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商業評論 錢洛瀅
編輯｜葛偉煒
環境對人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
討論該內卷還是躺平的嘈雜的網絡環境，緊張到一觸即發的人際關系，充滿不確定性的未來……當這些緊繞在人們周圍，并成為了日常生活的常態后，許多年輕人明顯感受到了變化——迷茫、焦慮、急躁、頹喪的情緒，出現得更頻繁了。
然而，對于感冒咳嗽，人們尚且知道該如何應對，但面對心靈上的不適，大多數人要么是不知不覺，根本沒有覺察到問題所在，要么是手足無措，找不到有效的解決方案。
“我知道我很容易焦慮，偶爾失眠，但還不至于花好幾百找心理醫生做咨詢，更不必去醫院掛精神科。因為我的焦慮狀態不是持續性的，也沒有對我的生活造成太大影響，大部分時候我還是挺樂觀向上的。”鼎哥這樣的狀態，是當代年輕人的典型代表。
既然無法改變現狀，那么去做一些讓自己感到舒適的事情，以此緩解心情，總還是好的。事實上，這種觀點正在年輕人中慢慢普及，他們中的不少人開始為“治愈”自己而消費——治愈經濟，由此而生。
初級階段：簡單快樂，表層治愈
屏幕里，毛茸茸的小動物，簡直就是“治愈”的具象化表現，幾乎沒有人能拒絕一只朝你撒嬌的小東西，這種天然的感染力讓人沉淪其中、不自覺嘴角上揚——寵物視頻在視頻網站上的點擊率始終名列前茅。
然而，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早已不滿足于隔著屏幕尋找快樂，他們開始熱衷于養貓養狗，相應的，提供擼貓、擼狗甚至擼豬、擼鳥服務的寵物咖啡廳，自然而然也成了各大購物中心的“標配”。
除了寵物，也有一部分年輕人將注意力集中到了諸如鐘表修復、房屋保潔、做蛋糕裱花、寫鋼筆字、切肥皂等解壓視頻上。
把舊物件修復一新，將臟亂差的房間打掃干凈，把混亂的物品擺放整齊，把字寫得橫平豎直……看著這些八倍速播放的視頻，雖然觀眾并沒有親自動手，卻能體會到一種秩序感，以及由最終成果帶來的喜悅——這自然也是一種治愈。
這類解壓視頻的爆火，讓UP主們找到了生財之道。在《北京青年報》的一篇報道中，UP主小熊介紹，解壓視頻在達到一定播放量后，就可以通過平臺的創作者激勵計劃變現，播放量越高收益也越高。“如果視頻上了熱門，播放量很多，就會有數千塊的收益；播放量幾十萬的日常視頻也大概有幾百元收益。”
此外，不少解壓視頻的UP主也會附上視頻中出現產品的購買鏈接，如清潔劑、采耳工具等，新零售商業評論發現，這些產品通過視頻引流后都有不錯的銷量。
更進一步的，年輕人對于治愈的“胃口”并沒有停留在線上看視頻，他們同樣需要通過諸如脫口秀、Sketch等線下表演的方式，在收獲笑聲與快樂的同時，與不同的人進行溝通交流。
“一見圖書館瑞虹館”負責人Nissy告訴新零售商業評論，今年一見舉辦的社區文化活動中，即興表演占比最高。這主要是因為除了觀看演員表演，即興表演也需要觀眾參與其中，因而增添了許多讓人意想不到的境況，觀眾之間的互動更加積極，得到的快樂也更簡單純粹，“是一種非常即時的快樂。”
一見圖書館瑞虹館天王星內的萬圣節主題演出，受訪者供圖
事實上，無論是擼貓擼狗，還是看解壓視頻或線下表演，對于焦慮情緒的舒緩作用只是暫時的。并且，長期采用這些方式解壓，“很可能演變成對自己內心真實世界的逃避。”個人發展教練“錢不懂”告訴新零售商業評論。
于是，在年輕人中流行起了諸如正念冥想等更為積極有效的治愈方法。
中級階段：感受寧靜，探索自我
許多人會通過“潮汐”“NOW冥想”“小睡眠”“Headspace”等App，或者看視頻、練瑜伽，來學習冥想，其目的并非是想深究人的意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只是想安安靜靜地沉浸在平和的情緒中，享受一段靜謐的時光。
“有時候，我會覺得專注于做某件事，哪怕只是專注于呼吸，也是一件治愈的事。”一見圖書館瑞虹館“禪繞畫”活動的組織者Ada告訴新零售商業評論，這種模式被稱為“心流”。當人們沉浸在“心流”之中，往往會有一種踏實的幸福感。
禪繞畫是用簡單的線條組成相對復雜畫面的繪畫過程，但又不止是畫畫這么簡單。一位參與者表示：“從畫直線、圓圈開始……我會逐漸投入這個看起來機械的行為中，然后慢慢覺察到自己的‘問題’，比如畫得不夠直，圓圈不夠圓，線與線之間貼得太近或太遠，等等，對自己進行一系列批判……但為了完成一幅畫，就必須接納這些遺憾，我是畫了幾幅都半途而廢之后才意識到這一點的。”
這是一個探索內心，然后拋棄“我執”的過程。
