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下網商 劉雨錕

編輯｜吳羚瑋

1933年，近代影響力最大的中文報紙《申報》上刊登出一條廣告，在上海市民間掀起了一股新風潮。

“天氣炎熱，君得安睡乎？”這則廣告對廣大消費者提出了靈魂拷問。用普通之熱褥，整夜不得安眠，而在這個新產品上，卻是“全身筋骨舒適，不需片刻，即酣然入睡矣”。

這則近百年前出街的廣告，來自在中國家喻戶曉的席夢思。早在1870年就發明了彈簧床墊的扎爾蒙·席夢思不會想到，自己的名字能夠在遙遠的東方成為彈簧床墊的代名詞。即便到現在，“席夢思就是彈簧床墊”這樣的結論依然刻在很多國人的認知中。

這可能是最早把自己做成整個品類代名詞的品牌。除了席夢思，還有杜邦旗下品牌“萊卡”，以及強生旗下的品牌“美瞳”。

但即便是如此強勢的品牌，也在近期遭遇了新一輪的生存壓力。12月14日，彭博社報道稱席夢思母公司舒達-席夢思（Serta Simmons Bedding）正在與債權人就重組計劃進行談判，最早將于明年1月向美國政府尋求破產保護。與此同時，彭博社還表示舒達-席夢思有超過20億美元的債務將于明年到期，公司大概率將在在未來幾個月出現違約、破產申請或債務重組。

對此，舒達-席夢思官方表示不對謠言和猜測發表評論。與此同時，席夢思中國也在官網聲明稱，目前無從確認傳言的真實性，同時席夢思中國獨立運作，美國總部的行為不影響在中國的生產、營銷和銷售工作。

在此次陷入破產重整的傳言之前，席夢思曾數十年占據全球第一大床墊制造商的位置，也曾8次被轉手、收購。巨頭的浮沉總令人感慨，而席夢思的命運則顯得尤為波折。

除了自身經營問題，床墊賣得好不好，和口紅指數一樣，常被人們視為經濟衰退下某種消費品的表現。經濟衰退，口紅這些能以低價點亮生活的小物件賣得更好，而床墊、汽車或手機等高價耐耗品往往呈現出銷量下滑的趨勢。因此，此次舒達-席夢思的破產傳聞，和其在2009年申請破產時的狀況一樣，也被看作美國經濟衰退的信號之一。

流浪兒席夢思

在1870年代，人們普遍睡在堅硬的木板、稻草以及棉花墊上，當時一張床墊的價格幾乎會花掉普通人半個月的薪水，而席夢思發明的機器生產技術讓這種由數百個彈簧組成的床墊受到普通消費者的追捧。1890年，席夢思成為全球最大的彈簧床墊制造商。在席夢思成立的152年里，絕大多數時間都有著輝煌的歷史。席夢思串起了多位真正意義上的歷史名人：公開信息顯示，發明家愛迪生、美國總統羅斯福、福特創始人亨利·福特，都夸席夢思好睡，甚至還有小報里傳言的慈禧太后，以及背著席夢思逃難的作家冰心。

1970年，席夢思成為世界五百強企業，也就是從這時開始，席夢思開始了動蕩的40年。上世紀70年代初，扎爾蒙·席夢思的曾孫格蘭特·席夢思對公司進行激進改革，但變革未果，公司業績下滑明顯，于1978年把全球第一的寶座讓給了老對手絲漣（Sealy）。

而后席夢思遭遇多家公司和私募機構的“倒賣”，它所經歷的收購方包括一家工業公司，一家木材家具公司，以及美林資本、芬威投資、托馬斯·李投資集團（THL）等等。到THL準備再次賣出席夢思時，已經是2009年的事了。

當時正值美國次貸危機爆發，《紐約時報》曾報道，私募公司在過去20年多里對席夢思的數次金融操作也成為了次貸危機中的一環。《紐約時報》稱，這些私募機構通過貸款收購像席夢思這樣的低估值企業，買入后再以企業作為資產進行抵押，借入更多資金擴張版圖，最后通過破產重組，把公司擊鼓傳花傳給下一位。最終席夢思成為資本一輪輪加杠桿的砝碼，私募們賺得風生水起，而一個有著優秀盈利能力的行業巨頭被推入越來越嚴重的債務深淵。

1991年，席夢思債務為1.64億美元，2009年，這一數字已經到了13億美元。當年9月，席夢思申請破產保護，開啟重整計劃。而后美國銳盛投資和加拿大安大略教師退休基金以7.6億美元買下席夢思，兩家機構此前已擁有另一大美國床墊公司舒達（Serta），進而兩家行業巨頭被合并于舒達-席夢思公司。這時席夢思已經八易其主。

