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爾街見聞 卜淑情

2010年以來，美國憑借水力壓裂法這一革命性開采技術，使國內頁巖油產量實現了歷史性飛躍，一舉躍升為全球最大石油生產國，在國際原油定價方面與中東分庭抗禮。

但十三年后的今天，美國頁巖油產量增長已盡顯疲態。

根據美國能源信息署（EIA）的最新估計，4月美國頁巖油產量預計將增加6.8萬桶/日，雖然產量繼續增長，但增速將創下2022年12月以來的最小紀錄。與此同時，有超級油田之稱的美國最大頁巖油田二疊紀盆地石油產量預計增長2.6萬桶/日，也是自去年12月以來的最小增幅。

產量增長疲軟的背后，一部分是經濟堪憂的前景下頁巖油生產商們不愿意增產，但也有一部分是油井產能增長乏力。

種種跡象表明，二疊紀盆地原油產能將見頂，優質油井不僅在數量上快速萎縮，其產量也正在下滑。而早在去年就有報道稱，如果各公司恢復疫情前的高速鉆探速度，美國最好的頁巖油儲藏將在未來幾年內被耗盡。

2021年美國石油總產量中有超過三分之二是頁巖油，如此巨大的占比意味著，頁巖油產能見頂將對美國石油供應造成不小威脅。

分析人士擔心，美國可能會丟掉它在全球石油供應格局中的主導地位，屆時，OPEC重新奪回國際原油定價權，1970年代的石油危機卷土重來。

二疊紀盆地產量見頂，美國原油最大引擎熄火？

美國頁巖油產量由七大主力盆地支撐，其中，以橫跨德克薩斯州和新墨西哥州的二疊紀盆地為首。

得益于開采技術革命帶來的低開采成本，二疊紀盆地原油產量自2007年開始加速增長，2022年末原油產量占七大主力盆地的61%，約占美國原油產量的三分之一。

根據EIA年初發布的預測，2023年二疊紀盆地原油日產量將達到570萬桶，占美國原油日產量1240萬桶的46%。今年原油產量的增長大部分將來自二疊紀盆地。

可以說，二疊紀盆地撐起了美國原油的半邊天，對于美國成為全球最大石油生產國功不可沒。

然而，這種繁榮即將成為明日黃花。

美國最大頁巖油生產商先鋒自然資源首席執行官Scott Sheffield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二疊紀盆地的石油產量將在未來五到六年內達到峰值。

與此同時，鷹灘、阿巴拉契亞、奈厄布拉勒等其他六大產區仍處于“躺平”模式，日產量甚至沒恢復到疫情爆發前的水平。

主力產區增長乏力，即使不意味著美國原油生產增長的最大引擎熄火，至少可能會像Sheffield說得那樣，不會像過去那樣擁有巨大的增長動力。

投資者不愿增產

產量增長放緩的幕后主要推手是投資人。

在能源的新舊交替之際，投資者擔心眼下石油市場的火爆可能只是“回光返照”，因此不斷向企業施壓，要求削減支出，限制產能，以維持高油價。

華爾街見聞此前文章提及，美國原油公司去年在股票回購和股息上的支出超過了資本項目支出，為2012年來首次。26家原油公司總計回購和分紅1280億美元。

今年1月份，美國公司累計公告股票回購總額達1320億美元，為歷年1月最高值，能源巨頭雪佛龍承諾出資750億美元用于回購，僅一家公司就占了一半多。

由于投資人不愿意增產，即使在去年俄烏沖突全球石油價格飆升的情況下，美國全年頁巖油產量的增速卻只有2017-2019年鼎盛時期年均增速的三分之一，遠低于疫情前的水平。

EIA的數據則顯示，去年美國原油產量增速僅為多數預期的一半，而今年的生產增速預計與去年持平。

優質油井熄火 新油井難以為繼

投資人不想增產是主觀上的原因，資源衰竭則是客觀上的原因。

說到這里，就不得不提頁巖油井的一個致命缺陷——短命。

與常規油田相比，頁巖油井的生產周期更短，單井有效壽命只有3-5年。

據中信期貨此前測算：美國頁巖油一般在開始生產1-3個月后達到其產量巔峰，隨后產量下滑； 一年后單井產量衰減60%-70%；第二年再衰減30%-40%； 第三至第五年每年再衰減25%-30%；五年后基本進入低產期。

