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劉子象

美國正在推進一項爭議性的公私合營碳信用交易計劃。

周三，美國氣候問題特使約翰·克里在COP27峰會上宣布這項名為“能源轉型加速器”（Energy Transition Accelerator，簡稱“ETA”）的計劃。在此計劃下，溫室氣體減排量可以作為碳信用額度出售，銷售額用來資助發展中國家可再生能源部署，推動淘汰燃煤電廠。

克里表示，這是一種可以實現深度和快速減排的方法。該機制的目的是讓碳市場發揮作用，部署原本無法使用的資本，加快發展中國家從燃煤電廠向可再生能源電廠的過渡。ETA預計在明年的COP28會議上啟動并運行，并有望于2030年為綠色項目融資1000億美元以上。

關于該機制如何運作的具體細節仍然很少。不過，克里透露，計劃已得到兩大慈善機構洛克菲勒基金會和貝索斯地球基金的支持。他還表示，尼日利亞和智利等發展中國家很有意愿參與。另據美國駐埃及使館的公告，百事可樂、微軟、美國銀行和其他公司同樣對購買碳信用表達了“強烈的興趣”。

“會計花招”引發爭議

這一想法一經宣布，就引起不小的爭議。

在克里宣布計劃的美國館演講現場，美國活動家Micah Carpenter-Lott就指責它是“虛假解決方案”。他在被趕出會場后對美聯社表示，想呼吁人們關注大型污染企業和富裕國家的不作為以及克里計劃的“虛偽”，“我們不需要與污染者合作，他們不應該被允許與政府建立伙伴關系，因為這不會解決氣候危機。”

在不少分析人士看來，這種擔憂是真實存在的，其融資方式相當于在給污染者頒發污染許可證。

氣候和能源智庫Power Shift Africa的主任Mohamed Adow認為，碳抵消（carbon offset）就是一種“會計花招”，為大型污染者繼續污染鋪平道路。他指出，富裕的北方國家和發展中的南方國家都需要大幅削減溫室氣體排放，而不是北方富裕的污染企業為繼續破壞地球的特權付費。

“約翰·克里懂氣候科學知識，也知道人們所面臨的真正風險，但他提出的抵消建議卻有可能嚴重破壞全球減排的努力，”Mohamed Adow說。

聯合國專家小組的氣候科學家Bill Hare表示，該計劃的含義是，企業只要購買了抵消額度，就可以不必減少排放。“這個提議讓氣候峰會上的人們感到震驚，并讓許多政府感到不安。”他說。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歐洲高級官員對美聯社表示，“一些圈子對此有巨大的擔憂”。

實際上，克里很清楚這種擔憂。他在演講中承認，過去一些濫用行為已經使碳信用額的名譽掃地。但是他同時認為，只要有正確的保障措施就可以將該機制運行好。

發達國家資金壓力

美國執意推出這個計劃，其背后可能有資金的壓力。

2015年的《巴黎氣候協定》明確了將全球升溫幅度限制在1.5攝氏度的目標，以及負有歷史排放責任的富國資助窮國綠色轉型的義務。然而實現目標需要的資金是巨大的。據國際能源署的估計，到2030年，各國政府需要將其年度清潔能源投資增加兩倍，達到4萬億美元，才能在2050年實現凈零排放。

在今年的COP27峰會上，以美國為首的發達國家面臨的資金壓力也越來越大。峰會在第一天還首次將“損失和損害”列入官方議程。

白宮前國家氣候顧問吉娜·麥卡錫表示，拜登政府做出了加快向發展中國家氣候融資的承諾，但是國會沒有興趣推動，在這種困境下，如果想要兌現承諾，就必須尋求私營部門的幫助。

在對國外進行氣候援助方面，由兩黨把持的美國國會一直不愿意大量撥款。另外，面對經濟動蕩、高通脹等危機，為遙遠國家的氣候項目撥款變得更加不現實。

克里團隊也意識到，在國會尋求數十億美元國際氣候援助是一場艱苦戰斗。稍早前他在談到該問題時就表示，如果籌集不到足夠資金，就無法完成工作，因此需要吸引大量私營部門的資金參與進來。

新推出的“能源轉型加速器”計劃，通過向有凈零排放目標的公司出售碳信用額，相當于利用私人資金資助發展中國家向清潔能源過渡。然而，一些分析人士認為，這并不是發展中國家需要的解決方案。

憂思科學家聯盟氣候與能源項目政策主管兼首席經濟學家Rachel Cleetus就表示，該提案無法替代發展中國家真正需要的財政支持，他們需要的是贈款性質的公共財政，而不是有爭議的碳抵消計劃。

如何防止被濫用？

碳信用額度交易已經成為一個價值數十億美元的市場。其基本理念是，來自人類污染活動的排放可以在其他地方被抵消，比如通過儲存碳的耕作方法，如植樹，或者通過從煙囪等排放設備中捕捉溫室氣體。這些活動被貨幣化，并作為抵消額度出售，這尤其受到希望減少碳足跡的大公司的歡迎。

與此同時，碳信用額度交易也深受環境和氣候活動家的批評。他們擔心信用額度被濫用，成為企業“洗白”其碳排放的手段。實際上，在克里發布這個交易計劃的前一天，聯合國就對此發出了警告。

周二，聯合國收到了一份由17名環境和金融專家撰寫的報告。報告表示，需要制定更嚴格的標準來反擊針對凈零排放承諾的綠色欺詐行為，包括禁止企業和地方政府購買缺乏誠信的廉價碳信用額度，而不是進一步削減自己的排放量。

該報告得到了聯合國的支持。秘書長古特雷斯在發言中表示，必須對綠色欺詐行為持零容忍態度。

針對或被濫用的擔憂，克里表示，“能源轉型加速器”計劃不會對化石燃料公司開放，只被允許用于淘汰發展中國家的煤電廠，以及創造更多的可再生能源，并將有時間限制。他將此看作“防止濫用的護欄”。

而對于信用額度的買家，也將會有“強有力的保障措施”來篩選。參與的公司必須有凈零目標和基于科學的中期目標。同時，信用額度只能作為減排的補充手段，而不是替代。

克里說，他已經就該計劃會見了古特雷斯，對方表現出了興趣，但要求加入嚴格的規則和透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