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文化產業評論 七槻
編輯 | 時光
2022年先后熱播的《夢華錄》《卿卿日常》,以女性群像題材+輕喜劇基調,一反以往古裝劇中宮斗式雌競敘事套路、惡毒女配式人物模板,敘述了性格迥異的女性在事業與生活上互幫互助的故事。
但兩部劇也都在播出過半后引發“詐騙劇”“電子麻藥”爭議,被指僅是用“喊口號”來討好女性觀眾,實際上劇中女性解決危機依舊依賴男權,且其降智的劇情反而矮化了劇中女性應對苦難的形象。然而,反雌競難道僅僅等同于描繪女性友愛互助嗎?關鍵是要揭露雌競的根源為何。
在自然界,“雄競”是一種普遍的現象:雄性動物為了求偶以繁衍后代,通過展示自我或斗毆等形式與同類展開競爭。然而在男權根深蒂固的人類社會,男性更多是為了金錢和地位在公領域廝殺;而女性因在公領域的不利轉而寄希望于找到條件較好的配偶,從而催生了“雌競”——女性們為獲得男性寵愛而競爭。近年來,互聯網上“反雌競”的呼聲愈發響亮。2022年,6月播出的《夢華錄》與11月播出的《卿卿日常》,不約而同地將“反雌競”作為噱頭,獲得了不俗的熱度。
△2022年網絡劇霸屏榜,《卿卿日常》《夢華錄》進入前10,數據來自云合
兩劇都聚焦女性群像題材,輔以輕喜劇基調。劇中女性幾乎不會把矛頭指向同性,而是攜手與各種男權觀念做斗爭。因此,兩劇在播出之初,均因被打上“GHG(girls help girls)”“反雌競”的標簽而迅速躥紅。但是,兩劇的口碑都未隨劇情推進而持續升高,反而迎來了相似的滑鐵盧,被冠上了“詐騙劇”“裹腳布”“電子麻藥”等頭銜,豆瓣評分也小幅回落。那么,這兩部劇是如何跳出以往古偶的敘事套路的,又為何引發劇烈爭議?
△《夢華錄》《卿卿日常》豆瓣開分及現評分
反套路:擴大行動半徑,賦予理想人格
翻開中國電視史,雌競是編劇們屢試不爽的母題。從原配小三之爭、到閨蜜反目之仇,渲染女性們為了爭奪同一男性而翻臉互扯頭花的情節層出不窮。而古裝劇不僅為雌競提供了合理的時代背景,還能把雌競的斗獸場上升到最豪華配置——宮斗。對此,《卿卿日常》《夢華錄》兩部劇反其道而行之,反過來利用觀眾對以往古裝劇套路的熟悉來反套路。
首先,兩部劇都擴大了女性角色的行動半徑,讓她們不桎梏于求愛,真正推動了劇情主線。
古偶不似現偶能把所有體量獻給感情線,往往會在感情外設置一條劇情主線。不論是仙俠劇的“拯救蒼生”,還是權謀劇的“九子奪嫡”,以往的古偶中劇情主線的任務主體都由男主擔任,而女主僅起到見證者、輔助者的作用,有時為了劇情的一波三折,還得負責扮演被害者等待男主拯救。
△《花千骨》截圖
古偶女主人設常被詬病“戀愛腦”,正是因為編劇在她們的腳腕上栓了鐐銬,將她們的行動囚禁在戀愛的半徑之內。只要鐐銬不解,哪怕人設是劍圣弟子,劍技高超,又有皇室使命在身,也會因遇見男主而消磨一切抱負,投入愛的泥沼。
△《鏡雙城》白瓔因蘇摹跳塔
而在《卿卿日常》與《夢華錄》中,女性的才能并未停留在人設上,而在劇情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現空間。二劇拋棄了前述“拯救天下”式宏大敘事,把劇情主線設計成明暗交織形態,明線讓渡給女性的成長,而男性主導的朝廷之爭則退居暗線。
△《夢華錄》趙盼兒經營酒樓
