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創瞰巴黎 Sirine Azouaoui

編輯｜Meister Xia

Susan Clayton

美國俄亥俄州伍斯特學院心理學教授

Jessica Newberry Le Vay

倫敦帝國理工學院氣候變化與健康專業初級研究員

Jyoti Mishra

加利福尼亞大學圣地亞哥分校NEATLabs神經科學研究所創始人、主任

導讀

由氣候變化所引起的極端天氣在直接影響著人們的身心健康。氣候變化究竟如何影響人們的心理健康？氣候創傷會引發哪些心理疾??？哪些舉措可以減輕氣候變化帶來的心理影響？

一覽：

• 氣候變化會影響人們的心理健康，最常見的癥狀包括負面情緒、壓力、焦慮、抑郁和創傷后應激反應。
• 溫度上升可能會帶來嚴重的后果，那些本身就患有心理疾病的人群面臨尤為嚴重的威脅。
• 全球變暖會帶來自殺率的上升：氣溫每上升一度，自殺率就會增加1%。
• 直接經歷火災等氣候災難可能會引發氣候創傷。
• 除抑郁和壓力外，氣候創傷還會影響我們的大腦功能，使我們難以集中注意力。

頻發的自然災害、極端天氣事件、生物多樣性和生態系統遭遇破壞……當前，氣候變化正影響著世上所有國家。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在《氣候變化2022：影響、適應和脆弱性——決策者摘要》（Climate Change 2022: Impacts,Adaptation and Vulnerability-summary for policymakers）一文中，首次強調了氣候變化的另一個重要方面：對人類心理健康的不利影響。氣候危機會帶來心理健康危機。英國倫敦帝國學院格蘭瑟姆研究所（Grantham Institute at Imperial College London）的報告稱，每有1人在身體上受到氣候危機的影響，就另有40人面臨心理創傷。但是，氣候變化究竟如何影響人們的心理健康？

近年來，關于生態焦慮的討論層出不窮。生態焦慮，指人們受氣候影響而產生的負面情緒。美國伍斯特學院（ The College of Wooster）的心理學專業系主任Susan Clayton是IPCC報告的作者之一，其主要研究領域包括人與自然的關系。她指出：“生態焦慮本身并不是精神疾病的標志；它是人類面臨氣變危機的正常反應。然而，過多的焦慮會威脅心理健康，導致人們睡眠質量不佳、無法集中注意力工作，也無法放松和享受生活。”

01 生態焦慮和“鄉痛病”

為了證實生態焦慮不只是氣候危機的另一種說法，而是真的會影響心理健康，Clayton對生態危機開展了研究。她和同事Bryan T. Karazsia 一道，共同開發了一個心理健康程度測量表，旨在驗證生態焦慮所引發的一系列反應是否屬于心理健康問題。事實的確如此：在某些情況下，生態焦慮會極大地影響人們的心理健康。

倫敦帝國理工學院格蘭瑟姆研究所的報告還引用了一種名為“鄉痛”的情緒。該學院全球健康創新研究所的研究員Jessica Newberry Le Vay解釋道：“與鄉愁不同，患有鄉痛的人并未遠離自己的故鄉，而是因周遭環境的變化而感到悲傷和失落。”受鄉痛影響最大的群體是兒童、從事農業生產的人以及原住民，因為他們親眼目睹了周圍環境的變化。

“報告指出，溫度每升高 1°C，自殺率就會增加 1%?！?/p>

氣候變化會逐漸改變人類的生存環境，其中一大表現就是全球變暖。全球變暖不僅會影響生態系統，還會嚴重影響人們的心理健康。溫度上升會導致自殺率攀升，并且會有更多人因精神疾病而住院。Le Vay稱：“無論在哪，當溫度超過一定的閾值時，氣溫每上升一度，自殺率就會增加1%左右。”格蘭瑟姆研究所的報告指出，患有精神疾病的人，尤其是精神病、癡呆癥或成癮癥患者，在熱浪中死亡的可能性是無精神疾病人群的兩至三倍。此外，氣溫升高還會導致沖突、暴力（尤其是家暴），以及襲擊事件不斷增加。Clayton稱：“總的來說，人們的幸福指數因氣候變化而不斷下降?！?/p>

雖然我們還不知道這些現象背后的具體原因，但當前已經有了一些猜測。比如，氣溫升高會影響睡眠，而睡眠對心理健康起著決定性作用。格蘭瑟姆研究所認為，溫度變化會改變人的生理活動，如影響血液循環和神經系統，進而影響人們的認知能力和情緒調節能力。

