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聞旅 楊凡
受高漲的需求帶動，國內旅游業迎來強勢復蘇，聚焦五一假期，多地動物園市場表現堪稱“最靚的仔”。
作為受眾面極廣的旅游業態，國內動物園發展多年早已遍地開花。相關數據顯示，2018年，中國動物園行業總資產規模達到3445億元，整體利潤總額達到221億元。歸因市場驅動，自2020年疫情起，行業迎來新一輪投資高峰。
2023年4月28日，首旅集團投資成立北京大熊貓公園管理有限公司，該公司注冊資本6億元人民幣，注冊地位于北京市房山區青龍湖鎮，結合相關資料，該公司應為北京大熊貓科研繁育基地項目的投建/運營主體，項目規劃用地面積約2000畝，擬建為集大熊貓繁育、科學研究、科普教育等功能于一身的珍稀瀕危野生動物保護示范基地。
2023年3月11日，武漢市園林和林業局官網發布信息稱，武漢動物園原計劃于2024年2月28日改造完工，目前正在加快進度，預計2023年年底提前開園。資料顯示，武漢動物園位于漢陽區墨水湖畔，占地面積達64萬㎡，其前身為武漢中山公園動物園，自2021年1月1日起，武漢動物園開始閉園升級改造。
2022年11月9日，陜西省林業局與西安市林業局、西安旅游集團共同簽署《秦嶺大熊貓科學公園建設戰略合作協議》，三方將合作共建秦嶺大熊貓科學公園，項目選址西安市長安區灤鎮，占地1095畝，規劃有大熊貓繁育區、幼兒園、飼養區、科研中心、科普區等9大板塊，實現保護繁育研究、科研監測、環境恢復、科普教育、生態旅游等功能。
2022年9月28日，徐州市九頂山野生動物園開園試營業，項目位于睢寧縣嵐山鎮，占地面積3400畝。作為淮海經濟區內最大的動物主題文旅項目，項目建設耗時3年，總投資50億元（首期投資20億元），打造出集野生動物觀賞、國際馬戲演藝、親子游樂互動、主題酒店體驗、休閑觀光度假、科普研學教育為一體的沉浸式綜合度假區。
2022年7月26日，海墾集團與富華國際集團、北京首旅景區公司三方簽約，推動三亞熱帶雨林野生動物園建設。據介紹，三亞熱帶雨林野生動物園選址位于三亞育才生態區，三方將發揮各自優勢，將力爭打造成為國內卓越、具有國際影響力的熱帶雨林特色的野生動物園，為海南自貿港旅游產業注入新動能，帶動區域發展。
邵陽野生動物園項目局部鳥瞰圖，來源大武岡
2022年5月18日，黑龍江沐寶動物園集團與湖南邵陽市大祥區政府簽約邵陽野生動物園項目，項目擬選址大祥區羅市鎮新華村，總占地面積約1500畝，總投資30億元，計劃分兩期推進建設，預計2023年國慶開園。項目建成后，預計年接待能力達200萬人次左右，每年創收約2億元。
2022年5月6日，吉林省政府官網發布《長白山野生動物園項目》招商信息，該項目擬占地20平方公里，打造集“動物園、植物園、游樂園、文化園”四園一體的綜合型景區，項目總投資15億元，其中建設資產投資12億元，項目建成后年銷售收入84175萬元，利潤27800萬元，投資回收期6.4年（稅后，含建設期1年），投資利潤率19%。
2022年4月25日，江蘇天目湖控股集團與天目湖（603136.SH）合資成立江蘇天目湖動物王國旅游有限公司，公司注冊資本1億元人民幣，按照規劃，天目湖動物王國建設周期為5年，預計在2026年投運，擬定票價為260元，預測年營收可達到10億左右，投資回報期為9年。
2022年4月21日，湖南常德市漢壽同發野生動物世界正式開園運營，該園自2014年5月引進，總投資35億元，占地面積2128畝，園區共分兩期建設，第一期項目已完成猛獸區、食草區、靈長類、大象館、鱷魚館、鳥語林等52個館舍的建設和完善，入園物種有150多種，現場展示約3500多頭(羽)野生動物。
