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懟懟 耳東陳

2022年夏天的國產劇熱度，是古偶甜寵撐起來的。

6月當「錄人」，7月「失星瘋」，8月患「決癥」，在懸疑都市兩種類型劇雙雙啞火的當下，《夢華錄》《星漢燦爛》《蒼蘭訣》的熱播，讓甜寵價值被重估。

優酷「寵愛劇場」520釋放的待播片單成熱搜第一，愛奇藝「戀戀劇場」自2021年設立至今，經歷過8部作品鋪墊，終于迎來一個真·爆款。

回看甜寵劇場和懸疑劇場的發展，會發現二者在劇場化思路的大同之下，呈現的業績卻完全相反。

2020年迷霧劇場懸疑之光照亮精品國劇，此后戲骨+流量不斷入局懸疑，高光卻難再現。

另一面，以低成本小體量低價值高情緒體驗面世的甜寵，雖然口碑離國劇精品距離不小，但三五不時小爆一把，卻也成了常態。

作為視頻平臺劇場化的兩大類型，高開低走與細水長流間，是什么決定了懸疑與甜寵的的現狀？

01 劇場化運營為何看中懸疑甜寵？

懸疑與甜寵，前者自帶燒腦，后者自帶“無腦”（沒有貶義，狗頭保命）。要不是長視頻平臺劇場化把這兩大類型當種子選手，它們其實沒什么可比性。

至于平臺為何要選懸疑劇和甜寵劇為劇場開疆拓土，直至達成平臺內容品牌化的效果，首先歸因于二者的網生基因。

自電視時代起，國產劇主要有四類，正劇，都市劇，刑偵劇，偶像劇。到了視頻平臺開啟自制內容后，懸疑和甜寵作為刑偵和偶像的更極致類型被開發。前者因審查機制低于電視劇紅線，敘事尺度頻頻出圈。后者則降低了偶像劇的敘事主體年齡，電視偶像劇講20+男女愛情時，網劇率先將目光投向高中校園。

如今網劇臺劇的鄙視鏈在無限消融，按理說長視頻平臺「正劇劇場」「都市劇場」都是選擇，但一個事實是，懸疑和甜寵，依舊是劇場化的最優類型。

早在電視時代，各家電視臺為區分辨識度，即有各種劇場出現。

長視頻平臺在經歷過瘋狂砸錢買版權、會員增速進入平臺期后，開始考慮用各自辨識度，留存更多注意力。

優酷、愛奇藝、芒果先后推出劇場，騰訊視頻則是以IP為核心競爭力。

網播劇場，首先要明確差異化。上星劇臺網同步，即便拿到正劇、都市劇的獨播權，雙渠道可獲取的資源，也不利于平臺劇場輸出個性化形象。

優酷的「正劇劇場」「合家歡劇場」內容與臺劇相比競爭力不明顯，芒果TV的「都市劇場」則更依賴與湖南衛視臺網聯播。

臺網同步的劇，在劇場化的過程中，并不是視頻平臺打差異化的好選項。

懸疑劇和甜寵劇作為網絡原住民，前者代表了網劇的質量和野心，后者比早年偶像劇更能滿足女性幻想。

劇作層面區別于臺劇，卡司配置上，懸疑早年利好中生代翻紅，甜寵則能捧新人秀人。

演員咖位相比上星劇低，優點是制作公司和平臺對項目的控制力更強，缺點是項目招商會更難。

國產劇市場，大IP、流量明星、知名演員，三者具備其二，招商就會容易。而廣告投放多以劇長計費，于是充斥在市場上的大制作劇，常常集數多、廣告多、內容注水。

劇場化運營的討巧點在于，招商時將劇場打包成一個IP來賣，比單個劇集招商要容易，錢的問題在進入劇場時解決了，那么劇集就能規避市面上注水嚴重的弊病。

這對于視頻平臺來說，是保證質量前提又增加廣告收入和品牌效應的好生意。

縱觀各長視頻平臺，優酷有「懸疑劇場」「港劇場」「寵愛劇場」，愛奇藝有「迷霧劇場」「戀戀劇場」「小逗劇場」，芒果TV有「季風劇場」「心動劇場」……

看似劇場林立，成績一言難盡。

02 類型情緒價值的可實現空間

把劇場這個概念拉到大眾層面的，是迷霧劇場的懸疑劇。

2020年開局驚艷過后，2021年迷霧劇場的內容，肉眼可見的是陣容豪華了起來，有的項目第六代導演下場，有的項目當紅男女星參演，有的項目實力派00后和流量明星加持，但《八角亭迷霧》《誰是兇手》《致命愿望》，哪一部都談不上理想。

