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音樂先聲 丁茜雯
編輯 | 范志輝
近年來，古典音樂似乎成為了K-Pop的采樣庫。
這一現象，伴隨著9月BLACKPINK的強勢回歸，更加引人注目。其主打曲《Shut Down》采樣了匈牙利作曲家Franz Liszt的作品《鐘》，成為了一首嘻哈歌曲的伴奏鋪墊。而這首歌曲對采樣的使用也引來了褒貶不一的評價，其中詬病主要圍繞在全曲基本屬于無主旋律框架，僅靠極具存在感且貫穿全曲的采樣部分來支撐的偷懶問題。
這也成為了K-Pop對古典音樂采樣的一類典型代表。而回看K-Pop的發展，其實很容易看到，采樣古典音樂早已經刻在了K-Pop的DNA里。只不過，一個是西方傳統音樂，強調的是秩序和等級制度，另一個是來自于韓國的流行音樂。
看上去似是兩條平行線的兩者，是如何糾纏在一起的？K-Pop又為何會對古典音樂“下手”？
K-Pop“陷入”古典音樂
K-Pop熱衷于把古典音樂作為“采樣大禮包”，其實并不足為奇。早在K-Pop雛形時期的千禧年代，便已有涉及。
最為典型的，便是由中韓組合Y-Star演唱的主題曲《Never Say Goodbye》。2006年，伴隨著韓劇《我的女孩》席卷亞洲，這首主題曲也在亞洲爆紅，歌曲中最為洗腦的部分便采樣自莫扎特的《G小調第四十交響曲》。
進入2010年代前后，隨著K-Pop在全球開始擴張，越來越多的偶像組合開始頻繁采樣古典音樂，試水融合。像是少女時代在2009年推出的《My Child》，高潮部分采樣自奧地利作曲家Johann Baptist Strauss的《拉德茨基進行曲》；2010年，其發布的《Sweet Talking Baby》也是如此，導入部分采樣自意大利作曲家Boccherini的《小步舞曲：E大調弦樂五重奏》。
但總體上，采樣古典音樂在以往并未成為K-Pop主流。直至2016年以來，古典音樂采樣開始逐漸頻繁被運用在K-Pop歌曲中，而這也多少與K-Pop開啟闖蕩歐美模式有關。
例如防彈少年團，2016年發行的專輯《WINGS》內容均有涉及到古典音樂元素。其中，成員JIMIN的個人單曲《LIE》采樣自著名作曲家Manuel de Falla的古典歌劇《La Vida Breve》；這支單曲也同時登上55個國家榜單前列，成功打開了偏好古典音樂的奧地利、德國等中歐國家的市場大門。
而K-Pop間歇性密集采樣古典音樂，也大多受當時所處時期歐美樂壇熱門歌曲影響。歐美樂壇不少熱單從古典音樂中汲取靈感，這也是其慣常用法。像Janet Jackson在2001年發行的大熱單曲《Someone To Call My Lover》、 Lady Gaga在2009年的代表作《Bad Romance》、OneRepublic于2010年推出的代表作《Secrets》等，均有采樣自舒伯特、巴赫等古典音樂名家作品。
某種意義上來說，采樣古典音樂是流行音樂領域常用的套路，不僅是K-Pop、歐美樂壇，在華語樂壇也極為常見。
其中，周杰倫便是華語樂壇最為典型的代表。比如2010年，周杰倫在《琴傷》之中將柴可夫斯基的《四季：六月船歌》貫穿全曲主旋律，且莫扎特的《土耳其進行曲》也被運用在間奏部分。
此外，周杰倫圍繞著古典音樂元素展開的電影《不能說的秘密》，更是對中韓有著深刻的影響，S.H.E、陳奕迅、五月天、蔡依林等，也有不少作品均采樣自古典音樂作品。
可以說，古典音樂對于流行樂壇而言，可謂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靈感源泉”，這也使得古典音樂能夠以“新生”的姿態，重新活躍在當下。
K-Pop為何熱衷采樣古典音樂？
如上文提到的，在流行音樂中采樣古典音樂為合適的基底很常見，但K-Pop近年來興起更加猛烈的古典音樂采樣潮，除了追隨世界潮流的關系，也與K-Pop急于在全球尋求穩固的音樂認同有關。
隨著K-Pop全球化的野心，其保留采樣“一成不變”的初衷，便是為了能夠令聽眾在熟稔的經典之上筑就“洗腦”記憶，采樣段落也會以一種極其突出且具辨識度的形態支撐起整個旋律。不過這也是一種十分“偷懶”的用法。一定程度上，K-Pop如此“信賴”古典音樂的魔力，也是源于當下流行音樂領域同質化嚴重的現象，說白了便是靈感與創新的枯竭。
所以，除了像《Shut Down》這種照搬外，也出現了Dreamcatcher這樣將采樣部分進行流行化編寫的“開卷考試”學生。其在2017年發布的《Good Night》一曲，便是將George Frideric Handel的《G小調第七組曲》保留曲譜，用吉他重新編排，并與搖滾樂進行了融合。
