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投資界PEdaily
“開年以來,收到最多的招聘需求是融資總監,動輒百萬年薪。”
專注于VC/PE圈的獵頭夏琳打開話匣子。她發現最近創業公司找來的合作越來越多,梳理下來,主要是急聘融資負責人——幫企業找融資。
“月薪10萬起,非常急。”這是夏琳最新尋找的一位候選人。委托客戶是一家比較知名的芯片創業公司,目前公司已有300多人,2022年已經完成了國資領投的B+ 輪融資,投后估值20-30億。這次崗位要求十分清晰:必須熟悉芯片行業或其相關上下游產業,有成功融資案例加分,有成功IPO經驗加分,理工專業強加分。
夏琳透露,她從FA和VC機構找候選人,目前已經有一位候選人進入了終面。“這是我今年負責的第二個case。上一家是一家自動駕駛公司,也是招聘融資總監,薪資范圍是50K-80K,15薪。”夏琳記得,那家公司想要具有政府投資平臺背景或者央企背景的候選人。“意圖很明顯,就是想爭取國資和產業資本。”
過去一年,VC/PE的寒冬境況有目共睹。當投資人收緊褲腰帶,無數腰部創業公司的苦日子也開始了。
2023開門第一件事,找錢
創業公司開始缺錢了嗎?答案顯而易見。
過去的一年時間里,消費、機器人、元宇宙等行業投資人和創業者朋友不止一次地向投資界傾訴他們所面臨的艱難處境。華南一家備受創投圈關注的AI獨角獸傳出了裁員消息;國內一家明星GPU獨角獸融資也出現了困頓;越來越多半導體公司創始人放下姿態,愿意接受估值平輪。
各種矛盾漸漸顯現。“為了退股,我已經跟創始人吵了好幾次架。”北京某VC機構的投資經理李修然講述這樣一個真實案例——
2022年上半年,他無意間了解到一家被投公司開始停止繳納部分員工社保了,便主動找到了創始人了解情況。結果,創始人還在掩蓋公司真實財務數據,把問題推給了疫情。看著情況不對,李修然立刻上報了合伙人,并開始走退股程序。在商量退股價格的時候,這家公司創始人直接拍著桌子說:“想要我錢的人多了,你算老幾。”最后,李修然耗費了大半年的時間,才與被投公司簽訂了退出回購協議,而后者的破產清算程序也走得差不多了。
到了2023年,創業公司更愁融資了。據界面新聞,位于上海青浦的威馬汽車總部辦公樓仍在運營,但該樓正門已關閉,僅兩層樓有燈光。有威馬汽車員工證實,已被通知無需到崗,正在尋找新工作。就在去年年底,威馬汽車創始人、董事長兼CEO沈暉還曾立誓:像牲口一樣的活下去。
于是,全員找錢的一幕也開始上演了。
“實不相瞞,我們公司高管現在都得出去融資呢。”許杰任職于北京一家新能源汽車產業鏈上獨角獸創業公司,擔任技術負責人,也算是熱門的賽道之一。“此前公司完成了一筆金額不小的融資,當時財務投資機構和產業資本都進來了,但至今一年多過去,再也沒有融資消息。”許杰有些不解,今年新能源汽車產業鏈融資如火如荼,理論上公司融資不算難事。
直至2022年10月,他突然被通知參加一次公司內部全體管理層會議,當時會議強調不能錄音,氣氛比較嚴肅。“會議主題比較意外,大概就是說今年一級市場融資環境不好,投資機構很多都快沒錢了,強調了目前公司現金流還行,但未雨綢繆,鼓勵全體中層到高管員工對接融資渠道,比如拓展更多的校友圈、朋友圈以及其他產業資本的資源,而且還公布了融資提成獎勵。”
用許杰的話來說,這是全員融資。
“基本上企業能夠活下來、不關門、不裁員,就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績了。”渶策資本創始合伙人甘劍平此前分享他的2022年總結。
春節過后,不止一家業內明星獨角獸公司開始制定融資計劃,更有不少公司高管集體出動找融資。融資,意外成為了創業公司的當務之急。
“投資人也快沒有錢了”
“為什么投資人的錢越來越不好拿?”一位創始人曾如此發問。他們不知道,投資機構也正在面臨著一場始于募資難的大洗牌。
清科研究中心報告顯示,2022年股權投資市場新募外幣基金共計114支,同比下降40.6%。而在少數大額美元基金的拉動下,2022年外幣基金的募資總規模達到2496.06億元人民幣,同比下降18.6%。報告進一步指出,就當前形勢來看,外幣基金募資節奏整體持續放緩,未來仍存在較大的不確定性。
人民幣基金募資同樣不容樂觀,“從2018年資管新規后,行業就進入了漫長的募資寒冬,如今仍然看不到春天的影子。”這是大多數人普遍的感受。

“我的前東家已經好久募不到錢,都準備折騰股票了。”齊詩意識到問題后,就離開了這家偏尾部的投資機構。從2021年開始,齊詩的前東家開始了新一輪募資工作,折騰了整整一年的時間,但結果不如人意。“現在LP以高凈值個人為主的投資機構都不太行了,個人LP都被薅禿了。”