視線轉向粵港澳，2023年4月，廣州市生態環境局官網公示《廣州海洋館升級改造工程項目環境影響報告表受理公告》，此次廣州海洋館升級改造項目總投資26260.81萬元，其中環保投資估算總額300萬元，占總投資比例的1.14%，施工工期約有10個月。據了解，廣州海洋館于1998年正式營業，原由國壽投資公司經營管理，后于2017年經營合同到期后停業，2021年8月，廣州市城市建設投資集團有限公司通過公開投標成為海洋館新的運營方。
2023年3月13日，清遠市發展和改革局印發了《2023年重點建設項目計劃》，清遠長隆國際森林度假區森林樂園項目赫然在列，該項目擬建7個主題游樂區，首期主要內容為自駕區首期工程、動物展示區、游樂設施、劇場、長頸鹿城堡等。截至2022年，該項目已投資36.5億元，今年計劃投資2億元。
2021年11月30日，深圳全新的小梅沙海洋世界迎來海洋館圓滿封頂，作為特發集團（深圳市國資委控股）打造的深圳市以及鹽田區的重點工程建設項目，小梅沙新海洋世界計劃總投資24.62億元，截至2022年3月底，項目已完成投資8.81億元，預計將于2024年正式營業。
盡管資本逆勢蜂涌，但落到實際的商業回報層面，以幾大海洋主題公園和頭部動物園運營數據為代表，近年來行業陷入“圍城”困境。
大連圣亞（600593.SH）方面，2022年，公司報告期內營業收入1.57億元，同比減少23.16%；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凈虧損7805.37萬元。
東湖海洋公園方面，三特索道（002159.SZ）財報顯示，2022年，該項目運營方（武漢龍巢東湖海洋公園有限公司）營收為4581.12萬元，凈虧損2324.31萬元。
至于深圳小梅沙海洋世界，該項目已于2019年12月10日起正式閉園停業，根據評級報告，2019年，小梅沙海洋世界接待游客數82.48人次，收入8762.91萬元；而企查查新近信息顯示，2023年3月21日，深圳市特發小梅沙旅游發展有限公司（深圳小梅沙海洋世界運營方——深圳市海洋世界有限公司母公司）新增1條失信被執行人信息，涉案金額為613.71萬元。
至于動物園，多家頭部企業同樣不太樂觀。
譬如大連森林動物園，該動物園坐落于白云山風景區內，占地面積7.2平方千米，前身是大連動物園，遷建后于1997年5月24日對外開放。現由大連文旅集團旗下的大連森林動物園有限公司負責運營，根據企查查信息，就在4月26日，大連森林動物園有限公司新增1條失信被執行人信息，被執行總金額為663萬元。
再看北京八達嶺野生動物世界，企查查顯示，2021年12月13日，北京八達嶺野生動物世界有限公司（運營方）新增1條終本案件信息，執行標的總金額為41344.19萬元，未履行總金額為39857.20萬元，其母公司秦皇島市秦龍國際實業有限公司持有的北京八達嶺野生動物世界有限公司1698.6萬元和107.53796萬元人民幣股權數額，目前均處于被凍結狀態。
視線轉向洛陽萬安山野生動物歡樂世界，該項目位于伊濱區寇店鎮，總面積1萬余畝。企查查信息顯示，目前洛陽萬安山野生動物歡樂世界有限公司有3條失信被執行人信息，被執行總金額為362.56萬元，身負19條限制高消費信息，涉案總金額高達3223.17萬元。
盡管陷入資金困境的玩家不少，但如果2020年疫情為界可以發現，在疫情之前，部分頭部動物園運營仍處明顯上升期。
以上海野生動物園為例，該動物園于1995年11月對外開放，為首批國家5A級旅游景區。在疫情前的2017年至2019年，上海野生動物園分別實現營業收入4.04億元、4.75億元和5.31億元，呈逐年增長態勢。