《夢華錄》中明線為趙盼兒三姐妹的東京之行:茶館老板趙盼兒與琵琶手宋引章、廚娘孫三娘起初把生活愿景寄托于覓到良人上,然而在受到男性辜負出走東京后,三人合伙經營茶館、酒樓,逐漸意識到需依靠自己的力量生存,最終把酒樓發揚壯大并脫離賤籍;而由顧千帆搜尋《夜宴圖》引出的朝廷清流和后黨之爭,作為暗線埋伏其后。
《卿卿日常》中明線為李薇嫁入新川后的適應過程:霽川女李薇嫁入男尊女卑的新川后,與來自各川的后妃相知相識,破例以女子身份公開經營酒樓“九川美食薈”,最終打破了新川聯姻習俗,改選后妃為選女官;而六少主尹崢扮豬吃老虎爭得元儲之位的故事為暗線。明暗線隨男女主的互動交織,男性主宰的暗線也受到女性角色行為的推動,例如《夢華錄》中趙盼兒在酒樓接待官家時,從綾裱顏色入手使官家相信歐陽旭手中之圖為偽作,成為劇情后期皇帝決策與朝局動向的基石。
△《卿卿日常》李薇公開東家身份
兩部劇中的女性們雖然沒有放棄對男主的愛,但并不只是男主升級打怪時的掛件。劇集展現她們開酒樓、智斗各方阻礙、最終改變自身命運的方式并非一時興起的副本,而是作為主線得到了連貫的推進。當女性角色不拘泥于愛情,自然也就不會圍繞著男性的寵愛而雌競。
此外,兩部劇在塑造女性角色時不吝嗇各類美好品質,打破古偶利用惡毒女配制造雌競的套路。
古偶的成敗往往在于男主是否能立得住腳,因此編劇常描寫女配角為爭奪男主而與女主對立甚至痛下殺手,從而襯托男主的魅力以及女主的無辜。由此,惡毒女配的模板逐漸在海量影視形象的疊加下成形:她們愛慕男主,嫉恨女主,在女主面前才會流出心狠手辣的一面,而在男主面前則偽裝成楚楚可憐的受害者,在男女主間不斷制造各種誤會以挑撥離間。
△《三生》素錦自毀雙目
《三生三世》中的素錦就是集大成者:她與男主夜華青梅竹馬,自詡出身高貴,卻只能嫁給天君做天妃,因此嫉恨以凡人之身與夜華相愛的素素,不惜自毀雙目來陷害素素,逼得夜華剜下了素素的雙眼,從而催生了素素跳誅仙臺的全劇高潮場面。
與男女主的金手指大開相比,編劇們又會賜予這些惡毒女配們慘不忍睹的遭遇,來推進她們的黑化,或制造廉價的報復快感,例如《楚喬傳》中元淳公主大婚時遭燕洵逃婚,編劇就用她在尋夫路上被士兵玷污的橋段,來為她痛恨被燕洵所愛的女主楚喬做鋪墊。這種千篇一律的塑造,讓古偶女配徹底成為了制造雌競的工具人。
△《楚喬傳》元淳即將黑化
而在《卿卿日常》與《夢華錄》中,不僅女主李薇、趙盼兒被點亮了討喜人設,縱觀劇中女性角色,惡毒女配模板不復存在,女性角色對彼此皆展現出善意、同情的一面。天真的宋引章,潑辣的三娘,淵博的元英,颯爽的上官婧……劇中女性千姿百態,皆有溫暖的底色。
△《卿卿日常》女性群像
兩部劇中也曾出現一些經典女配角人設,在以往的劇中以她們的出身和性格恐怕難逃黑化的命運,但在劇中編劇卻反套路地賦予了她們美好的人格。《夢華錄》中,三姐妹初到東京后,出現了頂著雌競冠軍光環的角色——花魁娘子張好好。她聽聞相好池衙內在見了宋引章后走不動道,便來勢洶洶地要見宋引章一面,似乎是要發起一場雌競。然而二人相見后,張好好卻雙眼一亮,稱贊宋引章“我見猶憐”,與她友好地切磋樂藝,而后也曾提醒宋引章不要被敗絮其中的沈如琢蒙蔽。
△《夢華錄》張好好、宋引章初遇
