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燃次元 陶 淘 馬舒葉

編輯|曹 楊

2023年開年，愛奇藝在通過《狂飆》“收割”新會員的同時，也被老會員“罵”上了熱搜。

近日，話題#3個設備同時登錄愛奇藝賬號被封#登上微博熱搜。熱搜內容提到，“一位愛奇藝年費會員因使用3個設備同時登錄賬號被封，想解封就需充值更貴的會員?！睂Υ?，不少網友在評論區吐槽，“愛奇藝‘吃相難看’”，直指愛奇藝“套路太多”，更有甚者表示“今年315沒有愛奇藝我不看”。

圖/網友吐槽長視頻侵害消費者權益，來源/微博 燃次元截圖

燃次元就此向愛奇藝相關工作人員求證，對方表示，“技術故障，是為了保護用戶賬號安全及會員權益?！?/p>

對此，互聯網分析師丁道師直言，“愛奇藝此舉或有限制租號和盜版視頻的用意。”但顯然，愛奇藝出于“抵制黑產目的而限制會員多設備登錄”的行為，走錯了方向。

張成是愛奇藝的老會員，其對燃次元表示，多臺設備同時登錄曾是自己充值愛奇藝會員的理由之一，“但現在‘動不動就需要短信驗證’，一個賬號同時用手機、iPad、電腦3個設備登錄，就會時不時被擠掉線?！?/p>

更讓張成感到無奈的是，如果想讓老家的父母也使用愛奇藝App追劇，原本可以共用一個賬號，“現在不得不再開一個愛奇藝會員，多花一倍的錢”。

一直是愛奇藝黃金會員的趙昉，談起愛奇藝會員規則的變化，則更為氣憤。

“真的越來越雞肋。”趙昉表示，不僅年費漲到了258元，會員登錄規則更是極為復雜，“黃金VIP只能同時登錄2臺設備，詢問客服后才知道，星鉆VIP才能登錄3臺設備?！?/p>

“反正會員到期后，我是不會再續費了?！?/p>

實際上，不只愛奇藝，圍繞“會員權益”，“優愛騰”等長視頻平臺在近期頻頻引發爭議。

除了會員費用頻繁漲價引發用戶不滿之外，2023年1月，優酷率先將VIP會員登錄權益修改為“用戶最多同時可登錄3臺設備”，隨后，話題#優酷更改會員登錄規則#登上微博熱搜。1月31日，一名愛奇藝7年老用戶，因愛奇藝限制電視投屏清晰度將愛奇藝告上法庭。

不難看出，會員權益的縮水正慢慢消耗用戶對長視頻平臺的“愛”。

“本質上，賬號共享，尤其是家庭內賬號共享是用戶的需求。‘優愛騰’應該正視這種剛需，從平臺端入手解決侵權問題，一刀切式封殺行為，不僅打擊了用戶的付費熱情，也會降低用戶的平臺黏性，反而得不償失。”產業時評人張書樂分析道。

環球經緯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方梓楠則分析，想要在維權的同時調和與用戶間的關系，平臺在設計相關治理舉措時，應結合合法性、合理性、用戶體驗等多角度論證有關方案?！氨热?，優化可疑賬號檢測技術，避免治理過程中誤傷正常用戶；優化會員梯度機制，從源頭解決用戶尋求低價會員的問題。”

01 “優愛騰”會員，“苦”于權益縮水

“會員愈來愈貴，也愈來愈雞肋?！?/p>

張成告訴燃次元，作為愛奇藝的忠實用戶，雖然會員頻頻漲價，“但一來用習慣了，二來會員可以5個設備同時登錄，不僅我自己可以用，還能給喜歡看劇的父母分享賬號，算下來性價比也還可以。”同時，受限于黃金會員在電視端追劇清晰度只能達480P，2022年12月，張成“咬咬牙”花268元，從黃金會員升級為了白金會員。

2023年2月初，張成發現以前多臺設備都能同時登錄，但現在自己的設備還有老家父母的設備常?！氨槐舜说臄D掉線”，這讓張成倍感無奈，“明顯感覺是在逼我花更多的錢。而為了滿足父母看劇的需要，我為父母也開了一個愛奇藝年度會員?！?/p>

