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真故研究室 恩寧
在這個炎熱的夏天,許多大學生的未來懸而未決。2022年,全國共有1076萬高校畢業生,但截至五月,官方公布的大學生就業率只有23%,就業人數不足四分之一。
在這樣的背景下,深圳大學計算機與軟件學院的“騰班”顯得尤為特殊。
它在這個畢業季有傲人的成績——在距離畢業還有半年時,就有九成的學生確定了畢業去向。全班28人,一半學生直接就業,進入銀行及騰訊、字節等知名企業;另一半人繼續深造,或是保送國內名校,或是全獎去國外讀博。
騰班的故事,是一個有深圳氣質的故事,如此嚴謹務實——這個班級并不來自頂級名校,作為全國第一批人工智能實驗班、校企聯合辦學的結果,它招收全校最高分的學生,給他們上的是最疼最苦的課,真正把課堂與產業和現實結合,最后當然,也結出了很好的果,甚至可以說,是培養出了一批頂尖的學生——他們拿到過美國大學生數學建模大賽的特等獎提名,拿到過國際大學生程序設計競賽的銀牌,有學生大二就已經在SCI期刊上發表論文。
這同時也是一個關于教育的故事,關于一群教育者如何從無到有,在糾結和試錯中,教育一群年輕人。這群年輕人,又如何在這段未知的旅程中,探索并找到自我。
一個特殊的班級
在很多人印象里,這是一次艱難的選拔。
2019年夏初,大一學年快要結束了,某個午后,深圳大學計算機與軟件學院的兩間機房里坐得滿滿當當。五六十位同學,正對著電腦答題,都是算法題,所有人都在低頭沉思,敲代碼。
一個細節,就可以看出這次題目有多難——這個答題平臺可以看到所有答題者的解題進度,一般考試十分鐘后,就會看到有人已經搞定了第一題。但這次,半小時過去了,還有人一題都沒解出來。甚至到考試結束,一些人交了白卷,一道題都沒解出來。
2018級計算機與軟件學院的學生莫子泓,當時就坐在考場里。題那么難,他全程都很緊張,“興奮、緊張、同時也手忙腳亂”。他答出了兩三道題,這個水平,已經戰勝了一半的同學。
通過了筆試,還有一輪面試。幾位面試官,有來自學校的,有來自產業界的。除了計算機基礎知識,面試官們還重點考察了他們的反應能力、思維、創造力,以及對人工智能的興趣和熱情——這將是一段枯燥的旅程,需要興趣支撐。
很幸運,莫子泓入選了,他和其他20多位同學一起,加入了一個全新的實驗班,叫“騰班”。
這是深圳大學歷史上從未有過的班級。所謂“騰班”,全名是騰訊云人工智能特色班,由深圳大學計算機與軟件學院與騰訊協同創辦。創辦這個班級的目的,是與時代共振,培養人工智能人才。
騰班的產生,來自時代的召喚。
在騰班創辦的2019年,有一個不可忽視的背景——人工智能看似蓬勃發展,但其實人才相當緊缺。一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產學研之間有落差,甚至可以說,有時是脫離的。
一位畢業于上海交大、研究人工智能,后來入職了騰訊的工程師告訴我們,在高校和在產業里,大家本質要解決的問題并不一致:學院里核心的產出是論文,是學術研究成果,很多時候大家會追求一個模型的準確率能不能達到99.9%,而并不關注它是否對現實產生影響。但在現實生活中,沒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算法,在任何一個場景,它都需要修改,需要因地制宜。從校園到產業,每個人都要經過一段艱難的學習期。彌合這種縫隙,是他們的必修課。
在產業這一側,也有很深的痛感。騰訊教育校企合作華南區的負責人王才榮記得,在當時,像云計算、人工智能、大數據、信息安全、區塊鏈這些業務,有數百萬的人才缺口。公司如果從高校計算機專業招人,畢業生在大學所學和工作的真實需求之間,有很大的鴻溝,“他們可能要花一年時間,才能慢慢進入角色”。
