。其中2012年最慘，一毛錢沒賺到，還倒虧了6.88億元。
2013年4月，無錢可補的荀建華，只得與公司重新變更利潤補償方式，其中包括以股份質押為公司銀行借款提供擔保；無償轉送股份；延長股份鎖定期以及不參與利潤分配等。這一變故，讓曾經雄心萬丈的荀建華備受打擊。據媒體報道，荀曾在一次投資人交流會上發出了“上市上市，傾家蕩產”的感嘆。
一邊是對賭協議中巨額補償金的“緊箍咒”，一邊是億晶光電的爛攤子越陷越深，荀建華對億晶光電逐漸心灰意冷。
但“爛攤子”總歸要收場。2016年12月，荀建華終于談妥了接盤者，一家名為“深圳市勤誠達”的房地產企業答應接盤。在隨后一年里，荀建華分多次將所持的20%股份作價30億元，轉讓給勤誠達。轉讓之后，億晶光電的實控人發生變更。
2019年3月底，荀建華的持股比例降至15.37%，讓出第一大股東地位。到2023年3月底，這一數字進一步降至3.72%。
按照證監會規定，企業的控制權發生轉移，屬于公司重大變更，應該及時公告。然而，億晶光電卻選擇了隱瞞。這一操作，讓荀建華在二級市場信譽垮塌，更是收獲了監管機構的一系列罰單。2017年，億晶光電和荀建華分別被證監會處以60萬元和30萬元的罰款。
2018年5月，寧波證監局也就交易期間發生的三起仲裁事項沒有得到及時披露，對億晶光電及荀建華等三名公司高管給予行政處罰。
同年，上海證券交易所對億晶光電股權轉讓雙方隱瞞控制權轉讓事項給予公開譴責。
億晶光電和荀建華的做法，還引發了投資人大規模的維權。據億晶光電公告，截至2020年12月14日，公司累計收到多名投資者提起的合計1424起民事訴訟案件材料，訴訟金額累計人民幣1.33億元。
二次上市，處處“硬傷”
套現走人的荀建華，銷聲匿跡了很久。讓業內想不到的是，他默默拉來一眾億晶光電原高管，開始了第二次折騰。
2019年，華耀光電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簡稱“華耀光電”）成立。公司另外兩名實控人董事長荀耀曾為億晶光電董事長，董事姚晶曾為億晶光電內審員；公司董事、副總經理姚志中為億晶光電前十名股東之一，曾任億晶光電董事；監事會主席樊麗娟也曾在億晶光電任職。發行前，荀耀、姚晶、姚建華三人通過直接、間接的方式合計控制公司86.48%的股份。
與億晶光電經營范圍覆蓋光伏全產業鏈不同，華耀光電主營單晶硅棒和硅片環節。截至2022年末，華耀光電已形成了約11GW單晶硅棒、9GW單晶硅片產能；并且在N型電池成為行業主流的大趨勢中，華耀光電還著力發展“N型異質結”電池片。此次公開募股的資金投向之一就是“異質結電池片的研發”。
異質結電池，以其創新的結構設計和高于其他技術路線的轉換效率，在電池片技術領域占據優勢，預計不久將進入大規模產業化階段，代表了產業投資看好的方向。
盡管押注了前景良好的技術路線，但華耀光電此次IPO并未被業界看好，從招股書中可看到多處硬傷。
首先，對其業績增長的真實性，多家財經信息平臺提出了質疑。
財務數據顯示，2020年至2022年（報告期），華耀光電的業績增長迅速、非常亮眼。營業收入分別為1.47億元、20.87億元和45.63億元；扣非后歸母凈利潤分別為296.54萬元、2.00億元和2.82億元。
電池片領域的技術競爭異常激烈，華耀光電成立不到4年時間，“共擁有25項專利，但發明專利為0”。從單晶硅到電池片的行業格局還沒有到顛覆性變化的前提下，如無過硬的發明專利，公司成立短短 4 年就實現了業績暴漲，缺乏足夠的業務數據支持。
華夏能源網（公眾號hxny3060）注意到，與三年營收數據相對應的是，2020年、2021年及2022年，華耀光電經營活動的現金流量凈額均是負數：分別為-13158.79萬元、-14616.12萬元和-25978.30萬元。
對此，華耀光電的解釋是，在客戶銷售回款方面，客戶主要以銀行承兌匯票支付，日常發生額較大、占比較高；而在供應商付款方面，以銀行承兌匯票和電匯相結合的方式結算，但在多晶硅料供應緊張價格上漲時，供應商可能要求全部以電匯結算，主要原材料日常資金需求量較大，且人員薪酬及電費等支出方面均以電匯支付，受客戶和供應商結算方式差異的影響，導致公司報告期各期內經營活動現金流量凈額均為負數。
第二，公司估值存在被炒高的嫌疑。
2021年5月，華耀光電的估值為10億元；但到2023年公司遞交招股說明書時，估值已經提高至百億元。兩年時間估值提高了10倍。有投資者因此質疑華耀光電是荀建華家族打造的又一個“億晶光電”，其目的是“炒高了、賣出去?！?/p>
從招股書及公開信息來看，華耀光電是明顯的“家族企業”。
華夏能源網注意到，在華耀光電董監高等高管中，存在多名實控人親屬。荀建華與荀耀為父子關系，荀耀與姚晶為夫妻關系；姚志中為荀耀的舅舅；姚偉忠是荀耀的堂舅，姚志中與姚偉忠為堂兄弟；公司董秘吳磊則是荀耀叔叔荀建平的女婿——這一組織架構非常不科學，再加上信披違規的“前科”，很容易導致市場與客戶對該公司的治理能力存疑。
最致命的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荀建華，在公開募股前又一次與前兩輪投資方簽下了“對賭協議”——“如果在2023年底前，華耀光電未向中國證監會或證券交易所提交上市申請材料；同時在2024年底前，華耀光電未完成上市，回購方（華耀投資、荀耀、荀建華、姚晶）將根據要求回購A輪投資人所持有的全部公司股權?！?/p>
從提交IPO申請再撤回的操作看，很像是為了滿足對賭的第一個條款。只是撤回之后怎么辦？2024年底前能如期上市么？如此看來，十年前的“對賭”之傷，恐怕又將擺上荀建華家族的桌面。
當前，光伏板塊已經從高景氣時代走向新一輪調整期，產能過剩導致的降價潮已山呼海嘯般壓過來。短短一個月時間，已經有大廠將硅片價格下調了32%，大量硅片公司很快就將面臨生死存亡的沖擊。而華耀光電所布局的單晶硅棒和硅片，正屬于“重災區”。
缺乏技術積累和產業市場優勢的華耀光電，很可能會處于“內外夾擊”的困境中。在這一波混戰來臨后，華耀光電還能如愿上市么？“光伏老兵”荀建華，需要想想這場新賭局該如何收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