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清流工作室 王曉悅
主編 | 趙妍
抖音網紅博主辛吉飛，用充滿“科技感”的視頻，把食品添加劑送上了熱搜。海天醬油被質疑海內外添加劑“雙標”的事件，又再次點燃食品添加劑這個全民話題。
食品添加劑，往往以化學物質名稱出現在食品等產品的配料表中，因此被冠上了“科技與狠活”的稱號，令不少人談食品添加劑色變。
但事實上，食品添加劑被認為是現代食品加工行業的基石。如果沒有了食品添加劑，幾乎所有的加工食品都無法存在。只要在安全范圍內使用，就不應該被妖魔化。畢竟，拋開劑量談“毒性”都是耍流氓。
許多為現代生活提供便利的食品中，均添加了食品添加劑，既為防腐，也為增添風味。除了人類的食品，在現代規模化養殖中，養殖業的飼料中也有食品添加劑的參與，比如防腐劑的存在讓更多豬吃到了安全不變質的飼料。
食品添加劑應用廣泛，這到底是一門怎樣的生意呢？全球的食品添加劑都由誰生產，又銷往何處？
清流工作室發現，中國雖擁有龐大的人口基數，卻可能不是食品添加劑的使用大國，而是全球食品添加劑的生產和出口大國。在防腐劑、味精、甜味添加劑等細分領域中，中國最高的產能占比可達95%。據清流工作室梳理，中國的食品添加劑主要銷往歐美國家及日本等地，毛利率在14%到30%之間。
防腐劑“無處不在”
海天醬油風波，讓防腐劑“苯甲酸鈉”這個化學名詞廣為人知。
苯甲酸鈉具有較好的防腐性能，被廣泛應用于液體產品，不少知名的醬料公司、飲料公司都采購苯甲酸鈉作為防腐劑。
苯甲酸鈉龍頭企業天津東大化工集團有限公司（下稱“天津東大”），曾在官網中表示，公司是可口可樂、李錦記、海天集團、娃哈哈、健力寶等公司穩定的供貨商。
另一家苯甲酸鈉龍頭企業武漢有機實業有限公司（下稱“武漢有機”），也是可口可樂的供應商。
據清流工作室觀察，含糖版本的可口可樂并不含防腐劑，高糖分的環境不易滋生細菌，且可樂中的二氧化碳也有一定防腐功能。但無糖版的可口可樂，則會添加一定量的苯甲酸鈉，因此年輕人戒糖的代價可能是攝入更多的防腐劑。
另一種運用范圍更廣泛的防腐劑，是山梨酸鉀。
山梨酸鉀被認為是化學添加劑里安全性最高的產品，相對苯甲酸鈉毒性更低，防腐性則是苯甲酸鈉的5到10倍，但在空氣中不太穩定。山梨酸鉀行業較大的企業有上市企業金能科技（603113.SH）等，這家公司會給百事可樂、雀巢等公司供貨。
可樂等貨架飲料產品，是防腐劑深度運用的領域。不同的產品可能出于成本、性能等考慮因素，采用不同的防腐劑，通常在最常用的苯甲酸鈉和山梨酸鉀中二選一，也有一些飲料產品選擇兩種防腐劑“齊上陣”。
苯甲酸鈉和山梨酸鉀雖有毒性差別，但目前都是國家批準使用的食品防腐劑，只要按照規定合理添加，都屬于安全范圍。
一個冷知識是，這種銷售防腐劑的公司，本質上是化工工廠，因此也同時和不少化工企業打交道。
比如，天津東大會供貨給強生、法國歐萊雅，而金能科技會供貨給聯合利華集團，這些公司都是很出名的日化用品公司。是的，我們生活中的不少日化用品，也需要添加防腐劑，這是防腐劑的另一個重要的運用范圍。
沐浴露、洗頭水為液體形態，且長期處于潮濕環境中容易滋生細菌或變質，成分表中往往會出現防腐劑的身影。女性使用的護膚品、化妝品，開封后通常不會一次性用完，產品還會經常暴雷在空氣中，也需要添加防腐劑防止變質。
當然，防腐劑還在很多長保質期的包裝食品里出現，比如金能科技就供貨給卡夫集團，也就是奧利奧、趣多多等零食的母公司。其同時也供貨給番茄醬制造商亨氏集團，可防止醬料腐壞。
近期，隨著預制菜風潮襲來，防腐劑又多了一個銷路。一位從事預制菜的人士告訴清流工作室，若是整份肉菜打包做成預制菜，廠家會添加防腐劑以延長保質期，若只是高油高鹽的醬料打包，往往抽真空即可。目前不少外賣店鋪，都會采用這種整菜料理包，最終做成外賣送到消費者手中。
如果再往產業鏈前端追溯，肉質來源雞鴨鵝豬牛羊等，它們吃的飼料也可能含有防腐劑。人與動物的食物來源均需要防腐劑的參與，因此不少添加劑公司的國標行業分類是“食品及飼料添加劑”行業。
前述苯甲酸龍頭天津東大，會給國際集團諾偉司供貨。諾偉司是美國一家大型的飼料添加劑公司，主要生產和銷售動物保健類產品和動物營養性產品。在一篇訪談中，諾偉司的CEO表示，公司會通過抗氧化劑、防霉防腐劑去改善飼料品質。
天津東大另一個客戶是四川愛客信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該公司也是從事飼料及飼料添加劑業務，其下游客戶是各大飼料廠。
飼料除了需要防腐，也要盡量做得好吃。生產味精的梅花生物（600873.SH），其客戶除了安記食品這類調味料公司，也有新希望、神農農業等豬企。另一家味精廠家寧夏伊品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稱“伊品生物”），銷售客戶里也有溫氏股份等豬企，及一些牛羊養殖公司。
中國是食品添加劑出口大國
海天醬油海內外雙標問題，可能是不同國家對食品添加劑要求不同導致，且海天醬油在回應中也表示，在國內也有出售零添加的醬油。