又譬如近期因大象表演而陷入負面輿情的西雙版納野象谷景區，該景區地處西雙版納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勐養子保護區內，云南省旅游投資有限公司評級報告顯示，2017年～2019年，旗下野象谷景區游客量分別為158.04萬人次、171.85萬人次和197.25萬人次，同期分別實現收入為8875.23萬元、10597.16萬元和11143.36萬元，雙增長態勢強勁。
更有甚者如北京野生動物園，其運營穩定性更是穿越了疫情沖擊。根據首旅集團評級報告，2019-2021年，旗下北京野生動物園營業收入及利潤總額均呈現增長態勢，分別為2.50億元、 2.71億元、3.15億元和1.00億元、1.10億元、1.16億元。
回歸繁育保護&教育科研
回望國內動物園發展史，據了解，其運營管理大致分為兩個模式。
一類是早期建立的公立動物園，如北京動物園、杭州動物園、成都動物園等，此類大多借鑒蘇聯的動物園建設模式，主要分布在省會城市，95%以上至今仍然是事業單位，歸園林局或林草局管理，收入上繳財政，所有支出按預算由政府劃撥，主要依靠門票經濟。
這類動物園一般都有珍稀動物，同時主要職責是教育科研以及動物繁育保護。其區位主要在城市市區，沒有擴建擴張的空間，同時門票價格受限。部分公立動物園由于客流量不足、經營不善等原因，在企業改制過程中劃歸到企業。
另一類則是以“野生動物園”為代表的私營動物園。隨著政策放開，民營資本可以進入動物園行業。由于市區很難再獲得大面積土地，民營動物園往往選在城市近郊開展建設，例如杭州野生動物世界、北京八達嶺野生動物世界。相比公立動物園，這些民營動物園在門票價格和園區內的二次消費項目更為靈活。
而以野生動物非法交易、動物表演等為代表，恰恰是這種基于純利益驅動的商業開發，導致國內動物園在一路狂飆的同時，遭受與日俱增的“原罪”控訴。
以野生動物非法交易為例，2022年11月，四川樂山警方通報了“4·29”特大危害珍貴、瀕危野生動物案，一個長期從事獵捕、收購、運輸、出售野生小熊貓的犯罪團伙被警方搗毀，共查扣小熊貓活體63只，之后，被解救的小熊貓寄養在雅安市碧峰峽野生動物園內擇機放歸野外。
不幸的是，因小熊貓生性敏感，由于被盜捕、運輸的過程中產生了大量應激反應，很多在到達碧峰峽后便出現狀態糟糕、食欲不振、性情煩躁等情況，雖然動物園盡最大能力飼養，但還是陸續出現死亡的情況，截至目前，該案中寄養的小熊貓死亡已達23只。
再往前追溯至2019年2月，有群眾舉報在遼寧省大連市瓦房店老虎屯鎮一處養殖場內發現大量斑海豹幼崽，大連長興島公安民警接警后在瓦房店老虎屯查獲100頭被偷盜藏匿于此的斑海豹，被發現時已有29頭斑海豹幼崽受驚而死。據舉報志愿者介紹，后來又有9只死亡，已有共計38只斑海豹幼崽死亡。
而要指出的是，此類野生動物非法交易的采購者，恰恰就是各地動物園、水族館和網紅動物酒店等相關業態的投資方。
根據國家林業和草原局政府網站2023年1月4日消息，針對四川省近期發生的違法獵捕、交易小熊貓等破壞野生動植物資源違法犯罪案件，國家林草局駐成都專員辦聯合四川省林草局對都江堰市、平武縣、馬邊縣、瀘定縣、丹巴縣人民政府，成都市、綿陽市、樂山市、甘孜州林草主管部門和四川林業集團有限公司開展了視頻約談。
至于動物表演，此類表演以娛樂觀眾為目的，違背動物自然天性的動作和行為，在訓練過程中違反動物福利甚至虐待動物的現象隨處可見。馴獸師多會采取不提供食物、鞭打等“懲罰”性方式訓練，強迫動物完成取悅人類的動作。且從事表演的動物的生活環境惡劣，而表演場地的燈光、噪聲也是危害動物健康的因素之一。