如果你經常聽播客，或許聽過《暫停實驗室》的節目。這是一個集正念訓練、自我覺察寫作于一身的“訓練營”，一期的費用是698元。
“這個訓練營的內容有沒有用我也不太知道，但在付費參加的那個瞬間，我心情就好多了。”一位消費者在小紅書上這么寫道。可能“對自己的情緒有所行動”本身，就是一次治愈。
今年3月8日，暫停實驗室完成了5000萬人民幣的A輪融資。企查查數據顯示，大象公會、長嶺資本、藍馳創投都參與過暫停實驗室的融資。
這并非個例。近幾年我國心理健康行業明顯受到了資本的關注。《2021年心理健康行業洞察報告》中提到，在過去的一年里，國內心理健康領域全年融資事件25起，涉及20家企業。
最終階段：尋求改變、突破和成長
如果說尋找解壓、療愈的方式是一種在出現負面情緒后的“被動防御”，那么在自我覺察之后尋找突破契機就是一種主動出擊式的治愈。
例如，在Ada組織的各類突破自我的社群活動中，有一個名為限制性思維消消樂的訓練營，目的是幫助參與者察覺自己的某些限制性觀念，比如不想向他人尋求幫助、追求完美地完成所有事、不敢和陌生人交流等。
一位參與者告訴新零售商業評論，在訓練營中，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很多事情不是“我不行”，而是“我其實可以，但我被別的東西影響了，以致覺得自己不行”，或是“我其實可以不做某件事，是我給自己太多不必要的壓力了”。在之后的工作生活中，她會經常提醒自己，不要自我設限。
在上海復旦、交大的MBA課程中，有一門體驗課程“教練對話”，主要是以對話的形式，讓學員察覺自己的深層需求，從而突破一些自我設限。
一位教練對話課程的受益者告訴新零售商業評論，他此前并不相信光靠對話能產生什么實際的作用，但在教練的引導下，他終于捋清了自己的思路，“現在每次遇到問題，我都會回想之前對話的內容，告訴自己，don't panic（不要慌張），先想想這件事對我到底有什么影響，要怎么解決，而不是先被情緒帶動……”
他認為，被各種信息包圍的現代人十分需要這樣的引導的：“教練每次只是簡單地反問你一些問題，但背后是有邏輯的……他會從第三方的角度，讓你一步一步排除干擾項，看到自己的問題，清晰自己的目標——就是那種‘悠然見南山’的感覺。”
錢不懂向新零售商業評論解釋了其中的原理：“它的底層邏輯則是存在主義哲學——接納并尊重個人，相信每個人有能力和資源進行改變，運用了社會建構學、心理學的焦點解決、認知行為等流派的技術。整個對話過程的調性是：我來陪伴你，讓你看到自己心里已經有的方法，我幫你把干擾因素去除，把你的能力發揮出來。”
事實上，人生教練擁有一整套成熟的認證體系，在許多海外大企業中，是和EAP（Employee Assistance Program，員工幫助計劃）一樣的標配服務設置，“但在國內仍處于剛剛起步的階段。”
與進行心理咨詢一樣，找人生教練談話，也需要支付一定的費用。錢不懂解釋，像這種對話類的服務，必須通過收費來給消費者建立一個認知，即“我要認真對待這件事，這件事是有價值的，不能中途放棄”；同時也是在進行篩選：“只有真正想做出改變的人才會付費并認真直面自己的內心世界。”
暫停實驗室對參加寫作營的學員也有一定的獎勵機制，成功完成21天打卡可以返還100元現金，以此激勵學員全程跟進課程。官方數據顯示，最后有63%的人能拿到這筆獎勵金。
但也有人在小紅書表示，這樣的設置反而讓她感受到了另一層壓力，所以她會在買了之后又出于逆反心理而放棄。類似的情況并不少見。
問題是，如果這么容易半途放棄，那么在為治愈而消費時，人們到底在消費什么？
錢不懂認為，是在消費一種被看到、被接納的感覺。與其把煩悶壓抑在心里，看解壓視頻、做手工藝品、參加正念課程、與教練對話等活動，能更容易向周邊的人分享自己的心得體會。整個過程，就像是通過心靈“健身”來進行思維方式和內心的成長。
鼎哥則覺得，是在花錢買一種確定性。看人把雜亂的東西整理收納干凈，是一種確定的滿足；自己制作陶器、畫禪繞畫，最后也能收獲一件實實在在的手工藝品；此外，參加各種活動，能和人面對面交流，本身就是增加確定性的事。
而Nissy觀察到，無論怎么尋求治愈，人們其實只是想要一種陪伴：
“我們覺得閱讀本身也是一種治愈，是尋找答案的途徑之一，但這種治愈方式還是太寂寞了……大多數人需要的是陪伴。”她發現，在社群活動之后人們互相熟識，還會組成自己的小團體，在線下約飯、聚會、玩耍：“或許這也是這些活動的意義——讓大家認識更多志同道合的人，然后在充滿不確定性的未來里互相扶持。”
今天，你為治愈買單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