和張成一樣，趙昉也對多設備同時登陸設限感到憤怒，“現在大家人均一臺手機、一臺iPad、一臺電腦，更不用說還會和父母朋友共享賬號，愛奇藝限制設備登錄后，自己都不夠用，（愛奇藝）吃相著實太難看了?！?/p>

00后的欣欣亦表示，由于“優愛騰”會員越來越貴，她和小伙伴們往往都會“拼會員”。即每人開通一個平臺的會員，由于會員可以同時登錄3-5個設備，所以一般都是自己的設備占用1-2個登錄名額后，將剩余的登錄權限和小伙伴擁有的其他平臺會員做“交換”，或者以每月“3-5元”的形式租借出去“回血”。

但隨著“優愛騰”平臺不斷限制會員登錄權限，不管對需要與家庭成員共享賬號的用戶，還是以欣欣為代表的學生群體，會員費用都越來越“難以承擔”。

回首近兩年，在經營壓力之下，“優愛騰”等視頻平臺會員價格幾度上漲。

以愛奇藝為例，2020-2023年，愛奇藝會員價格已經歷3次調整，漲價幅度在9-20%之間。從2022年12月16日起，愛奇藝黃金VIP和星鉆VIP的價格均有不同幅度地上漲，其中，黃金VIP連續包月的價格從2020年的19元漲至25元，連續包季的價格由58元提至68元，連續包年從218元變為238元。

圖/愛奇藝的各種花式會員，來源/愛奇藝 燃次元截圖

愛奇藝之外，騰訊、優酷、芒果TV亦加入了“會員漲價大軍”。其中，芒果TV會員，連續包月漲至22元，全屏會員連續包月35元。騰訊視頻會員在2022年4月二次漲價后，連續包年價格從218元漲至238元。2022年6月，優酷5年來首次漲價，連續包年價格從198元漲至238元。

不過，越來越貴的會員價格卻未能給消費者帶來越來越好的體驗。

2022年7月，優酷率先開始限制用戶投屏。隨后，消費者們發現，當移動端“優愛騰”會員投屏視頻資源到電視上時，需要再開通酷喵/奇異果TV/電視果VIP。

即使已經從愛奇藝黃金VIP升級成為了白金VIP，張成發現，如果要給老家的父母投屏，不僅要下載奇異果App，還要再開通一個銀河奇異果會員。除此之外，喜歡看足球比賽的父親告訴張成，如果想用奇異果App看足球比賽，則還要再開通一個體育會員。

限制投屏清晰度、同時登錄設備數量限制之外，已經充值成為會員的消費者們還發現，會員逃不開的，還有單片付費。

欣欣表示，即使充值了會員，在愛奇藝觀看部分電影仍需單片付費，并且付費后的電影“只能在會員有效期內免費無限次觀看”，甚至非會員購買單片電影無法享受最高清晰度。

02 復雜的會員機制背后

誠然，設備登錄限制、高密度的會員漲價、超前點播的變相回歸，以及對較低等級會員投屏的限制，都會引起網友的不滿。

但多位業內人士紛紛表示，對于“優愛騰芒”這幾家長視頻平臺來說，通過一些措施來打擊黃牛黨從而維護自身權益，具有一定的合理性。與此同時，不同等級的會員權益不同，也一定程度符合市場機制。

“同一賬號同時登錄幾臺設備的設定，會讓號販子有可乘之機。因此，辯證來看，愛奇藝此次封號行為，或是一種維權的保護機制。” 艾媒咨詢創始人張毅客觀分析道。

但方梓楠對此的看法略有不同，“平臺對會員采取的限制行為是否合理，很重要的一點在于，是否事先取得了會員的同意?！?/p>

事實上，愛奇藝早在2020年10月公布的“VIP會員服務協議”中，就已經明確“同一VIP賬號原則上最多僅能同時在兩臺設備上登錄”。而最新發布于2022年11月的協議版本，則在原約定的基礎上，根據VIP類型的不同，設置了不同的設備登錄上限。其中，與2020年公布的會員費一致的VIP登錄上限仍為兩臺。

