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毒眸
《心動的信號4》熱門CP“方陳式”這幾天鬧得轟轟烈烈，分手分出了羅生門的感覺。
整場鬧劇惹惱了曾經真情實感“嗑過”的戀綜觀眾和CP粉。男方表示女方因為有衍生節目在播而不想官宣分手，女方則直指男方對感情“沒有實質規劃”。在一起時有多甜，分手時就鬧得多難看，男方清空微博消失，女方持續掉粉，輿論徹底滑坡。
鬧劇上演的同時，兩檔戀綜素人嘉賓組成的新綜藝正在播出。但平淡的數據，和不太體面的口碑，讓戀愛綜藝這個國產綜藝新類型，才出現四年就走了樣。不過，市場的反饋和觀眾的怒火，如果能給國產戀綜敲響警鐘，倒也不失為一件壞事。
先說素人和CP。雖然不少觀眾曾經在戀綜CP身上寄托了無限的情感，甚至“看到了愛情最美的樣子”，但這幾年，大家好像逐漸回過勁兒來了：既然嗑明星CP存在BE的風險，恩愛如董子健孫怡也會突然離婚，那么嗑戀綜CP又憑什么能擁有“穩穩的幸福”呢？
畢竟戀綜王牌“心動系列”播了四季，嘉賓捧紅了一茬又一茬，現在仍然還在一起的，也只剩下第二季的“奇聞CP”一對了。
回到類型。如果不談2014年左右出現那批更傾向于真人秀的明星婚戀綜藝，以素人戀愛為主的戀綜在國內的歷程其實并不算久，也就從2018年《心動的信號》第一季開始。而且實話說，還是比韓國跑得慢了。如果沒有《Heart Signal》，不知道國內還需要幾年才能發現，愛情居然還可以拿來做綜藝。
發現了戀愛綜藝的魅力后，國內綜藝便在戀綜這個細分品類上一路狂奔。素人戀愛故事給戀綜提供了全新的支點，也讓這個賽道在綜藝市場正式落地，短短四年，完成了市場的迅速擴張。
據不完全統計，2021年全年播出的戀綜節目多達28檔；今年上半年，情感類綜藝數量占比位列前五名，有效播放占比也達到12%，排在所有綜藝類型的第三位，《半熟戀人》和《燦爛的前行》還躋身榜單前二十。
數據來源：云合數據
往好的方面看，這幾年的戀綜節目可以稱得上“百花齊放”，基本沿著兩條路徑發展。
橫軸是與感情有關的各個階段，從曖昧期到友達以上，從戀愛到相親再到離婚，都被綜藝創作者們玩明白了；縱軸是以嘉賓年齡段或人生階段來體現差異化，比如聚焦20歲群體的戀愛旅行綜藝《怦然心動20歲》，乘著“姐系”東風而來的《半熟戀人》，召集“母胎solo”的《沒談過戀愛的我》等等。
再加上一些時下流行的元素，戀綜看似擁有無數種打開方式。喜歡在游戲里談戀愛？那去看雙排電競真人秀《落地成雙》吧；懸疑最近這么火，直接在《機智的戀愛》里安排狼人殺項目；“好友變戀人”的特殊體驗，也能在《好友戀愛時》里得到滿足。
只不過，在“嗑CP”成為全民愛好之后，無論表面看起來有多特別，最終都離不開造糖和發糖。
節目組早就深諳此道，通過安排旅行、約會等各種節目設計，人為制造浪漫契機。如果說頭幾年嘉賓們都很野生很單純，那發展到現在，很難說大家不懂怎么“發糖”，系圍裙、做早餐、送上班已經成了初期曖昧三大套路，“廚房修羅場”看一眼就知道走向。就連《再見愛人》這種離婚綜藝里，都有像章賀和郭柯宇這樣不斷上演發糖名場面的CP。
嗑CP當然有意思，但隨著熱門CP接連塌房，戀綜好像找不到新支點了。
從現象來看，國內戀綜節目似乎還沒完全搞清楚，戀綜離了嘉賓該怎么活。最近的“戀綜嘉賓團建綜藝”就是最佳例證，羅拉和王能能在《半熟戀人》牽手后，持續在《愛情這件小事》里貢獻狗血新話題，幾位女嘉賓集體參加《她的心動周末》，開始為女性觀眾制造素人“偶像”，大有把素人打造成“明星”的架勢。
