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下網商 劉雨錕
編輯｜黃天然
曾經叱咤行業的“中國影視娛樂第一股”，如今深陷危局。
近日，華誼兄弟收到深交所年報問詢函，要求說明王忠軍、王忠磊兄弟二人的質押和司法執行等問題對公司經營產生的影響。5月31日，華誼兄弟提供了一份長達69頁的回復（下稱《公告》），顯示公司截至2022年12月31日計算,一年內到期有息負債累計超過14.87億元，另外作為實控人的兄弟兩人已有數量達1.12億股的股份被司法凍結。
華誼兄弟作為國內首個上市的電影公司，實實在在地享受過萬眾矚目的輝煌。《沒完沒了》《手機》《天下無賊》……甚至可以說，華誼兄弟是中國電影發展史上繞不開的一個角色。
2015年，王忠軍高調宣稱，華誼系兩年內會有幾家百億級的上市公司，綜合市值3000億元，“這是什么概念？美國的華納，也就是500多億美元。”
但這一宏偉藍圖很快落空，華誼兄弟在隨后幾年里頻頻陷入資金危機。到2023年，公司已經連續5年虧損，合計虧損額超過74億元，同時王忠軍、王忠磊所持有的股份中，已有99.2%被質押。
此外，今年兄弟二人還又一次成為被執行人。中國執行信息公開網的信息顯示，王忠軍與王忠磊兄弟倆被執行標的達1.38億元左右。
公司債務壓頂，兄弟倆又幾乎質押了自己全部股份，其中部分質押合約已觸及預警線，華誼兄弟的經營可謂捉襟見肘。
2023年來，伴隨疫情放開，長達5年的影視寒冬有了復蘇的跡象，影視行業上市公司股價也開始呈現回升態勢，而華誼兄弟仍然跌跌不休。截至6月2日發稿，華誼兄弟股價僅為3.02元/股，總市值約83億元。曾經的行業老大，現在市值僅約光線傳媒的30%、博納影業的60%。
華誼兄弟即將在2024年迎來公司成立30周年。30年來，王忠軍、王忠磊數次踩中時代脈搏，卻也因為野心跌落神壇。今年5月8日，王忠磊發布內部信，稱要在今年實現扭虧。剛剛過去的一季度，華誼兄弟財報顯示凈虧損1056萬元，虧損幅度同比收窄92%。曙光初現，但要實現全年目標，兄弟倆面前還有很多問題需要解決。
興衰三十年
早在上世紀90年代，電影市場剛剛興起，王忠軍創辦華誼兄弟的1994年，《活著》《陽光燦爛的日子》等一批影史經典相繼冒出，而資本也正在尋找出口，電影無疑成為一個優秀的投資標的。
1998年，王忠軍、王忠磊兄弟兩人投資了第一部電影，英達導演的《心理診所》。投資500萬元，最終還凈賺500萬元。自此兩人正式踏入影視圈。2003年，恰逢民營資本被允許進入影視發行領域，華誼兄弟開始了在電影制作、發行領域的完整鏈條。
早早起步讓華誼兄弟成為行業營收最高的公司，并在2009年登陸深交所成為“中國影視娛樂第一股”，股價最高達每股90元。華誼兄弟開始向資本化運作，很快成為民營影視行業大鱷。在之后的4年里，華誼兄弟凈利潤從8400萬直線增長到6.65億元。
那時的影視行業已是投資熱土，沒有人會忽視這樣一個蓬勃發展的行業。BAT、萬達、恒大等巨頭都開始布局影視， 2014年騰訊、阿里、平安以高達36億元的豪華規模定增華誼，成為公司歷史巔峰。也就是在這時，王忠軍高調提出做“中國華納”的宏偉愿景。
但此后，行業頻頻遭遇“黑天鵝”，熱度可謂急轉直下。
2015年開始，影視行業政策收緊，多家電影公司上市受阻，定增融資也經常難以落地。2018年，崔永元一紙“陰陽合同”的質疑更是重挫整個行業，深度捆綁馮小剛的華誼兄弟首當其沖，一切的緣起《手機2》至今還未上映。