02 極端天氣事件引發氣候“創傷”

氣候變化威脅著國家領土完整、糧食供應、經濟發展和住房安全，間接影響著人類生活的方方面面。Clayton說道：“這些壓力因素都會導致心理疾病?！笨v觀全球，由氣候變化所引起的極端天氣也在直接影響著人們的身心健康。首先，火災、颶風和洪水的發生頻率正在不斷上升，而且IPCC預計，隨著全球不斷升溫，這一狀況只會愈演愈烈。Clayton在撰寫IPCC的報告時，特意回顧了許多研究人員有關自然災難和心理健康所著的文獻。最常見的癥狀包括創傷后的應激反應、焦慮、抑郁、壓力增加、悲傷、喪親之痛和對未來的不確定性。

自2019年起，“氣候創傷”一詞開始被用于形容因環境破壞而導致的心理壓力。Jyoti Mishra是加利福尼亞大學圣地亞哥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San Diego）的精神病學教授，主攻神經科學和心理健康。當前，她的目光正聚焦在加州史上最致命的火災——坎普大火上。2018年11月8日至26日，坎普大火燒毀了620平方公里的森林，并摧毀了天堂鎮。有關坎普大火的第一項研究統計了遭受心理創傷的人數。與沒有經歷過火災的人相比，經歷過火災的人出現創傷后壓力、抑郁或焦慮等癥狀的數量要高出兩到三倍。

03 認知功能受損

今年1月， Mishra發表了第一份研究報告，主要研究與天氣有關的創傷對神經系統和認知功能的影響。該研究旨在判斷極端天氣事件的發生是否會使大腦功能受損。在火災發生后的6至12個月里，共有75人參與了此項研究。其中，有27人因房屋被毀或親人喪生而直接受到影響；21人因目睹火災而間接受到影響；27人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為了分析這些受試者在記憶、學習、思考和干擾處理（即避免分心）等方面的心理過程，研究人員設計了一些測試。Mishra介紹：“測試持續了一小時，在此期間，受試者需要聚精會神記住他們眼前的信息，所有大腦活動都會被腦電圖記錄下來。之所以選擇這些測試，是因為記憶力是人類一項核心認知能力，而且有大量證據表明，經歷過創傷、患有抑郁或精神疾病的人記憶力可能會受損。”

為了觀察受試者處理干擾的能力，研究人員將觀察對象放置在了屏幕正中央。例如，受試者需要說出屏幕中央出現的魚是指向左邊還是右邊。但與此同時，屏幕上也會閃現其他物體以作干擾。和對照組回答問題的準確度相比，那些直接和間接接觸過大火的受試者要低20%。這意味著他們更容易分心，更難集中精力完成任務。

“接觸過火災的人更難集中精力完成任務?！?/p>

Mishra稱：“此外，直接接觸過火災的受試者表現出了更為活躍的額葉和頂葉活動。這意味著他們的大腦為了能夠維持正常運轉，需要付出更多努力。創傷后應激障礙患者的大腦也十分活躍，他們對周遭的環境會展現出超乎尋常的專注，哪怕是一點小動靜看起來都像是個威脅?！?/p>

Mishra認為，此類研究有助于我們了解氣候創傷對人類大腦和生理機制的影響，并制定合適的治療方法來緩解相應癥狀。但是，氣候創傷所引發的心理疾病是否僅限于我們已知的那些，如創傷后應激障礙？針對這一問題，Clayton回答道：“我們還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但二者間在癥狀以及最佳治療方法上似乎存在一些差異。當下的研究仍舊處于早期階段，未來還需開展更多相關實驗?！?/p>

04 氣候變化導致的心理創傷在不同階層的人群中差異顯著

諸多研究表明，氣候變化引發心理健康問題這一點上，存在不公平現象——弱勢群體出現心理健康問題的可能性更高。Clayton稱：“這主要是由于空調、住所等應對氣候變化的經濟社會資源分配不均?！泵鎸夂蜃兓?，經濟上處于弱勢的兒童、老人和女性群體受到的影響顯然更大。

哪些舉措可以減輕氣候變化帶來的心理影響？除了對相關課題開展更多研究、完善治療方法外，專家們一致認為，需要更多關注心理健康，并為該議題分配更多資源。“我們應該為那些經歷過災難的人提供更多關愛和支持，并建立起相關的援助網絡?！?在這一點上， Clayton 和Le Vay看法一致。此外，政策制定者也可以采取行動，開發更多貼近大自然的安全住房，并建立更緊密、更安全的社會連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