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張曉云
界面新聞編輯 | 江怡曼
虛構根本不存在的債權、利用“蘿卜章”瞞天過海、控制冒充醫院對公賬戶、安排專人假扮醫院員工蓋章……海發醫藥20億供應鏈金融詐騙案件，曾因實控人謝文海人間蒸發而引發諸多關注，多家金融機構深陷其中，如今這一事件有了最新進展。
界面新聞近日獲悉，投資者通過嘉實財富管理有限公司（下稱“嘉實財富”）購買的中鐵德閎嘉實嘉贏優選B-1私募基金（海發醫藥）獲得仲裁勝訴，已收到全額賠償款，在扣除律師費和仲裁費用后，約投資本金的88%。如果加上該項目前期的利息分紅，覆蓋超過全額本金。
據了解，該私募基金投資了外貿信托海發醫藥集合資金信托計劃。該信托項目涉及一起合同詐騙案，關鍵人物為原外貿信托高級信托經理林威。林威在2017年6月離職后擔任海絲集團總裁助理，專門負責海發醫藥應收賬款融資，依托人脈關系和專業知識，鉆了信托公司風控的漏洞，構建了一個20億的融資騙局，多家信托公司深陷其中。
與此同時，界面新聞獲悉，泰山財險踩雷了外貿信托同款產品4000萬元。泰山財險2021年年報顯示，2021年3月，泰山財險向上海國際經濟貿易仲裁委員會提請仲裁，案件仍在審理中。
20億供應鏈金融騙局
對于本次仲裁，界面新聞從接近嘉實財富人士處獲悉，作為代銷機構的嘉實財富并非發起仲裁的主體，提請仲裁的主體為中鐵德閎，近期該仲裁獲得勝利，外貿信托全額賠償，因仲裁為非公開，無法向外界披露仲裁具體結果，投資者已獲得賠償款，獲得款項需扣除相關費用，具體賠償比例以投資者公告為準。
但嘉實財富在這場騙局扮演的角色仍不可忽視，通過它代銷投向海發醫藥底層資產應收賬款的私募基金產品共有4只，合計金額超過10億元，涉及外貿信托、中原信托、西部信托3家信托公司。目前，僅有與外貿信托有關的仲裁獲勝，與其他金融機構的仲裁或訴訟仍在進行中。
事實上，這些信托產品的背后，都離不開一個關鍵人物——林威。此前他擔任外貿信托的高級信托經理，深知行業潛規則和灰色空間，依托人脈關系，構建了這個20億元的騙局。
2017年開始，海發醫藥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稱海發醫藥）利用對福建醫科大學附屬協和醫院（下稱福建協和醫院）的應收賬款做抵押，向多家信托公司融資。
相關判決書顯示，林威采用制作虛假財務數據和醫藥購銷合同、違法開設并控制冒充的協和醫院農行對公賬戶、安排專人在協和醫院冒充該院工作人員對虛假債權進行蓋章確認等方式，騙取金融機構工作人員信任海發公司對協和醫院的債權真實存在，進而對其融資放款。
這場騙局中，嘉實財富踩雷超過10億元，其所扮演的角色也頗為復雜。
作為一家三方財富管理機構，嘉實財富代銷投向海發醫藥底層資產應收賬款的私募基金產品一共有4只，合計金額超過10億元，分別是中鐵德閎嘉實嘉贏優選B-1私募基金、首金嘉實嘉贏優選B-2私募基金、中鐵德閎嘉實嘉贏優選B-3私募基金、中鐵德閎嘉實嘉贏優選B-4私募基金。
這4只私募基金的產品交易結構復雜。從產品名來看，B-1、B-3、B-4的基金管理人為天津中鐵德閎，B-2的基金管理人為北京首創網金，這些通過外貿信托、中原信托、西部信托三家信托公司分別設立的4個信托計劃最終都投向了海發醫藥。