經歷了十多年的瘋狂鉆探，美國大部分優質頁巖油田正快速邁向枯竭。

根據分析公司FLOW Partners lLC的數據，去年二疊紀盆地特拉華部分最優質的10%油井的石油產量比2017年最優質的油井平均低15%。

與此同時，分析機構NoviLabs的數據顯示，平均每口油井的產量比前一年下降了6%。 

高管們則表示，如果不能再發現優質的油井，或者開采技術不能取得進展，隨著現有庫存耗盡，生產商將被迫去開采低質量的油井，而這需要更高的油價來刺激投資。

具體來看，石油巨頭雪佛龍、CVX、戴文能源和其他一些將二疊紀盆地視為未來計劃核心的公司，去年優質油井的原油產量均低于前一年。

雪佛龍是二疊紀盆地的最大地主，它在德州Culberson縣鉆探的油井中，新油井產能與老的優質油井相比出現下滑。

根據FLOW估計，雪佛龍去年在Culberson投入運營的油井，平均產量比2018年開始生產的油井減少42%。

而根據NoviLabs的數據，雪佛龍去年在特拉華產油區投產的油井中，排名前10%的油井的產量比前一年平均低25%。

雪佛龍高管近期表示，公司未能完成特拉華盆地的石油生產目標，理由是枯竭率高于預期。他們表示，雪佛龍計劃調整其在二疊紀盆地的生產，并將部分鉆探活動轉移到新墨西哥州，瞄準產能更高的地區。

早在去年年底就有報道稱，二疊紀盆地超過三分之二的優質土地已經被鉆探，加上新油井產量下滑，生產商正在往更深的地方鉆探。

雪佛龍公司首席執行官Mike Wirth近期說，雖然二疊紀盆地仍有一些尚未開發的地區，但美國頁巖油產業十年前的生產增速和鉆探活動“不太可能重現”。

雪佛龍計劃到2025年將二疊紀盆地石油產量提高到100萬桶/日，但到2030年前產量將在120萬桶/日的水平見頂。

戴文能源在一個名叫Boundary Raider的地區鉆探了一些特拉華盆地有史以來最高產的油井。

但據FLOW總裁Tom Loughrey說，2021年戴文能源平均每口油井9個月內的產量僅為16.7萬桶，比2020年同期的34.2萬桶下滑了一半以上。

Loughrey還說，戴文的中型油井正在穩定生產，但大型油井產量大幅下滑。

除此以外，投行Raymond James Financia在去年9月份的一份報告中估計，特拉華盆地的上市和私人企業擁有約7.2年的最佳開采時間，米德蘭盆地(二疊紀盆地的另一個主要組成部分)則不到8年。

重回1970年代？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全球爆發了兩次石油危機。

第一次石油危機期間（1973-1975年），阿拉伯國家聯合對美國等西方國家進行了石油制裁，原油價格由危機前的2.7美元/桶飆升至13美元/桶。

而在第二次危機期間（1978-1980年），石油輸出國伊朗原油產量大幅下滑，導致全球供應一度面臨500萬桶/天的缺口，國際油價一度飆升至41美元/桶。

可以說，上世紀70年代是OPEC對世界石油市場的影響力達到巔峰的時期。

為了打破OPEC對國際油價的主導權，西方發達國家開始在非OPEC地區大力開展石油勘探和開采活動，其中以美國領銜。

憑借快速增長的頁巖油產量，美國于2018超過俄羅斯和沙特阿拉伯成為世界最大原油生產國。

截至疫情爆發前，美國原油產量已從十年前的720萬桶/日增加至1300萬桶/日。

美國可以通過快速調節產量應對OPEC政策，影響國際油價，因此被外界視為能與OPEC分庭抗禮的“機動產油國”（swing producer）。

如今美國頁巖油繁榮的消退，令頁巖油生產商對美國在國際原油供應格局中主導地位產生了擔憂。

在標普全球舉辦的CERAWeek會議上，康菲石油首席執行官Ryan Lance警告稱：“世界正在回到上世紀70年代和80年代的狀態，”OPEC將供應更多全球所需的石油。

Sheffield認為，未來25年里，石油市場將由沙特阿拉伯、阿聯酋和科威特三個國家掌控。

德文能源的首席執行官Rick Muncrief也認為，隨著全球供應能力不斷減弱，石油供需平衡將收緊，油價可能會出現新一輪飆升。

目前布倫特原油在75美元附近徘徊，受全球經濟衰退的悲觀情緒影響，自去年5月的峰值已經跌去近40%。

但在供應緊張的背景下，多數分析預計油價將在未來幾年內反彈。

其中，最看好油價前景之一的大行高盛在最新的報告中預測，布倫特原油在未來12個月能達到94美元/桶，但由于全球經濟衰退風險加劇，高盛認為，油價在2024年下半年只能達到97美元/桶。

高盛現在預計OPEC只會在2024年第三季度增加產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