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債市觀察 蒲肅
近日，全國債市首例資產支持證券（ABS）欺詐案件審結，其涉及的《華泰美吉特燈都資產支持專項計劃》（簡稱“專項計劃”）總發行規模21億元，案件被告方、原始權益人為昆山燈都公司管理有限公司（簡稱“美吉特燈都”），需賠付ABS持有人郵儲銀行本息損失合計約5.6億元。
此外，上述專項計劃中擔任管理人、法律顧問、評級機構和財務顧問的四家中介機構都被判決承擔相應賠償責任，其中擔任財務顧問的華泰聯合證券有限責任公司（簡稱“華泰證券”）被判決承擔100%連帶賠償責任。
上海金融法院認為，該案涉及在上交所發行的資產支持證券法律屬性、基礎資產及原始權益人雙重虛假的認定，各中介機構過錯形態及相應責任的區分，定向專業機構投資者過失的考量等諸多新穎、疑難法律問題，具有一定的前瞻性和典型意義。
而從案件過程來看，在不同種類的債券發行中，無論是律所、券商、資管公司、評級機構都應做好“資本守門人”的職責。
01、基礎資產、現金流嚴重虛假
債市觀察了解到，“專項計劃 ”于2016年9月發行，同年 11月在上海證券交易所掛牌。
該“專項計劃”由美吉特燈都作為原始權益人及資產服務機構，由美吉特燈都和昆山美吉特置業有限公司共同承擔差額支付義務。
“專項計劃”共有4只優先級產品和1只次級產品，分別是“美吉特01”、“美吉特02”、“美吉特31”“美吉特32”和“美吉特次”，分別在2017年6月26日、2018年6月26日、2018年12月26日和2019年6月26日到期。
2016年7月26日，原告郵儲銀行與“專項計劃”管理人上海富誠海富通資產管理有限公司簽訂《認購協議》，認購“專項計劃”項下面值共計9.67億元的優先級證券。
北京市金杜律師事務所、中誠信證評數據科技有限公司、華泰聯合證券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華泰證券”）分別為案涉證券的法律顧問、評級機構和財務顧問。
2016年11月，案涉證券在上海證券交易所掛牌。證券到期后，郵儲銀行僅獲得部分本息兌付，造成違約。
來源：上交所
隨后，上海證券交易所在2020年對美吉特燈都作出公開譴責的紀律處分決定。經專項審計認定，案涉基礎資產租賃合同系為融資而簽訂，并非真實情況。
郵儲銀行認為，燈都公司以及四家中介機構欺詐發行，導致自己造成巨額損失。
上海金融法院審理認為，案涉基礎資產及其現金流嚴重虛假，燈都公司欺詐發行資產支持證券應賠償原告本息損失，華泰證券故意隱瞞發行人欺詐發行事實，應承擔連帶賠償責任。
其余三家中介機構各自對信息披露文件中虛假陳述的形成、發布存在重大過失，分別在責任范圍內承擔連帶賠償責任。
02、欺詐發行如何形成？華泰證券為何要100%連帶賠償？
引起業內廣泛注意的是，作為財務管理人的華泰證券被上海金融法院認為，“故意隱瞞發行人欺詐發行事實”，因而被判決承擔100%的連帶賠償責任，也就是說，如果美吉特燈都不執行法院判決，那么華泰證券就要代為賠償5.6億元。
綜合“專項計劃”說明書以及法院判決內容來看，美吉特燈都上述ABS專項計劃的基礎資產是旗下項目的租賃合同，也就是吉特工業品博覽城一期項目與“108家商戶”簽訂的110份租賃合同，在特定期間對承租人享有的租金債權，租賃期限為2017年至2019年三年。
但這些租賃合同實際上是虛假的，所以造成郵儲銀行判斷失誤，投資受損。
債市觀察梳理發現，“專項計劃”說明書中，基礎資產對應的租賃合同約定免租期為自合同簽訂之日起一年，但實際上執行的免租期為3年，實際免租期與專項計劃說明書及相關合同約定不一致。
同時，由于實際免租期為3年，所以在“專項計劃”存續的3年內也無法產生持續、穩定的現金流。
為了按期兌付，2015年下半年起至2016年下半年，美吉特燈都通過“過橋公司”，每月將資金存入各商鋪賬戶，再由商鋪將相同金額資金作為租金返還美吉特燈都，人為制造資金流水。
在美吉特燈都的這一系列操作中，“專項計劃”中的四家中介機構都沒有盡職調查。
其中華泰證券被認定是故意隱瞞，而上海富誠海富通資產管理有限公司、金杜律師事務所和中誠信證評數據科技有限公司被認定是重大過失，造成“專項計劃”在信息披露上的虛假陳述，其連帶賠償責任分別在30%、10%和10%范圍內。
來源：上海金融法院判決書
據了解，金杜律師事務所未全面查驗108個承租人的身份證明材料，遺漏了近半數承租人的身份證明材料。特別是對于無身份證明材料的承租人，在租賃合同中未載明承租人手機號碼等即時通訊聯系方式情況之下，金杜律所未保持法律專業人士應有的職業懷疑。
此外，在歷史租金支付方面，金杜律師事務所核查了出租人燈都公司提供的《確認函》，但該確認函系燈都公司作為債權人單方出具，金杜律所并未再進一步向承租人核實。
作為中國最知名的紅圈所，北京金杜律師事務所這次被判決承擔10%責任，對應的賠償為5600萬元，只有美吉特燈都執行賠付義務，才能免除賠償責任。
而中誠信證評數據科技有限公司在對比美吉特燈都提供的《租賃合同》、《租金確認書》、《代繳租金確認書》、銀行流水和三年審計報告等第一手資料時，但對其中存在的顯見、不合理的重大異常卻沒有給出必要的懷疑。
此外，中誠信公司提供的現場考察、訪談回執僅涉及燈都公司的一家租戶，被訪談承租人數量明顯不足。
另外，海富通資產管理有限公司在提交材料中希望證明自己只是負責信批通道業務，但法院認為，海富通資管公司違反了管理人應對重大信息進行全面核查并真實披露的職責、義務，對信息披露文件中虛假陳述的形成、發布存在重大過失。
經過上述整體脈絡的梳理發現，在美吉特燈都這個“專項計劃”中，四家中介機構都沒有做到盡調義務，華泰證券更是故意隱瞞事實，配合造假，從發行人到中介機構一起造成了這筆總額約21億元的ABS欺詐發行案。
業內人士認為，“企業主體發債的風險確實很難規避，尤其這種體量很大的發債主體，基本都是借新還舊，或者政策性原因或者行業原因或者周期性原因，突然資金鏈就斷了，因此作為管理人或財務顧問，或其他中介結構，更應該嚴于律己、不踩紅線。”
值得注意的是，近期不只一家律所陷入連帶賠償責任，金杜律所之前，錦天城在五洋案件中被杭州中院判決賠償7000萬元，隨后又陷入華信案涉及450億元，如果再因此判決錦天城承擔責任，錦天城可能無法承擔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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