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氨基觀察

一個新靶點的成功，往往來自藥企孤注一擲的投入和漫長時間里的等待。然而，更多的藥企都選擇在成熟靶點中沉淪，只有少數藥企愿意冒險，去嘗試征服那些難度更高的靶點。

HER3靶點便屬于難度更高的靶點。HER3與明星靶點EGFR、HER2同屬HER家族，前兩者早在多年前就已成藥，HER3則由于結合力低、內在激酶活性極低等問題遲遲無法成藥。

從1989年HER3靶點被發現到現在，30年時間里，包括羅氏、安進、第一三共在內的多家大藥企都曾折戟于此。

宿命般的失敗固然嚇退了不少人，但創新藥研發向來不缺孤勇者，仍然有人在堅持開發HER3靶點。

隨著研發人員對HER3的作用機制洞察更加深刻，疊加ADC、雙抗技術的發展逐漸成熟，一度陷入晦暗的HER3藥物，如今再度綻放光芒。

當然，HER3距離成藥還有多遠？若能成藥，HER3的想象空間又會不會像HER2、EGFR一樣大？

這些問題暫無定論，但可以肯定的是，在過去30多年里，一群非常聰明的研究人員付出了自己的時間，賭上了自己的驕傲，一同探索這一潛力靶點。他們一直在堅持，所以今天比昨天，明天比今天，HER3與成藥之間的距離，又近了一些。

/ 01 /“怪胎”也有春天

人表皮生長因子受體是一個小家族，有4位成員——HER1、HER2、HER3和HER4。作為跨膜蛋白，它們可以在細胞表面與生長因子結合，進行信號傳導，調節細胞的生長、分裂和修復，并與許多癌癥的發展息息相關。

在人類征戰癌癥的歷史中，大量研究跟臨床試驗表明，HER2相比其他靶點更具治療意義，比如大名鼎鼎的曲妥珠單抗；EGFR也是非小細胞肺癌（NSCLC）領域的兵家必爭之靶點。

同為HER家族成員，在這兩個明星靶點對比下，HER3顯得頗有幾分默默無聞。

與其他成員相比，HER3可以說是個家族“怪胎”，其細胞內酪氨酸激酶活性極弱，比完全激活的EGFR激酶活性弱1000倍。

正是由于HER3酪氨酸激酶結構域活性極低，導致研發人員一度認為HER3完全依賴于其家族成員的活性，HER3本身并沒有什么太重要的職能。所以，在癌癥治療中，HER3這一靶點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被無視了。

但隨著研究的深入，科學家發現這個不起眼的HER3，也是個“叛徒”。在針對多種實體瘤的兩項系統性分析表明，HER3表達與總生存期相關。與HER3陰性患者相比，表達HER3的患者死亡風險高1.6倍。

事實上，雖然與其他家族成員相比，HER3單獨過表達時不具有致癌作用，但是，當HER3與神經調節蛋白（NRG）配體結合后，便會與其他RTK（受體酪氨酸激酶）形成異源二聚體。

尤其是當HER3與HER2兩兄弟接上頭，變會形成HER2：HER3異源二聚體，導致PI3K/AKT和MEK/MAPK信號通路會被激活，促進細胞的分裂、增殖與分化，促進癌細胞的存活和發展。

所以，阻斷HER3靶點與NRG的結合，或是阻斷HER2與HER3形成異源二聚體，理論上也能夠抑制癌癥的發展。

更重要的一點是，HER3已經被證明與EGFR、HER2療法的耐藥機制有關。

有研究認為，HER2、HER3 、IGF1R之間的異源三聚體形成，是乳腺癌細胞中驅動的曲妥珠單抗耐藥性的主要誘導劑。在研究中敲除HER3后，癌細胞對曲妥珠單抗重新敏感。此外，NRG1刺激也會在HER2過表達乳腺癌細胞中誘導曲妥珠單抗耐藥。

而對于EGFR耐藥，在HER家族中觀察到廣泛的串擾和信號可塑性，即一個受體發出的信號被阻斷，另一個受體可能會進行補償。所以，同時靶向包括HER3在內的多個HER家族靶點，成為破解EGFR耐藥的可能方法。

HER3很可能會成為破解EGFR、HER2耐藥性的一把鑰匙。鑒于HER2、EGFR耐藥的廣泛發生，如果HER3能夠解決這一耐藥問題，那么將會滿足極大的臨床未滿足需求。在這一背景下，HER3藥物的研發就顯得十分必要，“怪胎”也迎來了春天。

/ 02 /不斷涌現的拯救者們

由于HER3內在激酶活性極低，無法被制成小分子激酶抑制劑，單抗便成為HER3研發的起點。

包括第一三共的U3-1287、羅氏的RO5479599在內的多款HER3單抗相繼進入臨床試驗。遺憾的是，圍繞著HER3單抗的研發基本都以失敗告終。臨床試驗發現，這些HER3單抗普遍有效性不足。