在《卿卿日常》中,一開始就展露出惡毒女配預備役潛質的是李薇的舊相識郝葭。她登場便在男權面前將自己粉飾為溫順服從的形象,一心想要攀附高枝,不惜放棄做正夫人的機會,選擇到嫡長主尹嵩府中做妾。而尹嵩作為本劇前期的反派,行事陰鷙狠厲,多次因與尹崢的競爭而逼迫郝葭背叛李薇。就在觀眾害怕郝葭扛不住壓力背刺女主時,她卻在緊要關頭堅定地站在了友情的一邊:在李薇需考取內苑第一時,她放下“女德標兵”的面子交了白卷;在尹崢的開府日,她不顧被嫡長主責罰囚禁的后果,毅然赴約出席。
縱觀二劇,幾乎不存在狠心惡毒的女性形象,女性角色被賦予了理想化的人格,她們擯棄了爭奇斗艷、捧高踩低,彼此真誠以待,呈現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友誼畫卷。
惹爭議:刻意討好觀眾,拒斥深度思考
對于古偶的反套路,讓《卿卿日常》和《夢華錄》開局時口碑熱度雙豐收。然而隨著劇情的推進,種種質疑聲浮出水面:《夢華錄》編劇點贊了聲稱劇集立意超越關漢卿原作的影評,引爆網友對積蓄已久的不滿,一時間戲稱劇集為“雙潔錄”的聲音大量出現;《卿卿日常》完結時過于夢幻的結局,引發了網友對其為“電子麻藥”的批判。厘清種種非議,網友認為兩劇是打著女性主義的旗號的詐騙劇,不外乎以下原因。
其一,兩部劇討好女性觀眾的跡象過于明顯,以至于許多對話流入喊口號的俗套。
這兩部劇的話題熱度并非無心栽花花自開。早在《夢華錄》的招商PPT里,“girls help girls”的slogan就明晃晃地出現,彰顯著主創團隊對互聯網女性議題的熟稔。劇中許多臺詞就像在附和當今互聯網傳播的女性主義觀點,但卻無法與人物行動達成一致:趙盼兒多次強調“女子貴自立”,但她自身卻頗以顧夫人的身份為榮;張好好在點撥宋引章時自詡以才藝謀生,大論“以色侍人才是賤”,然而為了脫籍,她轉頭又嫁鰥夫為妾。編劇在宋代背景下,試圖直接以人物之口表達現代的價值觀,而在編織人物行為時卻跳不出古人的邏輯,只能仍打臉盛況不斷上演。
△《夢華錄》招商PPT
在《卿卿日常》中,前述知行不一的情況有所改善,但也出現了許多“為喊口號而喊口號”的場面。妯娌們在酒樓聚餐醉酒時,李薇聽聞樓下說書人在講一個俗套的英雄救美故事,于是大聲呵斥,并發表演講稱“女子能自救,不需要每次男主空降來拯救”,顯然是在影射當今許多古偶劇的情節。為了彰顯“反雌競”,編劇讓尹崢的正夫人元英訓斥對李薇出言不遜的下人,一句“盯梢別家,跟別家吵架,還舞到正主面前了”,則諷刺了粉圈罵戰現象。這種喊口號的臺詞在劇情上沒有前后聯系,總是突兀而孤立地出現,仿佛只是為截圖傳播而設置,雖然是在討好女性觀眾,但反而給人以被窺探的不適感。
△《卿卿日常》粉圈風臺詞
其二,兩部劇對女性事業所受阻礙的展現過于兒戲,反而矮化了女性的斗爭。
兩部劇都選擇了輕喜劇基調,使得女主們的成長之路注定更像爽文開掛。在展現女主們反抗男權、經營事業過程中遇到的阻礙時,劇集所設置的對手總是不堪一擊的,女性進入公領域所面臨的危機被輕描淡寫。
△《夢華錄》斗茶場面
在《夢華錄》中,趙盼兒三姐妹前期最大的阻礙是與其結過梁子的地頭蛇池衙內,但池衙內被塑造為秉性不壞的喜劇人,頂多做些小打小鬧的手腳,不會真的對人痛下殺手,并且很快被趙盼兒的直爽聰慧所收服,從阻力變為助力。在競爭對手上,茶樓時期,占領市場已久的老掌柜們找趙盼兒斗茶,竟很快敗下陣來;酒樓時期,競爭對手們也只能拙劣模仿趙盼兒的經營手段,并沒有奇招加以克制。三姐妹們從茶樓到酒樓,靠著以伎樂才藝增添附加值的一招鮮,就打敗了偌大東京城的所有的競爭對手。