直到2019月5月，海發醫藥實際控制人謝文海突然人間蒸發，海發醫藥人去樓空，這場供應鏈金融騙局引發外界關注，深陷這場融資騙局中的各大金融機構紛紛起訴。據澎湃新聞此前不完全統計，海發醫藥和福建協和醫院總涉訴金額達18.84億元。
其中，外貿信托分別將福建協和醫院及海發醫藥起訴至福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嘉實財富也于2021年3月向上海國際經濟貿易仲裁委員會提請仲裁。
由于產品合同條款，除中鐵德閎嘉實嘉贏優選B-1私募基金走仲裁程序外，B-2、B-3、B-4這三只私募基金需要走訴訟流程，還通過產品結構設計，打了“通道業務”的擦邊球。信托公司僅為事務管理，不負責項目盡職調查、不承擔項目實質風險，因此后期法律訴訟不容樂觀。
據澎湃新聞此前報道，中鐵德閎相關負責人告訴投資者，整個產品中嘉實財富起到的是主導作用，因為嘉實財富沒有私募基金牌照，于是找到中鐵德閎。而西部信托因為不希望占用資金額度，于是又拉中原信托入場。
關鍵人林威獲刑
界面新聞查閱中國裁判文書網發現，一份與林威有關的刑事判決書顯示，2020年12月，林威因參與騙取中原信托融資款2.5億元，構成合同詐騙罪，被判處有期徒刑5年，并處罰金20萬元。
2022年4月，北京銀保監局公布一份行政處罰信息顯示，外貿信托因存在應收賬款真實性審查嚴重失職、未履行謹慎勤勉的義務，內控制度建設存在不足兩項違法違規，被責任改正并處罰款100萬。北京銀保監局同時對林威給予禁止終身從事銀行業工作的行政處罰；對張健給予警告，并處罰款5萬元。
此外，多個信源向界面新聞證實，當時嘉實財富一名負責產品開發的相關人員因涉嫌參與犯罪亦被公安機關帶走。
鄭州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人民法院的一份判決書揭示了林威和海發醫藥實控人薛鈺和謝文海等利用“蘿卜章”偽造這場供應鏈金融騙局的來龍去脈。
林威曾是外貿信托高級信托經理，2017年6月離職后擔任海上絲綢之路醫療控股集團有限公司總裁助理、金融中心副總裁，負責海發醫藥的融資。
福建海發醫藥成立于2002年5月13日，實際控制人為薛鈺和謝文海（另案處理）。林威任職的海上絲綢之路醫療控股集團有限公司系福建海發醫藥的子公司，實際控制人也是薛鈺和謝文海。
自2014年起，薛鈺伙同謝文海，以福建海發醫藥為依托，雇傭張某、李某、陳某、周某、唐某、黃某（另案處理）、被告人林威等人，虛構福建海發醫藥對福建協和醫院的巨額債權，采用制作虛假財務數據和醫藥購銷合同、違法開設并控制冒充的協和醫院農行對公賬戶、安排專人在協和醫院冒充該院工作人員對虛假債權進行蓋章確認等方式，騙取金融機構工作人員信任海發公司對協和醫院的債權真實存在，進而對其融資放款。
2017年10月，經林威等人介紹，中原信托接洽并考察海發公司對協和醫院應收賬款融資項目，由張凱、李長付、陳宇偽造海發公司財務報表、藥品銷售清單、購銷合同、藥品目錄等材料。
2018年8月31日，中原信托與海發公司在福州市簽訂了《應收賬款轉讓及回購合同》、《購買及回購相關要素確認憑證》等協議，與薛鈺及謝文海簽訂了《保證合同》。
當日，周某帶領中原信托工作人員及公證人員到協和醫院八樓會議室，由唐某冒充福建協和醫院財務處副處長金昌平、由黃某冒充福建協和醫院辦公室干事趙志毅，在相關合同上加蓋偽造的協和醫院公章對債權進行確認。
