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牛其昌

隨著首款國產新冠口服藥阿茲夫定放開售賣，一時間成為公眾防疫的“搶手貨”。

山東醫藥連鎖龍頭漱玉平民（301017.SZ）旗下一家民營醫院“捷足先登”， 該院兩批共計1.5萬瓶阿茲夫定片已全部售罄。

值得注意的是，界面新聞記者在實地調查中發現，阿茲夫定作為處方藥，相關醫院的開具及銷售過程卻流于形式：購藥者僅憑一張身份證便可順利買到兩盒藥物，從排隊掛號到開方取藥，只是象征性地走流程。

爆賣

據山東當地媒體報道，12月16日，阿茲夫定在濟南全福醫院開啟銷售，接受預定后不到一小時便預約了500份。該院負責人曾表示，“第一批預訂阿茲夫定片的5000份已全部售罄，醫院已緊急追加10000瓶，正在接受預訂中”。

隨著第二批10000瓶阿茲夫定到貨，12月27日下午，界面新聞記者以購藥者身份來到濟南全福醫院進行實地探訪。只見該院一樓大廳被上百人的排隊長龍盤踞，隊伍從收費窗口一直綿延至東側走廊，人們排隊的目的只有一個：購買阿茲夫定。

據現場的醫務人員表示，購買阿茲夫定必須先排隊掛號，然后再去相關科室找醫生開藥，最后交費取藥。隊伍一旁，醫院前臺電話不時響起，幾乎無一例外是咨詢如何購買阿茲夫定，醫務人員一次次重復，“不能預約，只能到現場購買”，至于能不能買到，“來了有就有，沒有就是賣完了”。

一位匆匆趕來的中年購藥者表示，她的母親因感染新冠病毒在濟南某三甲醫院接受治療，但癥狀一直沒有緩解。聽主治醫生說阿茲夫定或許對病癥有效，且只能在全福醫院買到，遂特意趕來。

除此之外，大部分排隊購藥者表示，知曉阿茲夫定是國產新冠口服藥，相比輝瑞Paxlovid一瓶近3000元的價格，該藥定價相對“親民”，只是其十分之一，購藥是為了給家人以備不時之需。還有人表示，自己年輕肯定不會服用阿茲夫定，買藥是給家里老人準備的“救命藥”。

界面新聞注意到，盡管目前阿茲夫定已放開售賣，但并未下沉到各地所有三甲醫院，更不用說社區門診。從濟南市來看，目前只有全福醫院一家民營醫院可以購買阿茲夫定。

現場一位醫務人員稱，“現在廠家生產不了這么多，每個省只能找一兩家先賣著，漱玉平民在省內的實力毋庸置疑。之前醫院進來的5000瓶全賣完了，現在這10000瓶估計也快了”。

據央視新聞12月19日報道，阿茲夫定生產企業負責人表示，已對原有生產線擴產，由每天7萬瓶增加到每天30萬瓶，同時在全國市場緊急鋪貨。

即便如此仍一藥難求。上述醫務人員表示，該院阿茲夫定一天的銷量大概在2000-3000瓶。若按照每瓶售價310元計算，全福醫院一天僅出售阿茲夫定的營業收入就有60-90萬元。若1.5萬瓶全部售出，總收入可達465萬元。

截至發稿時，全福醫院工作人員表示，1.5萬瓶阿茲夫定已經全部售完，目前進不到貨，下次開售的具體時間還不清楚。

天眼查APP顯示，濟南全福醫院成立于2021年11月，注冊資本3000萬元，系上市公司漱玉平民大藥房連鎖股份有限公司全資子公司，公司實控人為漱玉平民第一大股東李文杰。

漱玉平民曾在2022年半年報中提到，子公司濟南全福醫院暨全福智慧健康綜合體，是由濟南市歷城區行政審批服務局設置審批的一級綜合醫院，也是歷城區衛健局指定“愿檢盡檢”核酸采樣點、濟南火車東站核酸采樣點、南山區核酸采樣點。

另據全福醫院院內宣傳介紹，該院屬于漱玉平民旗下醫療康養板塊，開設床位200張，主營板塊為醫療共創、互聯網醫院、醫養康養，醫聯體單位包括山東大學第二醫院、河南洛陽正骨醫院、山東健康集團等，可為消費者提供一站式和個性化的健康服務。

處方藥“濫開”

