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張倩楠

界面新聞編輯 | 翟瑞民

2023年3月31日，備受關注的罕見癲癇病患兒家屬胡阿弟被控走私、販賣毒品一案在河南省中牟縣人民法院一審再次開庭審理。法院認定被告人胡阿弟犯非法經營罪，免予刑事處罰。

據中牟縣法院消息，宣判后，胡阿弟當庭未明確表示是否上訴。胡阿弟的代理律師劉長對界面新聞透露，胡阿弟在庭上表示要研究后再做決定。

二次開庭后公訴方變更起訴罪名

“鐵馬冰河”是胡阿弟的網名，作為一名癲癇性腦病患兒家屬，2020年開始，他通過網絡從國外購買氯巴占，并出售給其他罕見癲癇患兒家屬。氯巴占為長效苯二氮卓類藥物，適用于治療對其他抗癲癇藥無效的難治性癲癇，由于其具有依賴性，根據《麻醉藥品和精神藥品管理條例》，氯巴占在我國按照第二類精神藥品管理。

2021年7月，胡阿弟以及四名幫其轉寄氯巴占患兒母親，因涉嫌“走私、運輸、販賣毒品”被警方控制。其后，檢方對四名罕見癲癇患兒母親作出不起訴決定，胡阿弟是唯一一名被中牟縣檢察院以“販毒”提起公訴的犯罪嫌疑人。

2022年3月18日，胡阿弟代購列管藥物氯巴占涉嫌走私、販賣、運輸、制造毒品罪一案在中牟縣法院開庭審理。庭審歷經4個小時，法庭未當庭宣判。

該案開庭前，曾建立多個癲癇患兒病友群的群主“松松爸爸”為胡阿弟發起了聯名請求書，有超過百位病友在該聯名書上簽名。其中提到，得到藥品的人也接受過胡阿弟的幫助，他們認為胡阿弟不是走私販賣毒品的人，也不是違法犯罪分子。

據澎湃新聞此前報道，劉長介紹，第一次開庭中，被告人認為自己無罪，而公訴人堅持被告人構成犯罪，并提出一年到一年四個月的量刑建議。

2022年4月15日，被羈押9個多月后，胡阿弟被取保候審，回到安徽老家。

等待將近一年后，該案件進行一審第二次開庭。劉長介紹，公訴人在法庭上提交新證據，并變更起訴罪名，由之前的走私販賣毒品罪變更為非法經營罪。對此，劉長在庭審中表示，本案沒有任何證據顯示，被告人代購的氯巴占當中有任何一盒流入了販賣、吸食毒品的群體。相反，有大量的證據證明，本案涉案藥品用于了醫療用途，故本案依法不能認定為毒品犯罪。

劉長強調，被告人的行為和另案被告人李某等人的行為，本質上是病友們的自救、互助行為，符合兩高《關于辦理危害藥品安全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八條之規定，屬于“不以營利為目的實施帶有自救、互助性質的生產、進口、銷售藥品的行為”，依法不應當認定為犯罪。

被告人胡阿弟當庭陳述，“我代購這些藥品，不是代購消費品，不是代購名牌手表，這些藥品是救命的藥物，海關也是允許，當然是救命藥，我不是為了要錢而去代購，我的行為不是以盈利為目的的行為，我沒有靠這個掙到錢。我做這個事情，沒有造成任何危害，只是為了救人，為了自己小孩用藥。從海外代購藥品做的不是那么嚴謹，我們也是很無奈的，懇請人民法院給我一個公正的判決。”

最后，經過合議庭合議，法院當庭作出判決，胡阿弟犯非法經營罪，免予刑事處罰。法院經審理認為，被告人胡阿弟違反國家規定，非法經營藥品，其行為已構成非法經營罪。但考慮到其買賣的藥品用于治療癲癇病患者，社會危害性較小，屬于情節輕微，不需要判處刑罰。

審判長：如不定罪可能誘導他人效仿

本案宣判后，中牟縣法院發布《被告人胡阿弟非法經營案答記者問》一文。本案審判長在答問中表示，被告人胡阿弟明知涉案藥品未經許可不得擅自銷售，仍在自建的微信群中多次發布藥品銷售信息，承諾給予推銷藥品的人員一定優惠，并傳授代收人如何應對海關檢查。胡阿弟在微信群中加價銷售藥品金額超過50萬元，其行為客觀上擾亂了藥品市場管理秩序，依法應以非法經營罪論處。

“如果胡阿弟僅是購藥自用或者幫病友少量代購，根據規定，法院不會對其行為按照犯罪處理。但胡阿弟后期為了牟取經濟利益，違法從境外大量購買國家沒有允許進口的藥物和國家管控的精神藥物，之后自行加價推銷，數額超過50余萬元，如果不定罪處罰，則可能誘導他人仿效，造成境外藥品及管控藥品被濫用，損害不特定人員的生命健康權。”審判長表示。

至于為什么對胡阿弟判處免予刑事處罰？審判長稱，首先，胡阿弟所購藥物用于治療癲癇病患者，與單純以牟利為目的的非法經營行為相比，主觀惡性較小。其次，胡阿弟未經許可經營境外藥品和國家管制藥品的行為雖然侵害了藥品市場管理秩序，但未造成藥品濫用和他人生命健康的實際損害，社會危害性較小。最后，胡阿弟系初犯，案發后主動交代未銷售的涉案藥品所在地點，到案后如實供述所犯罪行，主動退繳違法所得，認罪悔罪，有坦白情節。

界面新聞注意到，本案審理期間，我國對氯巴占等進口藥品的管理工作也在調整。為緩解患者用藥需求，2022年6月，國家衛健委和國家藥監局聯合制定印發《臨床急需藥品臨時進口工作方案》和《氯巴占臨時進口工作方案》，確定全國共50家醫院作為使用氯巴占的醫療機構，北京協和醫院為牽頭進口醫院，各省（直轄市）也至少有1家使用氯巴占的醫療機構。

2022年9月20日，宜昌人福藥業有限公司（下稱“人福藥業”）官網發布消息稱，該公司近日收到國家藥監局核準簽發氯巴占片《藥品注冊證書》，這意味著我國即將擁有國產首個氯巴占仿制藥。據悉，2022年10月22日，該款仿制藥已宣布上市。

在本案庭審中，劉長說，“氯巴占從一藥難求、只能求助代購，到國產仿制藥和國外進口藥均能在醫院開到、市場買到，變革已經發生。對于氯巴占和罕見癲癇性腦病病友群體來說，歷史已經翻開了新的一頁。”

劉長還表示，本案的判決重申了最高人民法院對于麻醉藥品、精神藥品的認定規則，即麻精藥品具有雙重屬性，應當結合流向用途來判斷。對于氯巴占這類確實用于醫療救治的精神藥品，法院采納了辯護人的意見，堅決不將其認定為毒品，體現了司法的溫度。“雖然定罪，但對胡阿弟免于刑事處罰，也有助于讓其能早日回歸家庭、照顧患兒。”劉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