在齊詩看來,“業績、團隊背景都是天花板。當國資成為人民幣基金重要出資方,小機構很難拿到大錢。”募資越來越難,大家不約而同收緊了褲腰帶。
“大家都想著怎么把項目趕緊賣出去,而不是投項目。”于是,投資數量便開始肉眼可見地下滑。
清科研究中心的報告顯示,2022年中國股權投資市場的投資案例數和投資金額均有所降低,同比下降分別13.6%和36.2%。對于奔波在一線的投資人來說,不投并不意味著停止看項目。寫行研報告、看項目忙個不停,就是沒有過會的項目,這是絕大多數投資經理的真實寫照。
“2022年,我只投出了一個項目”一家老牌人民幣基金投資總監透露。2022上半年,他上會的項目無一幸免全被斃掉了。直到9月份,他申報了一個已經開始實現商業化的項目,才成功通過投委會。到了年底,他依舊只有這一個項目,整年成績幾乎為零。
“公司內部雖沒有把投資數量寫進KPI,但年終總結只有一堆報告終究拿不出手。”該投資總監哭笑不得。
其實,VC/PE出手收緊,還有一個關鍵原因——二級市場和一級市場的價格倒掛太明顯。很顯然能到二級市場的企業都已經是10倍PS,這個參數和一級市場根本不成比例,確實會影響整個一級市場對投資標的的興趣和意愿。換言之,很多賽道的熱門項目估值太高,投資人賺錢越來越難了。
尤其在新能源、新材料細分領域,天使輪就十個億估值,再有錢的投資機構也難免謹慎三分。過去一年,投資界訪談中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估值還是太高了,再等等吧。
等待創投圈的煙火氣
2023,創業公司怎么辦?不少創始人不約而同選擇了一種方法:降估值拿錢。
回想數月前,GGV紀源資本管理合伙人李宏瑋曾表示,大部分公司估值集中進入調整階段——
“對于上市公司來說,我認為警鐘已經敲響,估值變化就在眼前。就非上市公司而言,我認為今年前十個月或十一個月,市場上還是存在很多對早期公司的融資行為,包括pre-A輪,A輪和B輪早期融資。但相比之下,C輪和D輪融資并沒那么多。因此,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對于那些試圖在A輪和pre-A輪階段融到一兩千萬美元的早期公司來說,警鐘已經敲響,其估值已經下降了30%至50%。”
此前,李宏瑋一直在強調:“與其糾結于估值,我建議去為未來至少36個月制定一個明確的現金運行計劃。”有如此多現金在手,便不必總是處于防御狀態,你甚至可以在需要現金的機會出現時轉而發起進攻。
不過,情況也正在漸漸發生一些新的變化。
“2023年,我認為這幾個方面會逐步向好。中國企業赴美上市會有所改善;國內的退出通道如創業板、科創板也會持續向好……這些因素也會改善一級市場的融資情況。投資也是一樣,隨著經濟的恢復,融資環境和退出市場的改善,投資金額與數量都會有所增長。”北極光創投創始人、董事總經理鄧鋒曾這樣預判道。
啟明創投創始主管合伙人鄺子平同樣表示,隨著一二級市場估值倒掛的現象已經趨于抹平,今年投資節奏勢必提速。
如你所見,排隊IPO的隊伍又熱鬧起來了。尤其是一直沉寂的美股市場也傳來了好消息。春節期間,新瑞鵬寵物醫療集團有限公司(簡稱:新瑞鵬)在美國證監會(SEC)公開提交了招股書。2月9日,禾賽科技成功登陸納斯達克,成為中國激光雷達第一股。
而投資端也正努力回歸往日的喧鬧場景。“投資圈的煙火氣終于回來了。”上海一家自動駕駛公司的市場經理說出了自己的直觀感受。他所在的公司在2022年完成了2輪融資,資方大多是產業資本和國資背景的投資機構。
“今年公司融資可能會比預想中更順利吧。”上海某自動駕駛公司市場部經理表示,最近他每天都要接待3-4波投資人,既有一些小型的VC/PE投資機構,也有不少國資背景的投資機構和產業資本。據他透露,公司高層對新一年的融資十分克制,估值不會漲得太高。
隨著ChatGPT的爆火,昔日創投圈吵吵鬧鬧的一幕又回來了。2月13日,原美團聯合創始人王慧文在社交平臺上發文宣布進入AI領域,設立北京光年之外科技有限公司,出資5千萬美元,估值2億美元。王慧文同時透露,“下輪融資已有頂級VC認購2.3億美金”。這樣的一幕,依稀記得大多在2016年前后才會發生——那時被視為中國創投大爆發。
乍暖還寒,春天也就應該不遠了。
(文中的夏琳、李修然、許杰、齊詩為化名,高歡歡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