“所以，愛奇藝本次對賬號采取限制措施的行為是有約定基礎的。”方梓楠進一步補充道，“之所以近期引起關注，可能是因為此前平臺并未嚴格依照用戶協議采取措施，現在按約定執行，導致用戶產生了會員權利遭受單方減損的體驗。”

事實上，在限制設備登錄尚未嚴格執行之前，“優愛騰”也的確因賬號租賃等灰色產業而在營收方面受到沖擊。

據中國裁判文書網，三大長視頻平臺針對賬號租賃的起訴行為始于2021年，起訴的對象包括安徽刀鋒網絡科技有限公司（后簡稱“刀鋒公司”）、湖南南澳網絡科技有限公司、江蘇獵寶網絡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后簡稱“獵寶網絡”）等。

以愛奇藝與刀鋒網絡的訴訟為例。此前，在刀鋒公司運營的“租號玩”等平臺上，存在愛奇藝會員賬號租賃服務，該公司也從中牟取了相關利益。愛奇藝認為，“此舉嚴重破壞了其會員制的商業利益，構成了不正當競爭”。

最終，法院判決愛奇藝勝訴，刀鋒公司被判賠償愛奇藝經濟損失200萬元（人民幣，以下未標注則同）及合理開支3萬元。

法院的判決，也客觀驗證了“優愛騰”維權的正當性。

除了獨立的租賃網站外，在電商平臺，也不乏大量會員賬號租賃、售賣行為。“一周愛奇藝會員9.9元”“騰訊視頻3天/5天/7天極速發（3.5元/3天、3.79元/7天、7.18元/15天）”等，這些電商平臺上低于長視頻平臺的會員價格，也直接導致了更多用戶選擇購買二手的單周會員，而非購買平臺官方的單月會員。

圖/電商平臺倒賣長視頻賬號，來源/淘寶APP 燃次元截圖

除了打擊灰黑產，在丁道師看來，“不同梯度的會員享受不同的服務，這是一種‘權利與義務的對等，是商業社會應有的一個規范’?！?/p>

丁道師補充道，“海外的一些優質平臺，不同會員等級，可以登錄的設備數量也同樣存在差異，這并非國內流媒體平臺所獨有?！?/p>

此外，對于此前優酷“1元會員”活動“上車容易下車難”一事，相關人士也表達了對平臺方做法的基本認同。

“1元會員”，即“新用戶享受首月1元，后11個月12元/月”的活動，在優酷的會員條款中明確提到，“若提前退出，需按會員費25元/月退回當月已享優惠?！?/p>

對此，新京報援引北京潤創律師事務所主任劉康康的觀點，“優酷的做法屬于‘已在詳情頁顯著位置告知優惠活動的節省金額、退出該活動所應承擔差價的具體金額，還有計算方式及適用范圍，符合《民法典》第7條規定誠實信用原則；要求消費者退出優惠活動時補差價，也符合《民法典》第5條規定的平等原則’?！?/p>

在劉康康看來，“一方面，從公平角度考慮，保護了其他未退出活動消費者的合法權益，另一方面也保護了公司正常的運營利益，屬于正常的市場交易條件?！?/p>

03 平臺的維權，用錯了方向

不可否認的是，“優愛騰”通過限制賬號登錄的方式來維權，卻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也有不少相關人士認為，這也并不意味著遭到用戶吐槽的長視頻平臺“蒙受了冤屈”。

在方梓楠看來，預先約定并不代表愛奇藝的做法就完全合規?！皶T服務協議本身屬于平臺制定的格式合同，其產生并未經與用戶協商，用戶也不存在僅接受部分條款的余地。因此，相關條款是否有效，還需要結合是否存在過度限制用戶權利、片面加重用戶責任等情形進行檢驗?！?/p>

丁道師對此表達了相同的觀點，“以愛奇藝為例，封號這種方式過于極端，除非能證明一些操作真的來自灰黑產，否則這種行為就是在無差別打擊親友間的共享，沒有精準有效識別打擊對象，屬于平臺的不作為。”