把寶押在戀綜嘉賓和CP身上，是現在大部分戀綜的終極解法。
上過戀綜的素人嘉賓天然具備被關注的長期效應，即使是最終沒有成功牽手的嘉賓，只要在節目里吸引的關注足夠多，仍然會積累一批相當長情的粉絲，《心動的信號3》里的鄭琴心前段時間公開婚訊，還上了微博熱搜，比很多藝人都有排面。
但這其中有不能忽視的區別，如果說售后Vlog之類的“營業”是素人嘉賓們自主進行的分享行為，那么當這些嘉賓擁有一檔綜藝時，綜藝自然面臨專業劇組、招商、變現等產品壓力，那么，一系列的產業環節背后，他們的身份也就從素人逐漸藝人化。對觀眾而言，一直處在聚光燈下的戀愛故事，可信度難免會打折，不然羅拉和王能能也不會隔一段時間就被傳一次分手了。
從節目到人再到節目，這個邏輯簡單粗暴，但也很容易進入死循環。
首先被改變的是選角邏輯——既然需要培養熱度高的嘉賓，為什么不直接找自帶熱度的呢？于是，素人戀綜里的網紅越來越多。《心動的信號4》里的方彬涵、《90婚介所2022》的于佳慧等嘉賓，都是具備一定粉絲基礎的博主，年初爆火的韓國戀綜女嘉賓宋智雅同樣是YouTube網紅。
不是說網紅不能上戀綜，但當某些戀綜嘉賓不能界定為“純素人”時，戀愛的“純度”仿佛也會大打折扣，之前參加了《心動的信號4》的脫口秀演員大熊，就被很多觀眾認為是為了上脫口秀節目來“鋪墊熱度”的，真假暫且不論，一旦出現此類猜測，“素人戀愛故事”這種原本獨屬于新時代戀愛綜藝的光環，就褪色了不少。
況且，人是最不可控的，即便節目組背景調查做得再仔細，塌房也不能完全避免。影視劇還可以強調一下“劇人分離”，引導大家只嗑角色CP，但戀綜顯然沒有這種捷徑可走。
幾位戀綜制片人都曾經提到過節目詳細的背調流程，和專業的背調公司合作，讓嘉賓做好幾百道題組成的復雜問卷，但都不能保證百分百安全。畢竟，素人演的是自己，而不是角色和層層包裝的人設，節目結束后，也要回歸自己的生活。
關系更是不可控，情侶分手這件事，在生活中都太常見了，和平分手還好，要是一不小心像“方陳式”這樣慘烈BE，還會讓觀眾產生“逆反心理”。老觀眾離開，狗血劇情出圈，路人緣消失的同時，也會間接導致戀綜在國內的生命周期縮短。
在眼下這個階段，或許是時候重新討論，當我們在看戀綜時，我們在看什么？或者說我們渴望看到的是什么？
既然是以愛情為母題，不妨回到“愛情”中去討論。言情劇到甜寵劇被看作是一種對愛情的簡化，剝離了“家長里短”的瑣碎日常，停留在“百年好合”的Happy Ending。更復雜的熒幕愛情，應該是《金粉世家》里的冷清秋和金燕西，或是《天龍八部》的喬峰和阿朱，甚至《三十而已》里離婚又復婚的鐘曉芹和陳嶼。
但在目前的戀綜里，愛情好像被簡化成一些符號，缺少可被挖掘和感知的空間。雖然和現實生活相比，創作端本身就是比較滯后的，無論是影視作品還是綜藝，都習慣把一段關系模型化和標簽化，但至少多幾個“發糖”以外的標簽，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帶來新鮮感。
舉個例子，即便是嗑CP，在影視作品里，還有“BE美學”這種思路可供選擇，但在戀綜里，大部分時候只有雙向選擇的甜蜜戀情才能收獲關注，至于愛而不得的人？只能是鏡頭越來越少的炮灰，稍微“主動沖擊”一下，還會被指責“介入關系”。