三連撲后，觀眾對迷霧IP的期待趨向歸零。

迷霧劇場當初的影響力卻不僅限于愛奇藝內容，2020年后，懸疑成為網劇中的香餑餑，中生翻紅，流量轉型，懸疑都是試水好場域。

但《淘金》《雙探》《重生之門》《暗夜行者》都沒能復刻《隱秘的角落》和《沉默的真相》那份成功。

《獵罪圖鑒》的出圈，依靠的也不僅是懸疑，更多還有雙男主的話題發酵。

反觀待在劇集鄙視鏈下游，向來被貼著同質化嚴重辨識度低標簽的甜寵劇，卻一年一年，供給口碑都相對穩定。

追劇女孩們隔斷時間喜提X月新男友，已是內娛常見現象。

表面看，懸疑劇場高舉高打后，盛況難以為繼。甜寵劇場常年原地踏步，但輸出穩定。

實際上，這與類型劇情緒價值的可實現空間有關。

簡單來說，甜寵靠逃避現實提供情緒價值，懸疑則靠揭開創傷擴大價值。

甜寵是現代人逃避情感又得到理想化滿足的庇護所。它的敘事更傾向于造夢，能夠精準抓住受眾痛點，了解受眾需求，并作出相應回應，就能多一分獲得好評的概率。

與其說甜寵是通過并不現實的男女主互動，滿足觀看心理，不如說它是一場劇方精心布置的引導性夢境。

在這種夢境中，觀眾既可以通過有代入感的角色加深體驗，沒有代入感的情況下，也可以在人設逐漸趨向完美的故事中，作為觀看者欣賞一份雙向奔赴。

甜寵觀眾對該類劇的需要，就像人類對甜食的需要，不是因為它對人體多好，而是能夠提供短暫即時的快樂。

懸疑的魅力，表面看是抽絲剝繭的邏輯思維帶來燒腦體驗，更深層的吸引力，其實是對人與社會的思考或關照。

推理是題材的鑰匙，通過這個鑰匙打開故事之門，門內的真相深刻與否，才是劇最終價值夠不夠的衡量標準。

而推理的開始，往往伴隨的是命案、盜竊、失蹤等不尋常事件。

故事深入是對人物、人性、人所處的環境以及外部社會的整體解剖，且過程中必將伴隨失控。

因此這是一個揭開創傷的過程。若最終完整的創傷觸動人心，則過程的燒腦便是值得，若最終結局沒達到創傷預期，則很容易陷入故弄玄虛。

《八角亭迷霧》若換個角度對施害人丁團長多著墨，解釋清楚這個人的性格成因，為他后續行為動機做鋪墊，得到觀眾的理解，那么故弄玄虛感便不會那么重。

《致命愿望》一開始若能將「測試人性」背后的真正目的落地，而不是做掛羊頭賣狗肉的游戲，可能也不至于評分4.0。

壞人之所以成為壞人，好人為什么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地去維護正義，二者選其一去呈現，是懸疑要素。

但尺度的把握，又是個重大難題。

早年有《隱秘的角落》全員惡人，全網進入了一場「揣測小孩究竟能夠壞到什么程度」的狂歡。

影視劇是能夠影響大眾價值觀的重要媒介，而懸疑劇的內容，要在觀眾對惡浮想聯翩與惡之可悲中做平衡，本身并不是件容易事。

由此決定了，作為理想化投射的甜寵劇，在內容尺度把握上，天然要比對現實的殘酷剖析和映射的懸疑劇，更游刃有余。

一個故事好不好看，內核精神定一半。

在這條路上，懸疑注定比甜寵，難走很多。

03 工業化精品的統一與背離

跳出內核看框架，甜寵要實現工業化精品，比懸疑容易得多。

一個類型要創新，不得不提類型+，但類型不論如何融合，主類依舊是核心吸引力，其他融合元素，都是附加值。

觀眾會因為附加值出彩夸一個劇，但如果主類型完成度不夠，附加值再天花亂墜，也會被說本末倒置。

「甜寵+」要比「懸疑+」實現起來更容易。

明確了甜寵構建可供現代人暫時逃離現實生活的核心訴求，接下來在哪個場景以什么姿勢發糖，考察的是編劇對現實社會敏銳的情緒洞察力。

觀眾要的情緒體驗決定了對該類型的天然寬容，以及質量上預設出的「及格線」。

在此基礎上，創作只要保證敘事手法或視角上的一些創新，就能夠滿足觀眾對質量的期許。

「戀戀劇場」前期不被看好、甚至在預告片期間被嘲「很土」的《蒼蘭訣》，播出后以耳目一新的畫面、稍加創新的男女主設置，獲得一片好評。

其實細究起來，《蒼蘭訣》的角色、情節和故事背景，與過往眾多仙俠劇都有重合，戰神仙女魔尊三角戀似曾相識，霸總發言與自我攻略并不新鮮，討巧的是，《蒼蘭訣》將一切市場出現過的元素，易位而放。

前期王鶴棣霸總發言，單看片段尬到摳腳，了解了來龍去脈，就能成功去油并迅速上頭。

甜寵創作的靈活度在于適配時代場景眾多，適配人物類別眾多。甜寵沉疴并不在于發糖太快糖分太高，而是不合時宜動機不足的無腦發糖。

只要發糖動機合理，哪怕角色發言言不由衷，觀眾觀感也是爽的。

如果服化道還能多加用心，顯示出獨到之處，那么口碑大概率不會差到哪里去。

「懸疑+」雖然也能在古代現代未來，城市郊區田野，科學家與農戶身上發生，看似敘事場景豐富，其實多場景參與意味著干擾項越多，邏輯自洽越難。

類型融合后的懸疑，面臨的本質難題并沒有變。

相比下飯的甜寵劇，觀眾對懸疑的期待，顯然不只「打發時間」。

精品類型是懸疑的潛臺詞，但精品之路，很難復刻。

甜寵可以把一套敘事理論來回應用玩出花，懸疑的花頭則很難進行工業化復制。

懸疑設置套路的最終，是要解開套路，套路再次使用，太輕易被識別，觀眾便很快喪失好奇心。

要設置新套路，則要反復推演，不斷驗證。它的創作規律少，試錯時間長，可復制性低。

在這個創作過程中，受眾被一兩部入世之作拉高審美，后續對劇集要求會增多。

因此，甜寵更容易快活出爆款。但于懸疑而言，慢工出細活才是正道。

劇場化是特色路而非高速路。

「迷霧劇場」折戟，「戀戀劇場」8部劇熬出一個爆款。現下懸疑風光不再，甜寵話題正高，但放之劇場化運營，這現象并非某個類型的一時得失。

甜寵和懸疑本不是對手，無差別對待的工業化進程，是對類型劇創作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