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燃次元 馮曉亭

編輯丨謝中秀

監管降臨斗魚。

5月8日，微信公眾號“網信中國”發文稱，“針對斗魚平臺存在的色情、低俗等嚴重生態問題，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指導湖北省互聯網信息辦公室派出工作組，進駐斗魚平臺開展為期1個月的集中整改督導。”

伴隨著工作組入駐，5月8-9日晚間，燃次元打開斗魚觀看直播，發現平臺已近收斂了許多。

過去一到深夜，斗魚“舞蹈區”直播間就會匯集主頁，直播間的封面往往是主播設置的“私房照”，照片極具誘惑性不說，情趣內衣款的著裝打扮，搔首弄姿的姿態，也容易讓人聯想翩翩。

2023年3月，網信辦在《2023年一季度全國網信行政執法與監督工作有序開展》中點名批評斗魚，此后斗魚將“舞蹈區”下架。

5月8-9日晚間，燃次元打開斗魚，發現平臺直播雖仍有不少“擦邊球”內容，諸如“咬唇”“抖胸”“扭屁股”，以及衣著緊身衣、超短裙或露臍裝的主播在鏡頭前跳舞的姿勢，但“相比之前，已經收斂很多了”。

然而在調查的過程中，燃次元發現，除了斗魚，還有不少平臺也存在色情、擦邊的情況。

5月8日晚間，燃次元下載虎牙直播APP，打開即首屏推送了一個疑似打擦邊球的廣告。在燃次元隨機打開的直播頁面，主播也大打“擦邊”風，穿著動作幅度稍大一些就走光的性感服裝，伴隨著夜店風的伴奏起舞，抖臀扭腰，并時不時將衣服往胸部提一下、將裙擺拉一下……

實際上，除了虎牙，這種現象并不少見，不少用戶表示，在不少平臺的直播間都曾看到過露骨視頻、直播內容。

5月8日晚，燃次元在其他短視頻平臺的直播板塊，亦看到不少封面圖片撩人的直播間。

圖/虎牙主頁推薦廣告 來源/虎牙直播APP 燃次元截圖

在某平臺的直播間，一位“舞見”穿著黑色緊身皮衣、脖上系鐵鏈，扭動身體大跳撩人舞蹈；而在另一直播間，燃次元在“上艦長”后，收到了私發的色情圖片和視頻“福利”……

而這種現象，并不是新鮮事。實際上，過去多年，針對色情、擦邊直播，監管從未停止，只不過，主播、平臺、監管三方仿佛在打“游擊戰”。

在主播的角度，擦邊甚至色情直播，可以有效提高流量和收益。

“我剛入行，聽一個培訓的時候，老師就對我們說，穿得越少粉絲越多。女生可以通過拍攝性挑逗的視頻或者直播，來博取觀眾眼球，即便不能吸引觀眾付費贈送虛擬禮物，也能多增加一些粉絲數量。”現從事直播帶貨行業的寶崽告訴燃次元。

雖然寶崽對這種行為表示譴責，但不影響這種擦邊內容就是“流量密碼”，乃至“致富密碼”。

對于平臺來說，雖有監管，但也偶有監管不力。比如5月8日，燃次元在某平臺看到的擦邊直播，在播了一個多小時后便顯示“當前直播間被直播管理員切斷直播”。

而在監管的角度，監管一直在肅清直播風氣，比如前文提及2023年3月網信辦就曾點名斗魚。

只是在利益的驅使下，以及受社會、平臺環境復雜的現實影響，想要肅清直播風氣，尚是一項長期且沉重的工作，需要長期投入、堅持。

01、斗魚收斂

面對接連的點名、工作組入駐，斗魚已經收斂了許多。

5月8日和9日晚間，燃次元多次打開斗魚直播，觀看直播動態，在斗魚直播首頁，其推薦的多為美女主播。

當燃次元進入直播間時，發現擦邊現象仍在。比如在某直播間，主播在熱舞的同時，還常會做出扭動身軀以凸顯身體敏感部位的動作，甚至還會有意無意撩動襯衫衣擺下的“隱形短褲”，并稱其打扮為“隱形短褲打扮”，即衣擺過長而短褲過短，所形成的似穿非穿穿搭效果。