由于排隊等候時間過長，疑似“黃牛”的購藥者引發人們的不滿。

“前面那個人一下買了十瓶，就這么賣給他嗎？本人不來，拿著一堆身份證照片就能買？這不成了‘黃牛’了嗎？”一名排隊購藥者對現場醫務人員大聲質疑，眾人紛紛將不滿的目光投向隊伍前方。

醫務人員見狀不得不出面維持秩序，向排隊的人強調“必須持身份證掛號，一個身份證限購兩盒”。然而在實際操作過程中，界面新聞記者注意到，即使沒帶身份證，仍可以通過手機展示家人的身份證照片順利掛號。如果想買多盒，只要有足夠的的身份證便可多次掛號購買。

經過近一個小時的排隊，界面新聞記者終于憑手機號碼和身份證順利掛號。工作人員表示掛號免費，并示意去旁邊的“內科”找大夫開藥。

界面新聞記者隨后來到內科，一名值班醫生正忙著在電腦上為購藥者開具處方。而在開具處方的過程中，醫生并未主動詢問患者是誰、有哪些癥狀、是否存在相關藥物過敏等，甚至購藥者連抗原陽性的證明也不必出具。

當記者詢問什么時候適合用藥，用藥是否區分輕癥和重癥時，上述值班醫生表示，“陽了之后吃就行，不管陽了幾天都可以，轉陰了就不用吃了。老年人也可以吃，只要沒有肝腎功能損傷的都可以吃，一天一次，一次五片，空腹吃。”

不到一分鐘，該醫生便示意記者可以去交費取藥，全程并未看到任何書面處方，亦沒有任何診斷過程。結算窗口的工作人員對界面新聞記者表示，阿茲夫定目前不支持使用醫保，310元只能自費。

值得一提的是，此前真實生物及復星醫藥（600196.SH）均發布消息稱，阿茲夫定已在全國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完成醫保掛網，醫保掛網價格為270元/瓶。

對于為何不能使用醫保，且售價為何比醫保掛網價格貴40元？結算窗口工作人員直言，“這不是我們醫院寫的，我們一直賣這個價格”。

繳費之后，界面新聞記者順利拿到一瓶阿茲夫定，生產日期為2022年12月1日，有效期一年。

據了解，我國對藥品實行處方藥與非處方藥分類管理制度，根據藥品品種、規格、適應癥、劑量及給藥途徑不同，對藥品分別按處方藥與非處方藥進行管理。根據《處方管理辦法》，處方藥應當憑醫師處方銷售、調劑和使用，醫師開具處方和藥師調劑處方應當遵循安全、有效、經濟的原則。

然而，作為濟南唯一一家出售阿茲夫定的醫院，濟南全福醫院是否具備相關銷售資質？阿茲夫定作為處方藥的銷售流程是否存在違規行為？

河南澤槿律師事務所主任付建認為，根據《處方管理辦法》規定，醫師開具處方應當根據醫療、預防、保健需要，按照診療規范、藥品說明書中的藥品適應證、藥理作用、用法、用量、禁忌、不良反應和注意事項等開具處方。

“由于處方藥品關系到患者的生命健康，因此在流通過程中會受到嚴格限制，醫生在沒有進行任何診斷的情況下直接為患者開具處方藥，不符合醫師的執業規范。”付建表示，民營醫院僅僅通過掛號走流程的方式銷售藥品更是不符合經營規范。

付建表示，對于不按照規定開具處方的行為，應當由衛生行政部門給予警告或者責令暫停六個月以上一年以下執業活動；情節嚴重的，吊銷其執業證書。

對此，漱玉平民方面并不承認存在違規行為。漱玉平民證券部回應界面新聞稱，“濟南全福醫院嚴格遵守相關部門的規定進行營業活動。阿茲夫定作為處方藥，患者需要在醫院憑新冠陽性證明以及醫生問診開方進行購藥”。

不是“陽”了就能吃

公開資料顯示，阿茲夫定是我國首個獲批的國產新冠小分子口服藥。從作用機制看，阿茲夫定是一種廣譜RNA病毒抑制劑，可在新冠病毒RNA合成過程中嵌入病毒RNA，從而抑制新冠病毒復制，達到治療新冠病毒感染的作用。

2022年7月25日，國家藥監局“附條件”批準阿茲夫定新冠肺炎適應證注冊申請，用于治療普通型COVID-19成年患者。8月9日，國家衛健委辦公廳、國家中醫藥局辦公室首次將阿茲夫定納入《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診療方案（第九版）》，隨后亦被納入《2022年國家基本醫療保險、工傷保險和生育保險藥品目錄調整通過形式審查的申報藥品名單》。