HER3藥物的研發也由此進入了一段冷靜期。隨著ADC、雙抗等技術逐漸成熟，HER3的藥物研發又迎來了第二春。

目前來看，HER3靶點最有希望的成功在于ADC藥物。由于HER3單抗通過結合HER3，阻擋NRG配體發揮作用，但HER3結合力較低可能會影響藥效。相比于單抗，ADC的優勢是通過誘導受體內吞和降解導致癌細胞死亡，不必完全依賴HER3誘導癌細胞死亡。

如今有兩款HER3 ADC處于臨床階段，一款是第一三共的U3-1042，另一款是百利天恒的EGFR/HER3 雙抗ADC藥物BL-B01D1。其中U3-1042進度最快，已經進入三期臨床。

U3-1042與DS-8201使用了相同的結構，在2023年日本腫瘤內科學會（JSMO）年會期間，第一三共公布了U3-1042的一期臨床試驗數據。

其中，針對非小細胞肺癌的數據顯示，中位隨訪23個月，5.6 mg/kg U3-1042組患者的客觀緩解率（ORR）為40.2%，無進展生存期（PFS）為6.4個月，總生存期（OS）為15.8個月。

值得注意的是，這一結果針對的是已平均接受過4線治療的患者，超過15個月的總生存期，對于晚期或轉移性如EGFR突變NSCLC患者來說，已經算是史無前例的數據。

尤其是對待EGFR耐藥患者，U3-1402的客觀緩解率也達到了39%，中位緩解持續時間達到6.9個月，無進展生存期達到8.2個月。

雙抗則是另一條HER3可能走通的道路。盡管HER3的酪氨酸激酶活性非常低，但它被認為是其他表皮生長因子受體的重要輔助受體和變構激活劑。在這種情況下，HER3雙抗成為對抗EGFR、HER2耐藥的種子選手。

此前，Merrimack 的MM-111、MM-141、羅氏的MEDH7945A都曾在此折戟，但也有一些雙抗選手正顯現出潛力。比如Merus的HER2/HER3雙抗MCLA-128。

MCLA-128可以與腫瘤細胞上大量表達的HER2結合，并通過與HER3結合阻斷人表皮生長因子受體調節蛋白刺激的腫瘤生長，這種雙靶向機制增加了藥物對癌細胞的特異性。

在2022年ASCO年會上，Merus公布了MCLA-128治療NRG1融合腫瘤的二期臨床數據。結果顯示，71例可評估患者的客觀緩解率為34%，其中針對NSCLC患者的客觀緩解率為35%。

此外，靶向HER3的疫苗也處于臨床前研究中。HER3疫苗在臨床前評估中，Ad-HER3-FL誘導強烈的T細胞抗腫瘤反應。Ad-HER3-FL與雙PD-1/PD-L1和CTLA-4 聯合療法也展示出了對抗癌癥的高效性。

在各種新療法的不斷嘗試下，HER3距離成藥又近了一步。

/ 03 /能否成為下一個HER2

如今，不少人對于HER3靶點抱著極高的期待，希望它能像同門HER2靶點、EGFR靶點一樣爭氣。HER3靶點能成為下一個HER2靶點嗎？這還是一個未知數。

藥物研發快速推進的同時，我們還要看到，與HER2、EGFR相比，HER3成藥之路上還有很多不確定性因素。

首先，不管是HER3 ADC還是HER3 雙抗，大部分產品都處于早期臨床階段。要知道，早期臨床數據亮眼，晚期數據滑鐵盧的例子比比皆是，從IDO抑制劑到TIGIT單抗，都是如此。

考慮到過去單抗、雙抗在HER3靶點上頻繁失敗的歷史，對于HER3藥物的開發，也不能盲目樂觀。

其次，識別HER3表達的腫瘤患者。是預測HER3靶向治療反應的重要一步。雖然HER3的表達通常通過免疫組化進行，但目前還缺少HER3染色的相關標準。

最后，HER3還需要改進生物標志物。

對于癌細胞來說，需要鑒定可以從某種靶向劑中受益的腫瘤亞群，以實現癌癥患者的個性化治療。因此，需要找到腫瘤相關生物標志物以及合適的診斷試劑。

但目前還沒有合適的反映HER3激活與否的生物標志物，即使是在對HER3配體NGR1進行篩選后，藥物的應答率仍然較低。

雖然HER3藥物的研發還有不少不確定性，但不可否認，HER3靶點的潛力所在。國內信立泰、百利藥業、軒竹醫藥等藥企也對HER3藥物研發進行了布局。

隨著對HER3靶點研發的持續進行，HER3失敗的命運終將成為歷史，HER家族也將迎來新的明星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