從這時開始，華誼兄弟顯露疲態。5月31日《公告》顯示，從2018年至今為連續虧損狀態，公司凈利潤分別為-11.7 億元、-39.8 億元、-10.5 億元、-2.5億元以及-9.8 億元，5年虧損額超過74.3億元。華誼兄弟的票房也早早地被其他公司反超，后來居上者包括投資了《大圣歸來》《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光線傳媒，也包括《湄公河行動》《長津湖》的投資方博納影業。
《公告》顯示華誼兄弟近五年的虧損額
隨著疫情開始，華誼兄弟更是遭遇重創。《公告》稱，2020年1月至7月，全國影院暫停營業；2022年，全國電影總票房300億元，同比下降36.7%。而華誼兄弟在2022年更是無一押中爆款，《月球隕落》《貓狗武林》《穿過寒冬擁抱你》等均告失利，其中《貓狗武林》更是只獲得367萬元的慘淡票房收入。
就這樣，華誼兄弟一蹶不振。王忠軍一直熱愛收藏，但2019年起，王忠軍不得不賣畫求生，其中包價值2990萬美元的畢加索油畫、價值6000美元的梵高真跡。在一次企業家論壇峰會的演講中，他直言：“為了公司的安全性，我什么都可以賣掉”。
成也兄弟，敗也兄弟
細數華誼發展歷程，王忠磊、王忠軍廣結人脈的習慣貫穿公司發展始終——成也兄弟，敗也兄弟，脫離苦海還得靠兄弟。
2013年，王忠軍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坦蕩喊出：“決定人生好與壞，交朋友是最重要的一條。交朋友是第一生產力。”
這與兩兄弟的背景有關。王忠軍、王忠磊兄弟來自“京圈”，大腕云集的獨特文化氛圍熏陶了兄弟兩人的藝術眼光，也讓他們有了更多經營人脈的途徑。
1998年，王忠磊在《不見不散》首映禮上結識了馮小剛，次年認識了韓三平、陳道明。而后公司開始做明星經紀業務，起初手中有范冰冰、李冰冰、胡軍等一眾明星，最高的時候華誼能從明星收入中抽一半作為分成。
眾多明星中，馮小剛無疑是與華誼兄弟關系最密切的一位。A股上市時，馮小剛也在現場，當天馮小剛身價就突破了2億元。
為進一步和“兄弟”捆綁，華誼兄弟在2015年以10.5億元的高溢價收購了東陽美拉70%的股權，被收購時這只是一家僅成立2個月總資產1.36萬元的空殼公司，唯一的資產就是馮小剛。此外，同年華誼還以7.56億元收購浙江東陽浩瀚影視娛樂有限公司，公司股東包括李晨、Angelababy等，此時距離這家公司成立剛剛過了一天。
這是華誼最為人詬病的兩筆收購，被業界質疑為變著法子給兄弟們“送錢”。為收購東陽美拉，華誼兄弟與馮小剛簽了對賭協議。最終，馮小剛在最后兩年未完成目標，實際落袋8.15億元。
與馮小剛的密切聯系讓華誼兄弟享受過10年輝煌，那時，馮小剛與賀歲檔幾乎劃了等號，出一部火一步。但2010年后，馮小剛的市場價值逐漸走下坡路，“大制作+大手筆+大腕”的固有模式不再奏效，《只有蕓知道》等電影悉數告負。
華誼生存危機出現后，王忠軍、王忠磊則開始向另一波“兄弟”求援。2020年，彼時華誼巨虧39億元，但公司發布一項定增預案，計劃以2.78元/股的價格定向增發，募資約23億元。定增方包括阿里影業、騰訊、陽光人壽、豫園股份等等。
那一年王忠軍頻頻感謝自己的朋友們——馬化騰，史玉柱、柳傳志、胡葆森……，“每個人都幫助我，才使2019年華誼沒有造成資本上的斷裂。這些朋友都是十多二十年的交情，大家在一起，不光是借我錢，還對我做了很多鼓勵。”