12月中旬，國務院應對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聯防聯控機制醫療救治組發布《關于做好新冠肺炎互聯網醫療服務的通知》，明確醫療機構可在線開具治療新冠肺炎相關癥狀的處方，鼓勵委托符合條件的第三方將藥品配送到患者家中。新政一經發布，阿茲夫定開始在全國放開銷售。

而就在開售之前的11月，阿茲夫定還經歷了在海王星辰線上藥店的“烏龍”開售事件。真實生物為此發表聲明稱，海王星辰線上零售公司藥品阿茲夫定系個例行為，要求其即刻下架處理。

據業內人士分析，此次風波的原因之一在于，阿茲夫定本不應該如此輕易地被普通民眾所獲取。需要注意的是，作為一款“附條件”批準上市的處方藥，阿茲夫定也絕不是“陽”了就可以吃的全民用藥。

病毒學專家常榮山對界面新聞表示，國家藥監局“附條件”批準阿茲夫定用于治療新冠，意味著該藥上市后應繼續補充臨床數據，繼續開展相關研究并及時提交后續研究結果，然而截至目前并沒有更多更詳細的信息披露。

界面新聞在阿茲夫定說明書的注意事項中發現，該藥尚未在肝腎功能損傷患者中對阿茲夫定進行研究，中重度肝腎功能損傷患者應慎用阿茲夫定治療，而曾患有胰腺炎的患者同樣應慎用該藥。

此外，尚未對孕婦及哺乳期婦女使用阿茲夫定進行研究，而基于非臨床生殖毒性研究，妊娠個體接受本品治療可能對胎兒造成傷害，因此不建議在妊娠期和哺乳期使用。說明中還強調，應告知有生育能力的患者，阿茲夫定對胎兒的潛在風險，并在阿茲夫定治療期間及末次給藥后4天內采取有效避孕措施。

在兒童用藥方面，該藥同樣未對兒童用藥進行研究；在老年用藥方面，阿茲夫定亦未進行專門研究，老年患者的安全性以及是否需要調整用量尚不明確。

藥品說明書顯示，阿茲夫定獲批的適應癥為用于普通型COVID-19成年患者的治療，而“普通型”具體如何把握，需要醫生根據實際情況對患者進行診斷指導。

常榮山表示，一定要在醫生指導下使用，如需要了解患者肝腎功能如何，有沒有藥物禁忌等。

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院藥學部副主任貢雪芃也表示，阿茲夫定作為處方藥，是必須憑有處方權的醫生開具處方，才能在醫院或藥店購買和使用的藥品。這類藥通常都具有一定的毒性及其他潛在的影響，用藥方法和時間都有特殊要求，必須在醫生或藥師的指導下使用。

前三季度營收創新高

漱玉平民成立于1999年，總部位于山東濟南，主要產品包括中西成藥、保健食品、中藥飲片、健康器械等，主要收入來源為直營連鎖門店醫藥銷售收入。根據米內網發布的《2021-2022年度中國連鎖藥店綜合實力百強企業》，漱玉平民排名全國第8位，山東省第1位。

作為一家濟南起家的醫藥零售連鎖企業，2002年5月18日，漱玉平民大藥房第一家門店“西門店”開業，一度憑借“平價風”獲得本地市民認可，并迅速占據濟南醫藥零售市場。2015年11月，漱玉平民完成股份制改造，正式成立漱玉平民大藥房連鎖股份有限公司。

2021年7月，漱玉平民在深交所創業板掛牌上市，自此也開啟了擴張之路。截至2022年三季度末，公司在山東省及其他省份共擁有門店4633家，其中直營門店3098家（占比66.87%），加盟門店1535家（占比33.13%）。

從業績來看，近年來漱玉平民的營收一直延續著階梯式增長態勢，今年前三季度營收再創新高，實現營收52.47億元，同比增長41.25%，幾乎與去年全年營收持平。對于營收增長的原因，漱玉平民表示，主要系前三季度門店增加，銷售隨之增長所致。

凈利潤方面，除了2020年異軍突起外，近年來的年利潤基本維持在1億元左右。而今年前三季度公司已經賺得1.30億元，若疊加四季度“家庭備藥需求爆發”“四類藥限購放開”等利好因素，若不出意外，預計今年凈利潤有望邁上新的臺階。

售賣阿茲夫定是否會對漱玉平民四季度業績帶來提升？對此，漱玉平民證券部對界面新聞回應稱，公司通過復星醫藥授權的第三方進行該品種合作，但此品種銷售額占公司總體銷售的比例較低，對公司主營業務影響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