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娛樂硬糖 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這個春天的懸疑劇,給硬糖君狠狠上了堂經濟課。
看了《他是誰》,明白了窮人思維是怎么吃苦受罪的。姑娘雨夜發現被跟蹤,叫了出租車卻又沒坐,這是省小錢吃大虧。
看過《回響》,懂了富人是怎么花冤枉錢、背冤枉罪的。老板給了員工A兩百萬,A自以為對老板的需求心領神會,都不確認下brief就回復“好的”;A直接找到外包商B,拿出幾十萬要其提供完整解決方案;B發現自己落實也有困難,于是轉包給找兼職的D,不消說,價錢再打折扣;D倒是有點運氣,花一萬塊就讓街邊的E把事給辦了——也把老板給坑了。
節節轉包、層層盤剝,這哪里是懸疑情殺,這是對中間商賺差價的血淚控訴啊!我們底層乙方,從來賺的就是個辛苦錢,還要背負錯誤理解老板意圖的罵名。
也許把這兩部劇并列就是不恰當的。畢竟比起懸疑劇,《回響》更像是家庭倫理劇。雖說家庭倫理懸疑正流行,但它實在走得太遠了。當懸疑劇的兇手是最后一集出現的精神病,而故事全程都在叨逼叨愛不愛我,你們這些編劇啊導演啊,還是停留在抓小三舒適區比較妥當。
兩部熱播劇正代表了當下懸疑劇的兩種典型方向。《他是誰》向左,走奇情路線,冷不丁讓人汗毛倒豎。《回響》向右,走世情路線,讓人隨時想沖進去評理。前者是懸疑管夠,家庭生活和情感世界都靠邊站。后者是人性濃縮,幾乎每個連續戲份超過五分鐘的人都關乎出軌,比《知音》還狗血,比抖音更重復。
這也是人們對懸疑的兩種自然選擇。當一個案件擺在我們面前,是更關心真相,還是與真相有關的人性;是要陌生的刺激,還是切近的共情。
風格化懸疑及其問題
從數據看,兩部劇都稱得上“熱播”。看來經過短暫低潮后,觀眾對懸疑的熱情又回來了。當然大家也不是沒有批評意見,《回響》是太矯情,《他是誰》則是用力過猛。如果兩部劇的觀眾互相流出一部分到對方那里,說不定口碑表現會更平均些。
首先,《回響》的臺詞還是犯了馮小剛嘴貧的老毛病,捎帶文藝中年中二癥。試問哪個房東大媽會對警察說“她對于我來說,就只是每月十五手機響的那一聲叮咚”?不過,就連精神狀態異常的兇手NPC也懷揣文學夢到處找人念詩,我們姑且相信這是一個“全民文藝宇宙”吧。
真正讓人抓狂的,是宋佳和王陽的家庭吵架語錄。“老公不說實話,就是案犯”、“他知道我沒睡,我知道她沒睡,他知道我知道他沒睡,我也知道他知道我知道他沒睡,但他還是假裝睡著了”……
這女人真能把人逼瘋。你不是在折磨你老公,是來折磨觀眾的吧。宋佳這幾年一直在接這種看似獨立女性其實極端戀愛腦又自我中心控制欲爆棚的擰巴角色,再這樣下去我看到她就先腦仁疼。
《他是誰》則是“神開頭”后的平緩下落,觀眾提起的一口氣沒能續上。該劇的第一集相當封神,電機廠的雨夜戲,以及張譯在雨中抱著死去兄弟的場景,都有點奉俊昊《殺人回憶》內味兒。可正當觀眾以為要破譯懸案時,劇集卻在各個普通案件之間兜起了圈子。
一會兒電機廠美女主任被綁架啦,一會兒當地幫會要爭老大啦,一會兒強奸犯用乙醚把張譯藥倒啦,最后統統都被證明與碎尸案沒有直接關聯,更和當年的割喉案無涉。應該說,割喉案肯定是劇集草蛇灰線的暗線,不可能過早透給觀眾。但已經展現的案子,相比割喉案又過于普通,讓人等得著急。
在拍攝手法上,如果說《回響》色調暗的問題還算見仁見智,那大量使用人物內心獨白就真是太過時了。還夫妻雙雙內心獨白,這不是看網文都不能忍的“上帝視角”嗎?而劇中每個人都因為婚戀怨念深重,幾乎可以看成N個帆子的血淚控訴和N個剛子的蒼白自辯。
《他是誰》致敬刑偵紀錄片但鏡頭不夠凝練,一定程度上沖淡了前期制造的高恐怖氛圍。剛開始時不時地來一個PPT“案情匯報”還挺帶感的,但導演又時不時制造一些無意義鏡頭,美是美的,就是不知有啥用。
對于老大聶寶華的塑造筆墨也略嫌多些,似乎破案變掃黑。而每次見面,聶寶華都含情脈脈地望著張譯,難不成又想造《狂飆》那種警匪CP?巧的是,劇中聶寶華的妹妹也喜歡張譯。嗐,被大佬和大佬的妹妹同時喜歡,就是張譯的宿命吧!