不少消費者認為，食品添加劑是洪水猛獸，傷害了中國人的身體。但事實上，全球各地每天都在大量使用食品添加劑，中國不一定是最大的使用國，卻是最大的出口國。
比如，醬油中添加的防腐劑苯甲酸鈉，中國企業就占據了該產品產能全球規模的半壁江山。
根據武漢有機委托沙利文編撰的行業報告，2021年，全球苯甲酸的銷售收入約為22.2億元。按市場收入計，三家中國的苯甲酸制造商銷售苯甲酸的收入合計為11.43億元，占全球總市場規模的51%。2021年，全球苯甲酸鈉的銷售收入約為19.3億元，三家中國的苯甲酸鈉制造商銷售苯甲酸鈉的收入總額為7.64億元，占比也達40%。
2021年FoodTalks全球食品防腐劑企業榜顯示，苯甲酸（鈉）的龍頭分別為武漢有機、天津東大和湖南弘潤。
恰逢武漢有機今年6月在港申請IPO，披露了一些數據。若按2021年的銷售收入計，武漢有機是中國最大的苯甲酸及苯甲酸鈉生產商，2021年武漢有機苯甲酸和苯甲酸鈉的收入占中國市場總收入的57.2%和41.3%，占全球市場的33.8%和23.4%。
武漢有機大量產品銷往歐美，是可口可樂和寶潔公司的供應商。另一龍頭企業天津東大官網也顯示，公司80%的產品用于出口，銷往歐美、日本等國家。武漢有機還披露，公司2020年及2021年的毛利率分別為27%及23%。
另一種防腐劑山梨酸鉀領域，則完全是中國企業的天下。
據FoodTalks的報告，目前我國是山梨酸(鉀)的第一大生產國，2021年實際產量約8萬噸，約占全球總產量的80%。在不同機構不同時間的統計下，我國山梨酸鉀產能占比口徑不一。新思界產業研究中心2020年的報告指出，我國產能占全球總產量的比例接近95%。
山梨酸鉀的行業集中度更高，以寧波王龍科技股份有限公司、醋化股份（603968.SH）、金能科技(603113.SH)、山東昆達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等四家企業產能規模最大，前四名的集中度占比達80%以上。
醋化股份和金能科技都是上市公司，從其披露信息可以窺得一些詳細數據。醋化股份2021年全年營業收入近30億元，其中約一半收入來自國外。
醋化股份除了生產山梨酸鉀，也生產醫藥中間體等產品，其中山梨酸鉀等食品添加劑的毛利率最高，為22%。往前一年，醋化股份2020年食品添加劑的毛利率為35%，因原材料及海運費上漲，醋化股份2021年的毛利率有所下降。2021年，另一家龍頭企業金能科技，以山梨酸鉀為代表的精細化工產品，毛利率也從29%下降至19%.
除了防腐劑，中國企業在全球甜味和鮮味的添加劑領域也占據較大的市場份額。
谷氨酸鈉，俗稱味精，是目前生產最多、用量最大的一類食品增味劑。長久以來，谷氨酸鈉的化學名詞讓味精遭受不少誤解，但事實上，味精并不是化學合成物。味精最早由日本東京大學教授從海帶中提取，命名為“味之素”。現代工業中的味精也是由食物發酵而來，生產原料是玉米、小麥等農作物。
目前，中國是全球最重要的味精生產基地，根據公司年報，行業前三的阜豐集團（00546.HK）產能近120萬噸，梅花生物（600873.SH）產能約100萬噸，伊品生物產能為40萬噸，據此計算，2021 年中國味精產能約占全球產能的75%以上。而據卓創資訊的統計，2021年國內味精產量約為240萬噸，超過全球味精總產量的60%。
中國的味精遠銷海外，阜豐集團2021年年報顯示，公司以外幣計算的出口銷售占年度收益的32%。食品添加劑的毛利率為14%，相比2020年小幅下降。梅花生物在國內銷量更佳，2021年在國內銷售額為163億元，海外銷售額為62億元，毛利率分別為19%和21%。
除了鮮味添加劑，中國的甜味添加劑也排在世界前列。
隨著低糖食品的風靡，安賽蜜這種只增加甜味不增加熱量的添加劑頻繁出現在無糖、低糖飲料的配料表中。金禾實業（002597.SZ）是全球高端甜味劑的領先企業，其安賽蜜、三氯蔗糖和麥芽酚等產品的產能和市場占有率在全球范圍內均處于領先地位。據華經產業研究院的報告，安賽蜜有效產能占全球總產能的54%。
安賽蜜行業的中國玩家還有蘇州浩波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市場份額為18%；北京維多化工有限責任公司和江西北洋食品添加劑有限公司，市場份額分別為7%和5%。只有一家海外企業能從中國企業手中分一杯羹，德國企業Nutrinova在安賽蜜行業占有16%的市場份額。
金禾實業大約一半的營收來自添加劑的銷售，且營業收入中大約30%來自出口銷售。2021年，金禾實業食品添加劑的毛利率為34%，在添加劑行業中處于較高水平。
高毛利的細分行業里，競爭對手都在奮力追趕。
醋化股份早在2019年開始建設安賽蜜項目，設計產能年產15000噸，比金禾實業當年年產12000噸的產能更大。不過，原計劃2020年投產的項目，目前還沒投產，近期公司表示該項目正在試生產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