挖掘愛情的多面，還能夠幫助節目展示不同類型的人。這是戀愛綜藝相比于影視作品的優勢，和平行時空里的甜寵劇，或是“純甜無虐”的乙女游戲相比，素人天然具有某種“親和力”，但在以“嗑CP”為圓心而展開的戀愛綜藝里，雖然“失敗者”的故事好像總是更容易被代入，可“笑到最后”的還是那些成功牽手的“勝利者”。
國內戀綜另一重尚未被開發完全的功能是“教學”。
需要學習戀愛的年輕人很多，但這個功能現在基本靠小紅書和情感博主。《再見愛人》的確讓很多人學會了如何處理“后親密關系”，看《沒談過戀愛的我》的“母胎solo”們也能從中學到一些追愛小技巧，但這些都太隱晦了，國內戀綜大部分教學功能還是由觀察室嘉賓承擔：在關鍵時刻，幫助觀眾總結一些看似是戀愛經驗的雞湯語錄。
戀愛教學這方面，日本戀綜極為擅長。日本的戀愛綜藝都大量帶有教學元素，而且絲毫不避諱這點。2019年的熱門戀愛綜藝《有點心機又如何》豆瓣評分高達9.1，被稱為“直女戀愛手冊”，另外一檔名為《別被狼君所欺騙》的綜藝，則是教女生如何在戀愛中辨別“渣男”。
需要指出的是，國內戀綜雖然是從海外找到了靈感的種子，但由于地域存在差異，亦步亦趨顯然不合適。
東亞人在表達感情上相對含蓄，像是《伊甸園》《欲罷不能》（韓版為《單身即地獄》）這種熱烈奔放的速食戀愛，或是《換乘戀愛》這樣的頂級修羅場，都不太符合我們對美好愛情的想象，以前我們效仿戀愛推理，成功讓戀綜賽道在國內開始蓬勃發展，但當同類作品不再具備參考價值時，創新就成了一條不得不踏上的道路。
還得幫戀綜創作者們說句話，很多時候不是他們不想展示復雜的親密關系，而是現階段的輿論環境，很難提供足夠充分的討論空間。現實中的戀愛有多復雜，呈現在熒幕上的戀愛就得有多簡單，主動追求就是“破壞穩定關系”，同時接觸兩個女嘉賓的就是“渣男”……當觀眾站在上帝視角去“觀察”一段關系時，任何舉動都會產生一萬種解讀方式。
不過這也不是觀眾游問題，制造狗血橋段和沖突性話題，的確能給一檔節目帶來不少熱度，不失為一條捷徑。反之，創造一個對嘉賓來說足夠安全的場域，盡可能地展示更貼近現實的、更多形態的親密關系，看起來是一條正確卻困難的道路。
總之，戀綜發展到今年，在大眾眼里，幾乎要成為一款“嘉賓塌房，CP不長”的詐騙產品。雖然嘉賓們私下聚會的照片幾乎每次都能在微博上收獲“次元壁破裂”的驚呼聲，但“私下關系好”是美好烏托邦，攢起來做成新節目，就成了“利益綁定”，變了味兒。
至少最近幾檔新節目的數據和輿論告訴我們，此路不通。燈塔專業版顯示，《她的心動周末》正片市占率只有2.20%，《愛情這件小事》更是未破1%，并沒能通過嘉賓團建復刻當時的熱度；在《她的心動周末》豆瓣頁面，為數不多的77條短評幾乎全是1星，共同指向四個字：“大可不必。”
今年戀綜還將加速“內卷”，《心動的信號5》《機智的戀愛2》《再見愛人2》等十幾檔節目都正在路上，除了一定會出現的狗血三角戀橋段，流程相似的曖昧推拉過程，和過一陣子大概率會分手的牽手情侶之外，不知道當國產戀綜跨過了第一階段后，在未來的戀綜里，能不能看到新鮮的愛情和鮮活的故事。
而這或許就是國產戀綜下一階段的解題思路之一，也決定了戀愛綜藝這個類型，在國內市場究竟還能走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