高敏感女警VS失眠癥男警
以對照組的視角看兩部劇的主角,也能夠發現創作上的共性——都在著力塑造破案者的復雜人格,而不像以往人性的吃重戲全在兇手那里。
《回響》里宋佳精神高度敏感,質疑案情以及身邊的一切,還是個瘋狂戀愛腦,天天在問所有人“愛不愛”。從結局看,她對丈夫的出軌指控是“莫須有”的。王陽的出軌,頂多算發乎情止乎禮。不過,既然“意念”買兇殺人的老板徐山川都被定為故意殺人罪了,再冤枉他一個也不多。
劇中宋佳對丈夫的考驗是糾結擰巴的,確實有幾分婚戀帖里的當代網友風采。一方面,在問詢之前她心里已經有了答案,只要不是她預設的,那么對方就在說謊。另一方面,她需要通過鬧離婚(分手),而對方死活不答應,來證明對方愛自己。對方一答應,她更要鬧、更要“你果然不愛我”了。這就是情專所謂的“被堅定選擇”吧?你們這是小時候“不要壓歲錢”的撕吧沒演夠啊。
一位在感情上如此沒有安全感的女警官,實在很難讓人對她的工作能力產生安全感。事實也證明,她破案和查老公出軌純純一個路數。
《他是誰》的張譯因為同事被殺而產生強烈愧疚,經常夢魘無法入睡。這種情緒對他破案造成了很多障礙,明明一個割喉一個碎尸手法差別明顯,他非要臆想成“歹徒手段升級并且發現了知情人不得不解決”。
不過,在一個金錢尚未完全腐蝕心靈的時代,張譯飾演的衛國平并沒有受到同事和上級的孤立排斥。相反大家覺得他雖然軸,但是可愛并且很值得大家去幫助。電機廠的工人無償幫衛國平翻垃圾山找證據的事,只可能發生在90年代。隨著人情的淡漠和利己思潮的興起,2000年后的安欣成了公安局的一個怪物。
《他是誰》沒有把衛國平設定成《狂飆》安欣那樣的“無愛戰神”,聶小雨和他有幾分雙向奔赴的趨勢。畢竟當聶小雨說如果喜歡她就喊“站住”時,衛國平連喊了N聲“站住”。這換武俠小說里絕對是正派青年X邪派妖女的故事,放在90年代也有點水火不容的意味。
過去懸疑劇喜歡塑造特立獨行的破案主角,但也僅僅是個性和個人魅力上的。而《回響》與《他是誰》旨在制造“缺陷型”主角。宋佳查老公出軌的操作令人窒息,張譯對割喉案的關注也達到偏執狀態。
但在擺脫偉光正主角塑造后,國產懸疑劇似乎又有些矯枉過正了。是不是主角越是邊緣型人格越是精神分裂,越容易受市場青睞呢?反正硬糖君還是勸大家有病治病。
奇情向左,世情向右
以白銀案和南大案為原型的《他是誰》是典型的奇情風格,劇集呈現了90年代經濟體制轉變下浮動的人心與混亂的治安。
這種感覺在紀錄片《中國西部刑偵大案紀實》中更為強烈,西昌滅門慘案、花季少女慘遭劫殺、兒媳在爭吵后烹煮婆婆、惡夫挖眼案……當然,由于太過詳細的細節展示恐被模仿,這類紀錄片后來銷聲匿跡了。《他是誰》里的居民,在很長一段時間不敢晚上出門,就是被割喉案所威懾。
與雙魚玉佩、貓臉老太太、成都僵尸等帶有玄奇色彩且無法被證實的事件不同,我們最害怕的其實是日常的恐怖。陜西漢中的人肉面館案、云南鴕鳥肉案,聽完后哪怕是面對一碗康師傅,都能讓人不寒而栗。在短視頻還能看到親歷者的發言,“這個兇手就是我們這邊的,我二叔買回來吃過,那個肉炒的時候會跳鍋。后來知道那個,二叔病了很久。”
《回響》則是世情推理,主線就是找出殺害夏冰清的兇手,過程卻牽連了夏冰清的原生家庭和情感社會關系,甚至還延伸到了宋佳的婚姻危機、包貝爾的童年創傷,以一個案子勾勒整個社會群像的野心不可謂不大。
劇集采用了一種多重式內聚焦結構,即換用不同的人物視角來分別描述同一個事件,而每一個視角又都是第一視角。夏冰清是涉世未深的少女,或是一個私生活混亂的夜店咖,完全取決于從什么人的嘴里說出來。最巧妙的是,作為一個死者,她已經無法再自我表達和解釋了。主角需要收集不同的碎片,對她的社會人格進行還原。
這種技法在《摩天大樓》里更加突出。鐘美寶意外死亡后,辦案人員開始一個個調查與美寶同住一棟公寓的鄰居們,繼而發現每一個人隱藏在外表之下的秘密。雖然使得劇情錯綜復雜,但剝洋蔥的樂趣尚存。
不過《回響》的兇殺轉包,還是有大量不夠嚴絲合縫的地方。它對展現世情的熱衷,要遠遠大過案件本身。對婚姻失望的女配角,說著和徐帆曾經差不多的觀點。硬糖君也說不好,這是正向規勸還是反向說法。馮小剛似乎還沉浸在《手機》的氛圍里,因為大家隱藏秘密的歸宿依舊是手機。
不難發現,奇情作為緊張刺激的獵奇向內容,往往能快速吸引固定受眾。世情則更貼近普通人日常生活和普遍情感,可以蘊含大量社會議題甚至熱搜討論。該類型在《隱秘的角落》后興盛一時,但《隱秘的角落》至今孤篇橫絕,后續作品總有這樣那樣過猶不及的問題。
奇情與世情,都能牽動人心。真相和八卦,都是懸疑的魅力之源。但無論如何,請馮小剛不要再拍懸疑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