在評論區，也有不少露骨發言，諸如“太厚了穿的”“外面這一件有點多余，視覺效果差了很多”“今天沒腿腿看了”……這類帶有挑逗性的評論留言隨處可見，甚至在主播吧中，還會見有粉絲留言，“剛才一點半的劇情有沒有大哥錄屏了發一下。”

多位斗魚老用戶告訴燃次元，近日的斗魚已經“收斂”許多。

以往，“直播間里的大尺度表演，比封面圖還要刺激百倍。”一位不愿透露身份的網友向燃次元講解，晚上10點到凌晨4點的時間，是斗魚上擦邊球直播最多的時候，“特別到后半夜，主頁隨機點進去一個都會是大尺度直播間。女主播穿得很清涼，動作也很恣意。言語更是挑逗性十足。”

“會主動說‘有能力哥哥刷刷禮物’，有的還會以一些‘活動’為名，刷夠多少禮物就扭一下屁股或者撩一下衣服滿足下粉絲們。”該網友向燃次元表示。

“像斗魚這樣的直播平臺，擦邊內容一直就有存在，要和之前比，現在的情況無疑是小巫見大。”愛在斗魚看游戲直播的老用戶烏茶，給燃次元形容了午夜時的斗魚首頁，“說在逛窯子都毫不為過。”

烏茶簡單描述了一下主播的擦邊場景，大尺度的直播間封面圖是引人進入直播間的利器，而類情趣內衣款的性感服裝，以及在夜店風伴奏下做些挑逗性舞蹈動作，則讓人留在直播間，“主播還會邊跳邊口播，暗示打賞到一定數量還會解鎖新姿勢。”

“最近一個月，（斗魚已經）有所收斂。”有用戶表示。

最近一段時間，這種很明顯露骨的內容少了很多，“現在主頁的直播間封面圖都變得正常好多，不像之前都是一些赤裸裸的色情擦邊照。”上述不愿透露身份的網友說道。

烏茶也直言，如今的斗魚已經算是有所“收斂”了，“你這幾晚看的斗魚主播，很多和之前相比，都加了衣服，披了一件襯衫或者穿了件外套。”烏茶說道，“平臺上打擦邊球數一數二的米娜姐姐，早兩天都套上羽絨服直播跳舞了。”

此外，此前一些老用戶經歷過的“刷禮物可加微信”或“刷禮物可解鎖更大尺度動作”的“口播”或“動態提示”，燃次元近兩日在瀏覽斗魚直播時也未有發現。

同時，5月8-9日，燃次元在斗魚還看到，不少直播間都懸掛著官方提示，其中有提及“24小時巡查違法違規內容，如低俗色情、賭博、詐騙等。謹慎判斷直播中主播不正當誘導打賞或私下交易行為。”

5月8日當晚，燃次元隨機進入了一直播間。直播間內女主播穿著一身低領露臍裝，攝像頭對準胸部，但不一會主播便因“涉嫌違規”而被下播了。下播速度之快，都讓燃次元回想不起來，是由于主播說的話違規還是因為大尺度表演違規而被下播。

直播間評論也顯示，顯然有不少斗魚用戶知道了工作組進駐斗魚一事。多有提及“斗魚是不是被約談了？”“不就封號嗎，多大點事”“這個月應該都跳不了了，這個月嚴查期”……

02、擦邊不只是斗魚

有意思的是，燃次元在調查中發現，就在工作組入駐斗魚，斗魚收斂的同時，還有不少平臺仍有大尺度擦邊、色情直播現象。

在5月8日當天，燃次元下載虎牙直播APP，打開后首屏推薦界面便有一個疑似打擦邊球的廣告推送。

而虎牙主頁的舞蹈表演直播間內容和該擦邊廣告相比，則有過之而無不及。在虎牙APP上，燃次元點進多個舞蹈直播間后，發現多個主播都在打“擦邊”風，穿著清涼、性感，伴隨著夜店風的伴奏，擺臀扭腰。