2018年9月7日，福建海發醫藥根據中原信托隨機抽取的2筆應收賬款進行回款測試的要求，利用其控制的福建協和醫院農行公戶向中原信托指定賬戶轉入應收賬款測試款人民幣10.61萬元和97.28萬元。
2018年9月，中原信托發起信托計劃募集資金，同年10月17日、10月26日、11月2日，福建海發醫藥分5筆將8750萬元打款至中原信托指定賬戶，用于投資次級信托受益權。
中原信托分別于10月17日、10月26日、11月2日，分5筆向福建海發醫藥指定賬戶轉款3.5億元。2018年12月19日，福建海發醫藥向中原信托轉款355萬元用于支付利息，后福建海發醫藥無力還本付息。
經審計：福建海發醫藥收到融資款為3.5億元，扣除福建海發醫藥自己認購資金、支付應收賬款測試款、信托保障基金、本金及收益等后，給中原信托造成的損失為2.5億元。
法院認為，林威明知謝文海等人虛構對福建協和醫院應收賬款債權，仍推動、促進融資項目的完成，騙取中原信托融資款，數額特別巨大，并收取福建海發醫藥使用涉案資金支付的分成294.31萬元，其中自留30萬元，其行為已構成合同詐騙罪，被判處有期徒刑5年，并處罰金人民幣20萬元。
泰山財險踩雷4000萬產品
據了解，外貿信托海發醫藥項目規模約3.8億元，中鐵德閎嘉實嘉贏優選B-1私募基金的規模為1.22億元，僅是其中一位機構投資者。除此之外，還有誰也被坑了？
界面新聞獲悉，泰山財險“踩雷”外貿信托同款產品4000萬元。
泰山財險2021年財報顯示，公司于2017年6月出資4000 萬元，投資了外貿信托-海發醫藥應收賬款私募證券化集合資金信托計劃(二期)(簡稱“海發醫藥項目”)。2019年5月21日起，外貿信托陸續披露海發醫藥的實際控制人謝文海失聯，提示委托人本金及收益受到損失的可能性。截至2019 年末，該項目按時付息。該項目應于2020年1 月19日到期，到期后公司未收到項目本息。
年報中提及，泰山財險已于2021年3月22日向上海國際經濟貿易仲裁委員會提請仲裁，案件仍在審理中。
一位不愿具名的律師向界面新聞表示，參考中鐵德閎嘉實嘉贏優選B-1私募基金仲裁獲勝，兩者購買的是同一只外貿信托信托產品，也是走的仲裁程序，因此泰山財險大概率也會獲勝。
據年報披露，泰山財險2021年發生兩起信用風險事件。除海發醫藥項目案件外，還有一起商河基金項目。目前處于初步達成意向性解決方案過程中。
具體來看，泰山保險2016年1月作為有限合伙人參與商河基金，截至2021年12月末，公司賬面余額為4992.81萬元。商河基金投向華誠恒信，并獲得后者90%的股權。
按照約定，華誠恒信應于2021年1月13日向商河基金分配投資收益，目前華誠恒信未分配給商河基金投資收益，商河產投也未補足投資收益，已構成違約。
目前基金管理人已與商河產投初達成意向性解決方案，雙方相關工作仍在推進中。泰山保險稱將積極配合基金管理人盡快落實解決方案，確保公司資產安全。
從年報信息來看，前述兩起信用風險事件造成泰山財險投資收益受到一定程度的損失，也對其2021年整體投資收益有所影響。據年報統計，2021年泰山保險實現投資收益1.9億元，同比下降24.2%。
2021年，泰山財險實現保險業務收入25.05億元，僅同比增長5.5%，保費收入居前五的險種均為虧損。具體來看，車險、農業保險、短期健康險、責任保險和意外傷害保險的虧損額分別為9938萬元、1857萬元、10112萬元、4609萬元、6855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