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毒眸

熱鬧非凡的2023春節檔已經接近尾聲。繞開節奏很大的那兩個男人，我們來聊聊票房很高的另兩個男人——吳京和沈騰。

作為如今最有票房號召力的演員，只要他們出現在春節檔，就基本鎖定了檔期的票房冠亞軍。兩人累積的票房總數，也在演員里實現了斷層領先。這個春節檔，吳京憑借《流浪地球2》，讓自己的電影總票房突破了300億，沈騰也憑借《滿江紅》突破了260億，跟第三名甩出了近100億的差距。

這讓他們成了一種象征，“含騰量”和“含京量”都被觀眾發明了出來，作為某種質檢標準。前者用以檢驗喜劇的搞笑程度，后者用以判斷主旋律的濃度，而這兩個指標，都是如今電影大檔期的剛需。

誰能與最廣泛觀眾的情緒共鳴，誰就能擁有票房號召力。江山代有才人出，京騰共領這幾年。

沈騰與“郝建”

過去的電影院，大年三十也要關門回家過年，當時，在春節走進電影院還不是一種潮流。倒是春節前，會有貼合過年氛圍的“賀歲片”。

1999年，馮小剛導演的賀歲片《甲方乙方》票房大賣，是內地第一部為“賀歲”拍攝的商業片。此后七年里，葛優與馮小剛連著合作了五部賀歲檔喜劇，逐漸培養了觀眾“賀歲看葛優”的消費習慣。2010年賀歲檔，更是有三部葛優主演的電影擠到了一起。

葛優在賀歲喜劇片里的形象較為統一。《三聯生活周刊》認為葛優建立了無傷害的男人形象：冷面熱心，有點小壞，反應慢半拍，心里特明白。觀眾也樂于看到這樣一個無傷害的形象，與徐帆、劉蓓、舒淇等大美女周旋。

在這些喜劇里，葛優像個脫口秀演員，總是調侃點什么，用語言消解掉嚴肅與沉重。以至于后來馮小剛啟用他擔任宮廷悲劇電影《夜宴》男主角，飾演厲帝的他一本正經說出“我泱泱大國，以誠信為本”時，逗笑了不少觀眾——這么認真，真的不是在說笑話嗎？

2009年，《阿凡達》在春節期間的火熱，把春節檔從賀歲檔里拽了出來，還加速了各地影院建設。各地急速擴張的影院，也需要更多能把人逗笑的“葛優”。面臨廣闊市場，幾位新生代笑星扛把子出現了，他們都匯聚到了那部創造票房記錄，成為華語片影史冠軍的《泰囧》中。

王寶強通常是農村草根形象，他制造的笑料來源于對農村人進城表現的錯位；黃渤面對猝然降臨的變化，茫然的臉上出現各種情緒，越不知所措越好笑；徐崢像一個人到中年瑣事無數的都市觀眾，亂入了兩位笑星制造的“囧”，代替觀眾吐槽。

沈騰的銀幕喜劇形象，則與他2012年登上春晚舞臺的角色名字一樣，“郝建”。跟葛優對應的是，反應慢半拍，心里也不明白。

沈騰扮演的角色，笑點大多來自他嚴肅地扮演著自己心目中的強者，但下一秒就會被戳破。正如《羞羞的鐵拳》里堅稱自己是掌門的副掌門所言，“其實拳拳腳腳都是些皮毛，人一定要有信念。”他的好笑，就來自他堅定的信念。

軍藝畢業后，“校草”沈騰無意中看到了開心麻花的劇本，應聘成為劇團的演員，就這樣與團隊里的人走到了今天。從春晚舞臺走到大銀幕，沈騰的路徑就是開心麻花團隊的發展路徑。他們共同趕上了喜劇被資本爭相下注的繁榮期。

2015年暑期，《夏洛特煩惱》票房一路高歌猛進，逆襲了徐崢第三部“囧”系列《港囧》，最終票房也超越《泰囧》成為彼時內地票房第三名。但爆紅反而讓沈騰有些惶恐不安，他沒接劇本，反而接著話劇巡演，一停就是快三年的時間。

被問起這一時期拒絕過多少電影，沈騰直言“太多了”。當時電影局有一個統計，編劇寫劇本遞上去的時候，得有個心目中的演員，得擬定某角色由誰誰誰出演。當時統計下來沈騰排在第一位，“你想想我得看了多少劇本。”