一曲完畢，主播還會嗲嗲求個關注和禮物。可以說，盡管直播間毫無內涵，但看眾卻“大飽眼福”。更有甚者，在評論區刷一些極猥瑣的留言，“坐哥哥腿上就好”“衣服再拉上一點”……而主播也并未對這類冒犯評論有任何反應，在刷屏的禮物中，這類不和諧的彈幕更像是表演不可或缺的一角。

虎牙平臺上的主播表演尺度，也要比同期的斗魚大得多。烏茶看過燃次元截下的虎牙舞蹈直播間主播表演圖后，直言，“之前的斗魚，和這相比，差不多。”

斗魚和虎牙之外，燃次元在其他知名平臺，也發現了擦邊、色情的內容。

“大概是2022年10月，我偶爾會看CS GO的游戲主播直播，有一天在一個頭部游戲直播板塊的人氣榜單，排名第一的就是一個封面尺度很大的直播，點進去之后發現，直播尺度也非常大。”一位用戶告訴燃次元。

2023年5月8日，這位用戶再度找到了這位主播的直播頁面，燃次元看到，直播頁面尺度不算太大，僅是身材豐腴的主播穿著性感、緊身，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但主播口播提示卻不太尋常，提示看主頁置頂動態、上艦長等等。

燃次元在點開該主播首頁后，發現動態置頂寫明“上艦秒發30圖片，2視頻，2音頻，每個星期騰訊視頻會議語音全程高速……”

隨后，燃次元在支付138元成功“上艦”后，該主播便給燃次元私信發來了其私人微信賬號。而在添加微信成功后，主播直接發來了一個含有色情照片及視頻的壓縮包，尺度極大，并邀請加入其私人粉絲群。

除了這一位明顯色情的主播，燃次元在不少平臺的美女主播直播間頁面，還看到直播間下方還有不少尺度較大的擦邊“私房照”，也有不少主播的右側評論區，有“上艦長加主播微信”等提示。

甚至有一位“舞見”的直播間，穿著黑色皮衣、脖子系著鐵鏈，扭動身體，撫弄身體，引導、暗示意味明顯。

擦邊的網絡直播平臺不勝枚舉，甚至在視頻、社區平臺也時有遇到。

2016年4月，斗魚、虎牙、YY、熊貓TV等19家網絡直播平臺便因涉嫌含有宣揚淫穢、暴力等內容，被列入互聯網文化活動違法違規查處名單。

2020年6月，國家網信辦會同相關部門對國內31家主要網絡直播平臺的內容生態進行全面巡查，仍有10家網絡直播平臺存在傳播低俗庸俗內容等問題，包括“虎牙直播”“斗魚直播”“嗶哩嗶哩”“西瓜視頻”等。

有抖音、小紅書用戶告訴燃次元，自己日常在使用平臺時，也曾刷到過一些尺度較大的內容。

“我就不明白，一帶貨主播，怎么要拍這些大胸扭啊扭的視頻，還給這些視頻買推廣做推送。”資深互聯網沖浪選手阿巴告訴燃次元，早日他刷過不少“扭啊扭”的視頻，就連視頻號也隨處可見這類視頻，“見一次我就舉報一次，雖然每一次舉報成功，但好歹大數據現在已經很少給我推薦這些搔首弄姿的視頻了。”

03、為何屢禁不止

對于色情、擦邊內容，平臺、監管的治理從未停歇。

早在工作組進駐斗魚之前，2023年3月，“斗魚舞蹈區”“斗魚官方推送軟色情表演”等話題便接連登上微博熱搜榜。

“舞蹈區”的主播穿著露骨、舞蹈動作尺度大不說，舞蹈區的房間描述是“宅男女神”“長腿超模”“性感舞后”等擦邊名稱，如此一來，斗魚被指控的罪名是，平臺的“舞蹈直播間”成了“淫穢色情直播”。