2012年，發現睡眠經濟潛力的安宏資本收購舒達-席夢思母公司，成為公司大股東，席夢思也暫時告別了波折的流浪生涯，開啟相對安穩的十年發展期。安宏資本接手時，席夢思和舒達擁有美國床墊市場34%的市場份額。截至目前，美國床墊市場形成絲漣、泰普爾和席夢思三分天下的格局，據美國行業媒體《今日家居》（《Furniture Today》），2020年席夢思全美市場占比為9.7%。

第九次沖擊

盡管席夢思近年發展向穩，但安宏資本此前的杠桿收購依然給舒達-席夢思帶來23億美元的巨額債務。隨著2019年末疫情到來，這一債務隱憂再一次被擺在了席夢思面前。

今年9月，信用評級機構穆迪投資者服務公司將舒達-席夢思的企業評級從Caa3下調至Ca，為倒數第二低的評級水平。穆迪表示，舒達-席夢思的經營業績和現金流疲軟，杠桿率非常高，公司資本結構無法維持，極有可能出現違約。數據顯示，截至今年二季度舒達-席夢思賬面資金3.45億美元，遠不能承擔超20億美元的債務壓力。

從疫情開始，舒達-席夢思業績表現就不佳。《今日家居》統計的數據顯示，2020年席夢思與舒達年銷售額分別為10.94億美元和9.754億美元，同比下滑幅度達到11%和19%，也是Top10公司里唯二下滑的企業。銷量不振也讓席夢思從原先的行業第二，下滑至第三位置。

原因一部分來自于越來越激烈的市場競爭。新技術和商業形態不斷挑戰已經有一百多年歷史的老牌彈簧床墊市場。Statista報告稱，近年最受歡迎的記憶棉在2021年的市場估值就已經達到67億美元，主打這一類型的泰普爾（Tempur）公司在2020年就強勢反超席夢思，以高達23.5%的市場增速從全美第四位置躍居第二。另外，美國家居領域獨角獸Casper等也通過DTC電商模式快速增長。Casper們研發出把床墊折疊的盒裝技術，甚至可以直接塞進后備箱，并提供100天試睡的服務，進而找到新的市場。

另一部分原因是大環境的變化。2022年，美國通貨膨脹愈演愈烈，消費者在家居方面的需求驟降。當人們把關注點放在吃喝及油錢上時，舊床墊和舊家具就成為了可以暫時忍耐的那部分。《今日家居》表示，目前美國家居行業訂單下降、庫存水平激增，導致近年來裁員、觀點甚至破產浪潮不斷。這一市場狀況波及全球，國際睡眠產品協會預測，今年全球床墊總量將減少3.5%。

行業走低下，床墊行業壓力巨大。今年舒達-席夢思提交了三份文件，宣布計劃關閉位于美國的三個工廠，裁員超過200人。就連曾經風頭無兩的Casper也在今年宣布將實行“節儉文化”，削減開支，減緩新店的開業計劃。美國另一家D2C床墊品牌Article也在8月解雇了17%的員工。

目前舒達-席夢思拒絕評論關于明年或將申請破產保護的傳言。但以眼下市場和公司態勢，席夢思的第九次被轉賣或許已經在路上。

市場未來看中國？

美國人愛用床墊，也愛換床墊，這構成了一個更成熟的市場。數據顯示，床墊在美國本體市場的滲透率超過80%，而在2020年，行業前五名的市場份額為51.4%，集中度較高。《今日家居》稱，美國消費者普遍認為床墊在使用三年后即需要更換。

而中國作為床墊的新興市場，一年床墊需求為1100億元，滲透率約60%，線上滲透率則更低，僅30%不到。與此同時，國內市場集中度低，目前處于行業龍頭位置的喜臨門在2021年市場份額為6%，慕思股份在5%左右。

此前淘寶天貓家裝家居總經理恩重也對《天下網商》表示，雖然國內目前新房市場低迷，但需求沒有消失，而是以更細分的方式出現。國內存量房占比將在2025年達到30%，這帶來二手房裝修、局裝、微改的需求激增，同時年輕人的消費也越發多元，市場空間充足。

目前中國床墊市場也類似美國，出現了很多新趨勢。例如新品牌藍盒子，打著可以卷起來以及試睡100天的賣點吸引消費者的注意，天貓數據顯示，今年雙11期間藍盒子晉升至床墊行業成交金額第三，僅次于喜臨門和雅蘭。另外記憶棉也成為國內近期床墊消費熱點。記憶棉一般用于床墊的舒適層，其溫感特性能夠根據人體溫變化自動改變形態，貼合人體曲線，包裹性更強，行業人士告訴《天下網商》，在未來兩年內記憶棉將是行業重點突破方向。

對整個行業來說，疫情帶來的市場沖擊巨大，但同時也將成為品牌下一步崛起的契機。一方面，這是頭部企業收編市場的絕佳時機，另一方面，健康議題前所未有地占據現代人的心神，家居行業的健康需求將迎來新一輪爆發。床墊行業也許是最先站出來的那一批，畢竟睡上一個好覺，是健康的大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