正如上述相關人士所說，長視頻平臺的維權，確實必不可少的，但需更注意與用戶間的平衡體驗。

在張書樂看來，在電子設備普及的當下，親友間登陸多臺設備、賬號共享，是用戶的一種剛需?！伴L視頻平臺應正視這種剛需，根據IP定位、成員認證、設備綁定等技術來滿足家庭共享服務，同時維護自身權益，而不是一刀切式的封殺。”

“如此一來，或許用戶的付費熱情和平臺黏性，還會更強?！?張書樂補充道。

事實上，北美流媒體平臺Netflix采取的正是這種方式。

近日，據海外媒體報道，Netflix即將實施新的反密碼共享規定，即“同賬號下的所有使用者其使用設備都必須至少每31天在主要地點連網，這些地點的設備將被認為屬于同一家庭的成員。與此同時，考慮到旅行或長期離開主要居住地的需求，用戶也可申請暫時的代碼讓其他設備觀看Netflix 7天?！?/p>

Netflix的作法，或許并非萬全之策，但至少更多地考慮了用戶端的感受。

方梓楠認為，用戶權利保護不但與治理灰黑產不沖突，本身還是治理動作的重要組成部分?！捌脚_應多從用戶體驗的角度出發，結合合法性、合理性處理不法賬號，而不是僅將之作為常規運營措施看待。”方梓楠舉例表示，比如，平臺方可以優化可疑賬號監測機制，避免治理過程中對正常用戶需求造成困擾。

除了打擊侵權問題之外，談及會員價格與會員權益之間的矛盾，方梓楠強調，“長視頻平臺首先需要做好價格及優惠體系的管理，避免會員價格梯度不合理，從而從根本上解決用戶尋求非正規途徑優惠賬號的需求?！?/p>

正如上述趙昉所提及，原本為了維護自身權益的愛奇藝，在內容版圖沒有進一步擴大、且會員的設備與清晰度權益不斷縮水的情形之下，只會將原本忠誠的用戶推得越來越遠。

“當然，長視頻平臺想要解決會員體系龐雜、會員權益縮水的問題，還需解決經營增長乏力的根本問題?！倍〉缼煴硎?。

事實上，盡管2022年被許多文娛界業內人士稱作“長視頻盈利元年”，愛奇藝也確實在2022年實現了空前的、連續三個季度的經營性盈利。然而，這較多得益于其降本增效的措施。

據愛奇藝財報，2022年前三季度，凈利潤同比增幅分別為113.83%、85.39%和76.87%。雖增幅有所降低，但在長視頻平臺競爭激烈的環境下，依舊在保持著增長。

只不過，這種逆風盈利的根源在于其降本而非增收。這一點，從愛奇藝2022年前三季度同比下降的營收數據和成本，便能窺視一二。數據顯示，2022年前三季度，愛奇藝營收同比降幅為8.68%、12.51%和1.56%。成本同比降幅為16%、24%和19%。

“頻繁漲價、限制不同會員權益的作法，很大程度上是為了推高平臺的營收。”張毅分析道，“只是從可持續發展的角度來看，這種做法還需要審慎考慮。除了常提的開源之外，平臺或許可以更多地通過優化管理、優化采購的方式來節流。”

丁道師補充道，具體來看，長視頻平臺面臨的侵權問題，不僅僅在于賬號共享，“還包括一些網盤的交易，以及盜版視頻網站的資源，都是長視頻權益的勁敵。因此，從打擊灰黑產的角度來說，還應關注共享賬號之外的更廣泛的領域，這些損失遠大于多設備登錄。”

丁道師進一步強調，長視頻平臺還存在著內部腐敗問題，“比如，一些采購經理私自在外成立公司，收取回扣，這對平臺方的采買支出，會造成巨大影響?！?/p>

顯而易見，會員花式加價并非解決長視頻平臺營收可持續增長的長久之道。若要減少平臺因侵權帶來的損失，“優愛騰”還需找準真正的痛點。

畢竟，靠不斷降低用戶體驗感來增加營收與利潤，只能是竭澤而漁。

參考資料：

《視頻平臺“1元會員”引爭議 信用消費需雙方履行義務》，來源：《中國消費者報》。

*文中欣欣、張成、趙昉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