《卿卿日常》也步其后塵,對女性拋頭露面開酒樓不易的困境,只在盤店開業時有所體現。最終不僅酒樓的經營順暢,到了結尾,甚至直接無視生產力的進步實現制度改革,直接取消了和親制度,并改選后妃為選女官。同檔期播出的時代劇《風吹半夏》真槍實彈地講述了女商人如何在男人堆里一路廝殺,展現了女主從低眉順眼到獨當一面的蛻變過程。與之相比,《卿卿日常》與《夢華錄》雖然也渲染了女性們在事業上的雄心壯志,但沒有了現實原型的依托,無法合理呈現其一步步克服困難的過程,只能搭建空中樓閣。
△《卿卿日常》改選后妃為選女官
其三,兩部劇中女性們遇到危機需要開金手指時,依舊依賴男權。
在《夢華錄》中,趙盼兒反復強調“事事靠顧指揮和奴隸有什么區別”“這個東京必須靠自己留下去”,但三姐妹在東京尋找安身之所、開茶館和酒樓,處處都離不開顧千帆的金錢和地位庇佑。在缺錢時,趙盼兒也多次提及“沒事,有千帆呢”;而在因誤會未收到顧千帆的銀票時,另一位男性池衙內又站出來,主動提供永安樓讓趙盼兒經營,編劇似乎想不出女性在依靠男性財權以外,有何手段可以解決危機。而在顧千帆陷入危險時,趙盼兒不顧殺父之仇,向殘害忠良的權臣蕭欽言下跪求他出手相救,也體現了的對于強權的隱性崇拜。
△《夢華錄》池衙內
而在《卿卿日常》中,李薇得以不用服從新川男尊女卑習俗的前提,正是她遇到了一個開明的丈夫尹崢。例如在用餐時,新川女子不能品嘗丈夫未曾嘗過的菜,因此尹崢便用筷子把所有的菜碟都碰了一遍,以示意李薇可以隨意食用。劇集以甜寵的氛圍渲染這一幕,把本該用以揭露女性生存困境的情節,變為了尹崢與李薇的cp糖點,從而掩蓋了女性所受苦難。此后,李薇不論是開拋頭露面開酒樓,還是闖尹嵩府替姐妹出頭,都是因背后有尹崢來托底才可以率意而行。而取消和親、改選后妃為選女官的政見,也是由尹崢向新川主提出。現實中女性血汗斗爭換來的權利,在劇中被兩個男人以三言兩語的閑談所決定。
△《卿卿日常》尹崢與李薇用餐
根本而言,兩部劇在女性主義上的口碑反噬現象,是因為劇集時代邏輯的混亂。二者都試圖在保留古代封建等級制度的基礎上,讓人物展現出現代思想,卻又無法讓人物全然跳脫出古代的局限性,因此出現種種自相矛盾之處,只能用插科打諢的氛圍加以掩飾。那么,忽略這些瑕疵,二劇描繪女性角色和和美美場景,就是站在雌競的對立面嗎?
反雌競就是表現雌合嗎?
為了打破以往古裝劇中的種種雌競場面,《卿卿日常》與《夢華錄》最大限度降低了女性間的對立,極力描繪與之相反的“雌合”場景——讓女性角色們緊密聯系,友愛互助。然而,二者所表現的雌合,依舊發生在男權社會的陰影之下。
△《卿卿日常》三少主與后宮
以《卿卿日常》中三少主尹岸的后宮為例。尹岸自戀而花心,收了一群姑娘為妾并以節氣命名。正夫人海棠卻大方溫柔,妻妾間互以姐妹相稱,慶祝彼此的生日,日常統一陣線,吐槽尹岸的爹味行為,不僅不爭寵,反而還使出渾身解數避寵。乍一看,海棠與節氣姑娘們的人設一反宅斗劇勾心斗角套路,是反雌競的。然而仔細琢磨,不難發現她們的和睦不僅對尹岸無害,反而還有利。封建社會的三綱五常,本就要求妻子大方容人,小妾溫順不爭,這樣才能便于管理,提供穩定的后宅服務,使男主人后顧無憂。
△《宮墻柳》及作者闡述