放眼國際社會，據不完全統計，目前全世界已有36個國家、389個城市全面禁止或限制動物表演。2016年3月，因紀錄片《黑鯨》揭露了海洋館虎鯨的悲慘境況引發輿論廣泛抨擊，美國海洋世界宣布將從2017年至2019年逐步淘汰殺人鯨(虎鯨)表演，并在2016年終止圈養繁殖殺人鯨，這也由此成為動物福利保護的一大標志性事件。
回看國內，早在2010年，國家林業局便下達《關于對野生動物觀賞展演單位野生動物馴養繁殖活動進行清理整頓和監督檢查的通知》，要求禁止虐待性動物表演。同年，住建部發布了《關于進一步加強動物園管理的意見》要求城市動物園及公園停止動物表演 。2013年7月2日，住建部又發布了《全國動物園發展綱要》，明確指出動物園“嚴禁動物表演”。
應是受執法部門監管、公益組織呼吁以及龍頭企業以身作則的聯合引導，國內多地動物園競相加入行列。
2017年9月1日，廣州動物園宣布園內馬戲表演即日起永久謝幕，事件引發熱議；
2019年，上海長風海洋世界停止白鯨表演，并將兩頭白鯨送回冰島的海洋庇護所；
2020年，香港海洋公園宣布取消海豚表演，轉型為專注于保育及教育；
2020年4月23日，青島森林野生動物世界宣布永久停止動物表演。
盡管整體趨勢朝正向發展，但從行業整體現狀來看，國內動物園要想真正回歸繁育保護&教育科研，最終實現自我救贖，似乎仍需歷經漫長的拉鋸。
以世界動物園與水族館協會（WAZA）為例，該組織成立于1935年，總部位于瑞士，作為最具行業權威性/最受動物保護者認可的行業協會之一，其任務是提供動物園與水族館有關動物保健和福利，支持生物多樣性保護，環境教育，全球可持續發展。截至2019年1月，WAZA在全球擁有約282個直接成員，并通過24個不同的國家和地區協會，擁有約1200個間接成員。
從數量上看，中國的動物園和水族館數量早已高居全球第一。但截至目前，中國大陸僅有長隆野生動物世界和南京紅山森林動物園的中國貓科館加入，眾多動物園/水族館資方往往會將投入集中于和商業配套堆砌和景區評級，對以動物福利為核心的社會責任方面的投入（根據《世界動物衛生組織》給出的定義，“動物福利”包含了動物的生理、環境、衛生、行為、心理福利），則極為寥寥。
而伴隨公眾對于生物多樣性重要性的認識持續深化，盡管動物園/水族館行業的“原罪”屬性遭遇愈發嚴苛的輿論審判，但由于能力欠缺和慣性使然，以將動物視為營銷引流和提升客單價的首選為代表，眾多動物園/水族館遲遲難以擺脫對動物表演的依賴，新建項目仍以動物表演為核心亮點之一。
以五一假期間去世的“蘇菲”為例，盡管其死因專家組正在調查，但結合早前經歷及近期報道，很難不讓人懷疑與繁重的表演工作有關。據五一前夕荊州晚報的報道，小梅沙海洋館內白鯨劇場、海洋劇場、人魚劇場三大劇場增加表演場次，只為迎接假期客流高峰。
值得注意的是，與之作為對比，因虎鯨表演遭遇股價和營收雙震蕩的海洋世界（Sea World），在2016年宣布逐步淘汰虎鯨表演后，其營收在2018年同比增長8.6%至13.7億美元，是其2013年以來的業績最高值；而最新的財報顯示，2022年，其全年營收和凈利潤分別為17億美元和2.912億美元，兩項數據均創歷史新高。
伴隨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理念持續深入人心，動物園這一業態發展幾十年至今，如今已經站在新的十字路口，面對避無可避的挑戰，市場主體能否有足夠的責任感和戰略定力，通過投身自我救贖實現“可持續發展”？時間將給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