2019年春節檔，沈騰主演了兩部作品《飛馳人生》《瘋狂的外星人》，做白酒代理，把自己的名片貼在了外星人飛船上期待拓展業務；為全力贏得比賽，他駕著已經失控的賽車沖出了賽道。兩個角色，都“至死是少年”。

2021年，賈玲請他來客串《你好，李煥英》，沒想到一客串就是7天，直接客串成了男主角。這部最終票房突破50億的電影，也讓沈騰成為當時中國影史票房第一的演員。

如今沈騰在觀眾心中，就像2010年時出現在賀歲檔的葛優，看到他在海報上就感覺，這喜劇應該好笑。

與黃渤相比，沈騰一直沒脫離喜劇的軌道，但放到市場上，這正是一個能讓消費者心甘情愿買單的標簽。在今年春節檔的《滿江紅》中，沈騰演起了易烊千璽的大外甥，依舊是帶著些貪生怕死和窩囊。

不過，這次有一點反轉。

吳京與“戰狼”

如果看香港電影市場的賀歲檔，除了雷打不動的喜劇，動作片也是檔期常客。在《甲方乙方》之前，成龍就把這套經驗帶到了內地。

1995年1月，成龍主演的電影《紅番區》在內地上映，在票價只有幾塊錢的當年豪取3500萬票房。而《紅番區》當年大受歡迎，并不僅僅因為動作戲。

這個講述香港警察在美國紐約勇斗黑幫的故事里，成龍對著美國白人面孔喊“有種你們把槍放下”，肉搏獲勝后，成龍順便進行了一番思想教育。

那一代的香港電影人，常常在功夫片上寄托反抗強權壓迫的理想，如果這個寄托對象是近代的武術家，就還帶著些民族主義情緒。李連杰飾演的黃飛鴻站在船上說：“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金山的話，這些洋船為什么要來我們的港口。也許我們已經站在金山上了。”

功夫巨星們都有與自己深度綁定的武術家形象。李小龍有陳真，李連杰有黃飛鴻，甄子丹有葉問。而在《戰狼》之前，功夫明星吳京最缺的，就是一個形象的深度綁定。

2003年，因為“內地人沒有人愿意拍功夫片”，吳京選擇到了香港發展。可惜吳京趕上的是香港功夫片的末班車。那一年，香港本土電影產量由巔峰的近兩百部降至幾十部，香港影人要么去好萊塢發展，要么到內地做合拍片，吳京有快一年沒有工作，這才等來了《殺破狼》里只有一句臺詞的冷血殺手。

后來回憶起這段遠赴香港的經歷，吳京用一句話匆匆帶過：“有些經歷我真的沒法說，有些事太黑暗了。”

2010年，吳京回到內地，開通了個人微博，新浪將其認證為“香港著名武打明星”。回國后不久，什剎海體校校友甄子丹因為《葉問》而翻紅。一位記者問他：（甄子丹）現在的這個地位是他等了十年的結果，你也要等這么長時間嗎？吳京有些無奈地說：“我當然希望能創造一個屬于自己的時代，但是這與天時地利人和個人因素有很大關系。”

此時的他，已經有了做導演的想法。不同于前輩們向后看，從歷史宗師里找表達載體，有軍人夢的他想做的是朝前看，與現代軍事做結合。

機會很快就來了。2010年，吳京為了電視劇《我是特種兵2：利刃出鞘》的演出，在南京軍區花了18個月體驗生活。期間吳京表現優異，離隊時部隊還拉出“向吳京同志學習致敬”的橫幅。

這段經歷，讓他搭上了軍區的線，他籌備的電影《戰狼》，還有南京軍區政治部電視藝術中心的投資。《戰狼》也是中國首部當代戰爭實戰大片，出現了中國現役多種種類的軍用飛機，包括殲十、直9等共200多架次，還有32臺現役坦克同屏出現的震撼場面。

《戰狼》最終票房突破了5億，成為內地史上票房最高的華語戰爭片，那句“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影響至今。吳京認為自己開創了一個類型片，“我是第一人，我為中國電影做貢獻了”，同時也批評了當下市場對男性的審美導向偏陰柔，“現在這種導向不健康，反正我不能讓我兒子變成那樣，他要變成那樣我就‘掐死他’。”

