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麗志

8月11日，在巴黎高定界有“蝴蝶夫人（Madame Butterfly）”之稱的日本時裝設計大師森英惠（Hanae Mori）在東京的家中去世，享年96歲。

Hanae Mori 工作室于8月18日公布了這一消息，稱森英惠為自然老去且已舉辦僅近親參加的私人葬禮，告別會將于數日后舉辦。“直到本月8日，她還在指導年輕設計師，9日有些低燒，11日早上被兒子發現在睡夢中去世。”

森英惠的孫女、模特森泉（Izumi Mori）在個人官方社交媒體賬號上發布了一支短視頻，配文稱：“感謝您給我的所有不可思議的記憶和體驗。”

森英惠不僅是日本女性的創業先驅，更是少數領導國際性公司的日本女性之一。這位先鋒設計師從裁縫店起家，到為舞臺劇設計和制作戲服，一路從東京走向紐約和巴黎，將日本紋樣帶入了全球高定舞臺。

法國高定行業向來以標準嚴格聞名，正式會員必須以手工制作價格極為高昂的服裝。1977年，森英惠及其同名品牌 Hanae Mori 成為首個被法國高級定制時裝工會 （The Chambre Syndicale de la Haute Couture）接納為正式會員的亞洲時裝公司。這年，她還成為首個與 Christian Dior、Chanel、Givenchy、Armani、Versace、Valentino、Karl Lagerfeld 一道在巴黎辦秀的亞洲女設計師。

過去幾十年里，森英惠奢華的設計作品被摩納哥王妃 Grace Kelly、美國前第一夫人南希·里根等眾多知名人士所穿著，日本現任皇后的婚紗亦是出自森英惠之手。

森英惠2006年在東京舉辦的一次回顧展上接受法新社采訪時表示：“人類用手工作時，創造力就會擴大”。當時，機器人復制了她的經典“菊花睡衣（Chrysanthemum Pyjamas）”——使用桃紅色雪紡綢和絲綢制作的和服樣式長袍。

森英惠是一位極出色的商人，且涉足的領域并不止于服裝行業，1970年代，她的家族還與美國 Fairchild 集團簽署了協議，共同推出美國時尚商業雜志WWD的日本版（WWD Japan）。她本人也是一位優秀的寫作者，曾發表了眾多時尚類文章，尤其是通過個人專欄提供時尚建議，幫助讀者塑造更為鮮明的個人風格。

森英惠還出版了多本有關時尚的書籍，其中包括她個人的自傳《再見蝴蝶》（Goodbye Butterfly）。今年1月，森英惠還在《讀賣新聞》開設的個人專欄中寫道：“時尚會推著人往前走，讓你有勇氣張開翅膀，去冒險。”

行業評價

法國高級定制和時裝聯合會（Fédération de la Haute Couture et de la Mode/FHCM）通過官方社交媒體賬號表示，向已故的森英惠表示敬意：“她將工藝和技藝傳承給年輕一代，也是她祖國解放婦女的‘先鋒人物’。”

前 FHCM 主席 Ralph Toledano 表示，森英惠是一位“優秀的女士”，當年造訪日本后“被她的存在和影響力深深震撼。”

International Cosmetics & Perfumes 國際美妝和香水公司首席執行官 Thomas Saujet 表示：“森英惠是一位很棒的女性，她對法國高定時尚界所作出的貢獻將永遠被銘記。我們也對她的信任深表感激，我們在25年前推出的 Butterfly 香水至今仍受到喜愛。”

日本著名作家、節目電視主持人黑柳徹子表示：“很悲傷，森英惠女士幫我打造了多款洋裝。她是一位很美麗的女士，其作品是女性的且感性的，同時還十分有格調，在海外穿著也會被人所羨慕。”

日本時裝設計師 HIROKO KOSHINO 表示：“我從小就傾慕森英惠女士，我們之間有很多很多的交流，她也時常給予我鼓勵和幫助，她的去世讓我很受打擊。森英惠是日本‘mode’這一時尚風格的早期開辟者。”

自2012年起，森英惠出任位于神奈川縣的箱根雕刻之森美術館（Hakone Open-Air Museum）的總監。該美術館負責人中曾根高志表示：“這些年她每年都會來美術館好多次，疫情管控讓遠距離出行受限，就聽聞她一直居家生活。從知道她去世的那一刻至今，仍未整理好心情。”

活躍在日本的時尚評論家 Fran?oise Moréchand 表示：“接到訃告就哭得停不下來。無論是作為人還是作為設計師，我發自內心尊敬森英惠。她是一位有強烈國際感的人，將日本文化融入到了時尚中，我們在巴黎時就十分親密。高田賢三、三宅一生這些偉大的設計師一一故去，真的很難過。”

本月初，三宅一生（Issey Miyake）因肝癌在東京去世，享年84歲。（詳見《華麗志》：日本時裝設計大師三宅一生去世，葬禮已遵遺囑從簡完成）

從東京到巴黎，從家庭主婦到時裝設計師

1926年生于日本島根縣，森英惠在家中五個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四，上面有兩個哥哥（都在20多歲的年紀去世）和一個姐姐，下面有一個妹妹，父親是一名喜歡穿定制西裝的醫生，在島根縣經營有一家診所。森英惠小學四年級時，全家搬遷至東京，后經歷了戰爭，戰爭期間曾在工廠干活。

父親希望下一代都當醫生，但森英惠違抗他的意愿去了私立大學——東京女子大學（Tokyo Women's Christian University）就讀文學，在校期間認識了森賢，兩人畢業后（1948年）便結婚，共育有三子。