但最終這筆來自兄弟的”救命錢“沒能真正落地。
2021年5月，華誼的定增方案經過3次修訂，以及深交所的3次審核，最終還是宣告中止，高企的債務壓力一直持續到現在。
靠“信仰”翻盤？
在5月8日發布的公開信中，王忠磊這樣表示：“堅守內容信仰。永遠記住，優質內容是我們安身立命的根本，如果失去了內容陣地，我們什么也不是。”
但對于“信仰”二字，華誼在過去也有著近10年的搖擺。
2009年開始，華誼提出“去電影化”走向資本運作的思路，將主營業務擴展至影視娛樂、品牌授權與實景娛樂、互聯網娛樂等板塊，耗費巨資興建電影小鎮，例如海口馮小剛電影公社、蘇州、南京、長沙等多個電影實景小鎮項目，那時正是熱錢不斷涌入，華誼如日中天的時候。王忠軍曾回憶稱，當時融資渠道非常暢通，“永遠可以借新債換舊債”。熱錢上頭，讓公司多元化戰線越鋪越大，華誼也難以避免。
到2018年，華誼兄弟已經簽約了18個實景娛樂項目。據媒體報道，其中的蘇州電影世界耗資就35億。然而，這樣的投入未能如愿給華誼帶來足夠的收益。2017年實景娛樂板塊營收2.58億元，占總營收的比重6.5%，這已是該板塊的最高光時刻。2022年上半年，這一板塊收入僅47萬元，下半年疫情緩解，也只實現1132萬元的收入，同比下滑幅度超過9成。
如今，華誼決定從上市公司中剔除這一虧損板塊，重新聚焦內容主業。據《中國經營報》報道，王忠軍坦誠自己做了很多投資錯誤，“企業要穩健地發展，就不要把自己想象成什么都能干。我創業成功了，不單單就是自己有本事，主要是大浪推著你走到那一步。”
但站在眼下，電影市場已是換了天地。影視行業是一個需要長時間培養人才、重金投入的產業。數年“荒廢”下，華誼兄弟如何重拾內容優勢，在資金持續緊張的局面下找到潛力爆款，是當下需要華誼兄弟盡快解決的問題。
好消息是，2023年來，華誼兄弟投資的電影持續火爆，包括《灌籃高手》《宇宙探索編輯部》《流浪地球2》。但壞消息是，這些電影華誼兄弟普遍只是參投，對于提振業績表現、緩解債務壓力來說還遠遠不夠。
根據華誼兄弟發布的公告，接下來公司儲備的電影包括周星馳的《美人魚2》、陸川的《749局》，以及《前任4》。另外，華誼兄弟又找到馮小剛，計劃重啟《非誠勿擾》IP。據娛樂資本論近期報道，幾年前馮小剛曾告訴葛優和舒淇短時間之內不會拍《非誠勿擾3》，但現在決定拍攝，一方面取決于電影市場的逐漸恢復，另一方面則是“來源于馮導對數字時代人類情感的體悟”。
制作一部電影看似是一個可以四兩撥千斤、用小成本搏高收益的項目，實際上，真正的贏家只是牌局中的少數人。
據業內人士分析，在國內電影市場，電影票房收入扣除5%專項基金和3.3%稅收、電影院與院線約為57%的分賬，再扣除發行代理費。最終制作方剩下的收益僅為三分之一出頭。也就是說，一部能回本的電影，其票房至少在其制片成本的三倍以上，粗略估計，耗資1億的電影票房超過3億元才夠本。
如何控制投產比，是永恒的挑戰。尤其是像華誼兄弟這樣面臨債務重壓的電影公司，要脫離困境注定艱難。而在今年3月，王忠軍和王忠磊曝出被執行的消息后，王忠磊依然活躍于電影周和媒體鏡頭下，他在公司最近的內部信中依然滿懷熱血地表示，想要“用熱愛找回自己的長空。”
留在牌桌上，是當下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