帶著更大的投資、更大規模的現役裝備展示，《戰狼2》在2017年獻禮建軍九十周年的結點上映，票房一路走高，最終史無前例地突破了50億大關。吳京的形象從此與“戰狼”深度綁定。

戲里戲外，吳京都是戰狼。《戰狼2》在映期間，英國電視臺BBC發表了一篇題為《戰狼2：民族主義動作片席卷中國》的文章，稱《戰狼2》是一部充斥著民族主義的動作電影。吳京不屑地回應：“我不管你是誰，我愛國無罪！我是中國人！”

最早接觸到《流浪地球》這個項目時，吳京只是想幫助一個像自己一樣，開荒新類型的人。他為這部沒有先例可參考的電影投資了6000萬。后來聊著聊著，把自己聊成了靈魂人物。

《流浪地球》中吳京飾演的劉培強，最終為了保護地球，壯烈犧牲，投資方北京文化的一名高管認為，吳京是當今中國扮演英雄的最合適人選：“就是要一個適合演英雄的，你一定要問我誰適合演英雄，我覺得只有一個人。”

又一次，吳京擔任英雄的電影突破了50億大關。不過，觀眾濃烈情緒背后也有反面。在映期間，不少人給《流浪地球》打一星，稱“看見戰狼我就惡心”，看到評分降低，不少觀眾又憤怒地在蘋果商店給豆瓣app打一星，“既然沒看過流浪地球的惡意黑子都能給電影打一星，我也給你app打一星”。

“一星”戰爭，此后一直延續。電影的“含京量”是一方之蜜糖也是另一方之砒霜。2019年后陸續上映了幾部高票房的主旋律戰爭片，從《金剛川》到《長津湖》，吳京都是那個力挽狂瀾的英雄。

回過頭去看自己的走紅，吳京認為所有的成功只能歸于自己運氣好，生在了這個時代。“愛國的情緒這把干柴，已經被曬的特別透了，一點即燃，只不過我劃了一根火柴扔在了干得不能再干的柴火里。”

京騰共領這幾年

吳京和沈騰主演作品的高票房，為他們掙得了市場口碑，也讓他們參與的電影有了新的計量標準——“含京量”與“含騰量”。

接連兩部主演電影破百億后，不少觀眾開始用“含京量”來闡釋吳京的票房號召力。到2021年其主演電影《長津湖》票房一路刷新記錄之時，“含京量”有了新的含義，指創作者在其作品中向觀眾傳達的主旋律和愛國主義情懷的多少。

“含京量”與特定類型的強綁定，成為觀眾的購票依據。“含騰量”則被許多觀眾用來“防詐騙”。

2021年上映的電影《日不落酒店》，在宣傳階段屢次將友情客串的沈騰在海報上重點突出。影片上映后，觀眾發現沈騰本人僅僅以KT板的形式出現，引發了對電影的攻擊。該電影的豆瓣開分僅為3.0，“好于0%的喜劇片”。

此后，為了判斷這個喜劇片是否值得一看，“含騰量”一詞開始在社交平臺風靡。在這些屢屢被“詐騙”的觀眾心中，只有“沈騰主演”才有笑點保障。以至于2022年，沈騰主演的科幻喜劇片《獨行月球》在宣傳時，常用的話術是“含騰量很高，大家快來看”。

吳京和沈騰從此被符號化，而而他們所代表的兩個類型，也是近幾年來各大檔期的常勝將軍。

從《紅番區》《甲方乙方》這些賀歲檔祖師爺開始，動作和喜劇就是有節慶意味的觀影剛需。自春節檔獨立出來后，喜劇和動作也是這一檔期不可或缺的類型。只是這二十年來，喜劇從葛優的文本過渡到了沈騰的表情與動作，動作片也加上了軍事元素。

成龍與吳京，英雄與英雄亦有壁。成龍曾經對“含京量”高的電影頗有微詞：“雖然這些電影（《戰狼2》和《紅海行動》）的票房是20億、30億、甚至是50多億，但是這種電影是很難走出去的。”

而與葛優總是以局外人視角冷眼旁觀笑話發生，再做犀利點評相比，沈騰一直是笑話里的“局中人”。人們就愛看他在現實的大海里撲騰，游不出去，但撲騰起的水花很有勁。

不出意外的話，未來幾年的沈騰與吳京還會在各個檔期中發光發熱，直到潮水轉向，直到海水變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