森賢家經營有纖維貿易公司，整日忙進忙出，森英惠一邊養育孩子一邊學會了西式裁縫技能。1951年，她在新宿一家面店的二樓開了裁縫店：Hiyoshiya。她在工作室沿街面設置了玻璃櫥窗，里面放置了穿有店內最新款洋裝的人臺，吸引到過路人停駐。

后來，森英惠還拓展了戲服設計，她參與的日本影片包括《Season of Violence》、《太陽的季節》、《瘋狂的果實》等。這段經歷也對她的高定業務起到了推動作用。

森英惠還在1957年認識了知名法國設計師 Pierre Cardin（皮爾·卡丹），并成為好友。在一部關于 Pierre Cardin 的紀錄片中，講述了兩人的淵源。當年，Pierre Cardin 前往日本，森英惠向他介紹和展示了日本文化，還搭線介紹了模特松本裕子（Hiroko Matsumoto）。松本裕子后成為 Pierre Cardin 的靈感繆斯，曾參與許多品牌廣告大片的拍攝。

伴隨戰后日本經濟快速崛起，電視機的普及沖擊了電影行業，森英惠的業務也受到一些沖擊。在丈夫的建議和鼓勵下，她在1961年決定，要前往巴黎舉辦時裝秀、拜訪 Coco Chanel 的沙龍。

“東方遇見西方（East Meets West）”，一手打造商業帝國

1960年代初，森英惠前往巴黎并認識了 Coco Chanel，“某種意義上，那是我的轉折點”，她后來回憶時說道。

當她走進 Chanel 的工作室時，Coco Chanel 建議她穿一件亮橙色的衣服，能與黑發形成鮮明對比。這讓森英惠陷入了沉思。“日式美學的底色是隱藏......我突然意識到應該改變方法，通過衣服讓女性變得矚目”，她之前接受《華盛頓郵報》采訪時說道。

1963年，森英惠成立同名品牌，1965年在紐約發布了首個系列，被《Vogue》評價為：“東方遇見西方（East Meets West）”。這個系列中，她將鶴、櫻花等傳統圖案以及個人標志性的蝴蝶，與西式服裝款式相結合，打造出羊毛西裝、剪裁利落的緞面禮服等作品。也因此吸引到 Bergdorf Goodman、Neiman Marcus、Saks Fifth Avenue、Lord & Taylor、Bonwit Teller 等奢侈品百貨的關注。

1970 年代后期，森英惠將品牌從東京搬到了巴黎，迅速獲得了時尚業內人士的追捧。但不同于 Comme des Garcons 的川久保玲、Issey Miyake 三宅一生、Yohji Yamamoto 山本耀司等后輩們，森英惠沒有試圖顛覆西方設計，而是將日式審美與西式剪裁和款式相融合。“住在巴黎的年輕日本設計師熱衷于前衛先鋒，我不是，我喜歡遵循傳統的方式”，森英惠說道。

森英惠曾打造了一個年銷售額數億美元的商業帝國，旗下共計有20家公司，時尚業務覆蓋高定、成衣（男女及童裝）、配飾、眼鏡、家居等品類，在巴黎、紐約和東京擁有豪宅。

有數據顯示，1977年，其公司在全球的年銷售額為7000萬美元。1996年，森英惠還通過與 International Cosmetics & Perfumes Inc. 的授權協議，在美國推出了香水線。

1980年，《泰晤士報》從東京發回的報道稱，森英惠業務的全球銷售額已達1億美元，“Hanae Mori 已成為日本女性著裝的代名詞，就像是汽車行業的豐田（Toyota）、錄音機行業的 Sony（索尼）、相機行業的 Nikon（尼康）。”

據 WWD 的歷史數據，包括批發業務和60家精品店在內，1986年，Hanae Mori 國際公司在全球的銷售額介于2.5～3億美元。《紐約時報》的報道指出，1990年前后，公司的全球銷售額曾高達5億美元。

1990年代中期，公司業績開始下滑。到2000年代初，持續虧損使得她變賣了多數資產。2002年，成衣線和授權業務被出售給羅斯柴爾德（Rothschild）與三井集團（Mitsui）組成的投資公司。日本泡沫經濟也對公司業務造成了極大的沖擊，2002年底，Hanae Mori International 在日本向法院申請破產保護，負債9400萬美元。如今，Hanae Mori 商標歸屬于日本紡織面料公司 MN Interfashion。*MN Interfashion 成立于2022年1月，由日鐵物產旗下纖維業務與三井物產 I·Fashion（MIF）合并而來。

2004年，在舉辦完最后一場高定秀之后，森英惠關閉了巴黎工作室。

在70多年的時尚設計生涯中，森英惠一直活躍在舞臺服設計領域。參與的項目包括：1985年在米蘭斯卡拉大劇院（La Scala）演出的《蝴蝶夫人》；前蘇聯舞蹈家 Rudolf Nureyev 在巴黎（1986）和紐約（1987）的芭蕾舞劇《灰姑娘（Cinderella）》；1996年在薩爾茨堡音樂節（Salzburg Music Festival）演出的 Richard Strauss 的歌劇《Elektra》等。

但無論是變賣資產還是品牌退出法國高級定制時裝工會，“不是所有事都是積極的，就像是我的蝴蝶翅膀斷掉了。但這只蝴蝶已經在全球飛了70多年，因為我喜歡做衣服”，她在專欄文章中寫道。

截止到目前，Hanae Mori 精品店仍在東京營業，且香水產品線仍在全球銷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