《紐約時報》就曾對此指出，K-Pop這種做法，是將古典音樂、嘻哈、舞曲等混雜在一起創造出的像是煉金術化般的幻想，是一種荒誕過度的美學，但也成為了最具進步性、流行性的做法。
另一方面，則是古典音樂跨越時間的維度，在全球有著無差別的認可與普及。據英國皇家愛樂樂團在2020年發布的研究報告顯示，疫情爆發初期的封禁期間，在Deezer平臺上收聽古典音樂的35歲一下人群，在全球增長37%。正如古典音樂唱片公司SUPRAFON副總監Martin Kudela所言，“古典音樂在幾代人中有著更長期的價值，是不受流行樂等潮流和時尚的影響。”
最重要的是，古典音樂市場近年來在全球呈現出較大的增長趨勢。據Martin Kudela所言，數字營收和實體營收方面，除了主要受眾的歐洲國家外，包括非洲、印度在內的其他國家地區均有所新增。
去年，古典音樂在全球音樂市場上的潛力也獲得了頭部流媒體平臺們的認可，像Apple Music便收購了古典音樂流媒體平臺Primephoneic，還計劃推出Apple旗下專屬的古典音樂App，與另一古典音樂App Idagio瓜分市場。
不難看出，永遠不失市場的古典音樂，對于流行音樂來說，在一定程度上成為其搶占大眾市場的催化劑。這也令K-Pop從業者同樣在意，并開始嘗試以古典音樂的演奏方式改編K-Pop歌曲。例如aespa的出道曲《Black Mamba》便在上個月底被以“SM Classics”的形式，發布了交響樂改編版本。
究其原因，便是基于流行文化“速食”的特質，令K-Pop無法真正做到均可成為經典，而借助古典音樂的表達方式，也是意圖在化用經典固本。
另外，在文化輸出方面，兼具古典與流行的K-Pop曲目也有較大的傳播優勢，尤其是在受眾廣泛的體育賽場上。像是花滑、花泳、藝術體操等需要背景音樂的項目，均普遍性以古典音樂元素相關的曲目為優先選擇項，而近年來，K-Pop也因此頻繁出現在賽事現場。
比如，今年國際滑聯青少年花滑大獎賽上，防彈少年團成員JIMIN的《LIE》被冰島選手Julia Sylvia作為短節目表演曲目。此前，北京冬奧會、索契冬奧會等，也均出現過短節目、表演賽使用采樣古典音樂的K-Pop歌曲。
可以說，K-Pop難舍古典音樂，是更迭極快的造星工業既想要經典的作品流芳又想追求速食化的造星所導致的。更深一層來講，是關于音樂作品的流傳性所產生的矛盾心理，最終也只有“投機取巧”到采樣古典音樂之中。
古典音樂是萬能采樣范本嗎？
不過，對于K-Pop亦或是所有的流行音樂來說，采樣古典音樂其實也都面臨著同樣的難題，便是關于和諧度、還原度的平衡取舍。
比起歐美樂壇與華語樂壇大多為將古典音樂的采樣部分作為輔助呈現，K-Pop則表現出了更為明顯的兩種商業化依賴極端。
其一便是“取精華如何再生花”。這一點上，Red Velvet在今年發布的的新歌《Feel My Rhythm》，便是將采樣自巴赫名曲《G弦上的詠嘆調》的部分進行拆解“填空”在全曲不同區間，且在此基礎上編寫了新的旋律與其融合，使得這首大眾十分熟悉的“婚宴名曲”貫穿全曲，卻并非平鋪直敘，而是在保留諧波復雜性的同時成為大眾可以接受的歌曲。不過為了和諧度，這首歌曲也將混音舍棄，反倒令不少樂器失真。
再者，便是“原封照搬的偷懶”。BLACKPINK新專輯中的《Shut Down》，便是如此。不過照搬采樣情況，也有另一作為導言或是為MV視覺增色的需求。像2017年，女團MOMOLAND便選用捷克作曲家Julius Fucik的《角斗士入場進行曲》作為主打歌曲《Freeze》的導言部分，雖未改動采樣，不過也僅是作為Intro，承擔了引領聽眾代入MV中所呈現場景氛圍的功能。
回到K-Pop大肆將古典音樂作為采樣包使用的現象，其實也就不難理解，歸根到底是基于造星工業也需要富有內涵的“包裝”。正如近年來，越來越多的流行偶像、藝人，開始希望被稱為“藝術家”。
值得注意的是，盡管頻頻被采樣，古典音樂在流媒體時代的環境還遠談不上好。一方面，是大多數流媒體平臺尚未建立古典音樂的元數據資源庫，導致聽眾在檢索上會出現困難；另一方面，流媒體的營收模式與古典音樂資源、質量之間存在支付成本問題，即是否可以創造營收收來支撐版權的購入、錄制等。
總的來說，流行音樂領域起碼到現在為止還是離不開“采樣”的。流行文化為了在當下快速被認可而披上采樣這個“皇帝的新衣”，也同樣激起了年輕人“復古”的興趣，可能兜兜轉轉，古典音樂還會借此重回大眾審美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