于是，2023年3月，斗魚被網信辦點名批評。事后，斗魚將“舞蹈區”和“顏值區”合并為“星秀區”。

因此，如今仍搔首弄姿的斗魚直播，已是“收斂”后的產物。

對于直播和內容的管控，各大平臺都設有管理員，如B站，還有“風紀委”機制。

但監管并不容易。以B站某直播間為例，在5月8日直播被掐斷之后，5月9日晚間，該主播在其艦長微信群中通知，已經更名。5月9日晚間，又恢復了直播。

在監管側，相關法規也一直在出臺。2016年12月，在公認的“直播元年”，便已施行了《互聯網直播服務管理規定》。

2021年2月，國家網信辦等七部門聯合發布了《關于加強網絡直播規范管理工作的指導意見》，全面清理低俗庸俗、封建迷信、打“擦邊球”等違法和不良信息。

2022年6月，多部門聯合發布的《網絡主播行為規范》規定，網絡主播在提供網絡表演及視聽節目服務過程中不得出現服飾妝容、語言行為、直播間布景等展現帶有性暗示、性挑逗的內容和法律法規禁止的其他對網絡表演、網絡視聽生態造成不良影響的行為。

隨著相關制度的完善和監管力度的加大，互聯網平臺方面也有對平臺生態進行規范整治。像燃次元在瀏覽各個平臺直播間時，都會收到平臺的系統提示，平臺方面也會定時進行專項治理。像B站也會對“低俗擦邊”“裸露穿著敏感”等違規行為進行整治。

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直來直去的違法違規現象基本在互聯網遁跡匿影不假，但打擦邊球的低俗行為卻屢見不鮮。

“對于部分主播來說，無論什么方式，只要能吸引眼球帶來流量，能夠變現就行。”寶崽告訴燃次元，這種行為雖然很低俗下流，但是有的人就會禁不住考驗行差踏錯，“很多人會覺得加上美顏濾鏡就沒多少身邊人認識自己了，然后站著扭幾下就能輕松把錢賺了，來錢這么容易，不免有人喜歡玩這種擦邊游戲。”

對于平臺來說，特別是對于直播收入占比高企的直播平臺來說，“擦邊”內容給主播帶來收益的同時，也會給從中抽取提成的平臺帶來收入。值得一提的是，在今年3月，斗魚因“舞蹈區違規內容”沖上熱搜的同期，也是斗魚進行規則調整之時。

按舊規，斗魚在主播直播間分數低于4分時便會關閉禮物系統，這意味著主播雖然還能直播但已經無法獲得收益，成為“公益主播”。但規則調整后，直播間即便扣到4分，也不影響主播收益。這也讓一些“擦邊”主播，開始瘋狂是平臺超管的底線。

但瘋狂試探底線的后果，便是3月斗魚上熱搜、4月斗魚被約談、5月斗魚被監管進駐調整。

斗魚最初進行規則調整的原因，不免讓人將其近三年來的并不理想的經營數據相討論。數據顯示，斗魚在2020年、2021年、2022年營收分別為96億元、 91.65億元、71.08億元；凈利潤則分別為4.05億元、-6.2億元、-9040萬元。盡管虧損幅度有所收窄，但年營收卻同比減少了22.44%。

為了短期內獲得高收益，“擦邊”看似都是主播乃至平臺的最佳選擇，畢竟門檻低、來錢快，但生意背后也應有道德底線，擦邊、色情直播污染網絡風氣，甚至在社會價值觀上也造成不良影響。監管、平臺還應多下功夫，花大力氣整治，平臺主播也該把握好尺度和底線。

與此同時，從強監管角度來看，“擦邊”實則是一門名副其實的高風險低收益生意。重拳監管之下，合規化發展才是正道。

圖一時之利，敗壞公序良俗，并非生意長久之道。

*文中烏茶、寶崽、阿巴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