有許多觀眾指出,《卿卿日常》中三少主后宮和睦的描繪與知乎神文《宮墻柳》十分相似。對比二者,最顯著的區別是《卿卿日常》結局是歡樂的HE,而《宮墻柳》則是全員BE:《卿卿日常》將尹岸描繪為有缺陷但不乏可愛之處的喜劇人,因此海棠雖然帶領節氣姑娘們薇離開后院經營酒樓,但在尹岸認錯后,也只是責罰他背出節氣姑娘們的真名;《宮墻柳》本寫于知乎“為什么后宮中嬪妃們一定要爭寵”問題下,作者塑造了其樂融融不爭寵的后宮,然而即使沒有互相殘害,后妃們最終還是下場凄涼。
△《卿卿日常》海棠帶三少主認節氣姑娘真名
《宮墻柳》揭露了雌競的根源并非女性間的對立,而是女性的權利被碾壓,站在低男性一等的位置,所有生存資源都要靠其施舍,不論是否為了這份施舍而大打出手,都是活在禁錮中。而《卿卿日常》雖然設定相似,卻通過喜劇基調掩飾甚至逆轉了背后的深意,可謂是買櫝還珠。由此視之,《甄嬛傳》等宮斗劇雖然耽溺于雌競情節制造的戲劇快感,但其所保留的對雌競的批判,或許并不比《卿卿日常》《夢華錄》弱。
△《卿卿日常》趙芳如讓郝葭敬茶
在兩劇本身的情節中,最能揭露雌競悲劇的,反而正是沾染了雌競情節的支線。《卿卿日常》中尹嵩府上正夫人趙芳如與側夫人郝葭的關系,前期十分接近宮斗劇:郝葭一入府,正夫人趙芳如就給了她一個下馬威,強迫她為敬茶而燙傷手;郝葭則隱忍趙芳如的責罰,借機在尹嵩面前展露脆弱天真的樣子,順勢激發他的保護欲。一個是妒忌新人的正妻,一個是善于示弱的小妾,二人構成了雌競的標準模板。
△《卿卿日常》趙芳如照顧產后的郝葭
然而,隨著郝葭一次次為李薇觸犯尹嵩的利益而受到責罰,趙芳如發現她并不是只知依附男人的菟絲花,而是懷著對自由的強烈渴望,一如剛嫁入府時還未被規訓的自己;尹嵩暴戾的興趣和隨意踐踏他人尊嚴的作風,也逐漸打碎了郝葭對他的幻想,讓她逐漸明白了女性應“做自己的東家”。由此,趙芳如與郝葭逐漸從對立走向合作。趙芳如頻頻幫郝葭解圍,在郝葭難產時堅守在旁,在郝葭因產后抑郁跳河后也未放棄挽救她的性命,最終助郝葭逃離了曾經被視為蔭蔽的嫡長主府。尹嵩倒臺入獄后,二人共簽休夫書,徹底擺脫了婚姻的囚籠,奏響了一曲雙重奏版的“娜拉出走記”。與其他妯娌們一認識就和和美美的表現比,趙芳如和郝葭的關系經歷了從雌競向合作的轉變,反而更能反映出被深宅女性的覺醒過程。
△《卿卿日常》趙芳如郝葭聯手讓尹嵩簽休書
總而言之,反雌競并非是塑造表面上的雌合,而是揭露雌競的根源為何;而劇中出現雌競情節,也并不代表劇集一定鼓吹雌競。《夢華錄》與《卿卿日常》在打破古偶敘事套路上做出了探索,但真正以反雌競為立意的情節,僅在個別配角的支線上得到了較為完整的鋪展。
結語
為了迎合女性主義浪潮,化妝品、護膚品的廣告語從男性的贊美變為“你值得擁有(Because I'm Worth It)”,仿佛在肯定女性的美不需要男性肯定;但廣告永遠不會告訴女性她們有丑的權利,可以和男性一樣最大限度減少在外貌上的投入。
《卿卿日常》與《夢華錄》的所作所為與之類似,雖然以種種新的情節、新的人設、新的臺詞回應了當下女性的覺醒,但并未改變古偶與甜寵的底層基因,因此只能在保守與進取間取最大公約數,將種種女性議題高高舉起又輕輕放下,為女性觀眾揉捏一個易碎的烏托邦,并以輕喜劇基調試圖逃逸出嚴謹的審視。
二劇并非有害無利,但也絕對不該被奉上神壇,而應受到“上綱上線”的討論,以防影視產業形成路徑依賴,滿足于將女性獨立、女性互助等話題作為蛋糕上的裱花,而不再進行深刻的挖掘及嚴肅的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