而他們所在的深圳,這座發展速度最快、也最敏銳的城市,當時也已經感受到這種縫隙,開始大力推進產學研的融合。一個最典型的例子是,在深圳粵海街道,所謂的“宇宙中心”,深圳建了一個產學研基地,里面入駐了清華、北大、南大、華科、港科大等67所知名高校。
這是天時、地利,騰班的建立,還有人和——深圳大學和騰訊淵源頗深,騰訊的5位創始人里有4位畢業于深圳大學,其中3位還畢業于計算機學院。這是天然的親密。2018年,深圳大學和騰訊已經共建了騰訊云人工智能學院。從騰訊大廈出發,步行穿過林蔭道,越過天橋,20分鐘即可抵達深圳大學滄海校區計算機與軟件學院。
到了九月末,一路過關斬將的同學們,就在新班級相遇了。
騰班第一次班會,老師們來了不少,陣容豪華。除了輔導員之外,人工智能系的副主任馮禹洪來了,跟大家介紹了騰班的培養方案,這個班級將教大家什么。
班里的學生陳書涵發現,新同學“個個都是大佬”,除了軟件學院的同學之外,還有兩位同學來自別的院系,跨專業考了進來——他們已經在學校的計算機社團里有了名氣。當時他想,在這里,自己應該能好好學習,“也許能取得不錯的成績”。
他們即將進入二年級,一段未知的旅程開始了。
培養怎樣的人
那年9月,第一屆騰班開始開班會的時候,一切都是全新的。學生們不知道,在他們與彼此見面之前,有漫長的籌備與思索,建造與推翻。
2018年11月,深圳大學騰訊云人工智能學院揭牌,隨后,學院決定辦一個人工智能實驗班。副教授馮禹洪接下了為這個班寫培養方案的任務。從2018年12月到2019年5月,她整整花了五個月,從穿毛衣到穿著裙子,她和同事們才想得稍微清楚了一些——他們到底要辦一個怎樣的班級,教什么知識,培養怎樣的人。
從無到有搭建一個方案并非易事。馮禹洪幾乎看遍了國內外高校人工智能專業的培養方案,每兩周跟教務團隊討論一次,用兩個月完成了初稿。但遞交上去之后,院長們提出了意見:騰班的培養方案,要有本院的特色,而非千篇一律。比如,AI里的哪個部分,學院更擅長、更有特點?他們想到學院的沈琳琳教授,是深大計算機視覺研究所所長,國內視覺領域的專家,便邀請沈老師加入,他爽快地同意了。
不是為了過關,這份培養方案必須要向所有人回答一些真問題:既然已經有了計算機專業,有了軟件工程專業,為什么還要辦人工智能班,它能提供什么不同的東西?
馮禹洪的設想里,在前兩年,它首先肯定要提供所有計算機專業學生都會學習的基礎課程,比如系統設計、程序設計、數據結構。另一塊,就是騰班的特色課,包括腦與認知科學、最優化方法、人工智能導論、機器學習、自然語言處理、計算機視覺等,貫穿人工智能理論、技術和應用,這是一個全面的知識體系。
同樣重要的還有實踐,這一點就由騰訊來補足——在六門人工智能的課程里,都有專門的騰訊工程師,針對課程需求給學生們開發企業案例、提供實踐實操的云環境。另外,他們還共建深圳大學-騰訊公司大學生校外實踐教學基地,除了通常的實習崗位外,還為騰班學生提供特定的實習崗位、AI Lab 冬令營、智慧養鵝等多種實踐實習形式,都可以提升學生的實踐能力和就業競爭力。
13頁的人才培養方案,修改了十余稿,無數次會議討論,業界的深度參與,終稿才最后落定。
方案確定后,壓力就到了每一門課的授課老師身上。騰班的課不好上——6門特色課程是全新的,課程大綱、實驗大綱、課件等都需要從0建設且持續優化。
上一門新課有多難,深圳大學助理教授、19級騰班的班主任張昊迪做了一個介紹:在深大,一般年輕老師入職之后,學院會給他們分配一些已經有現成架構的課程,但即使是這樣,他們也要花三到五年的時間,才能把這門課打造得比較好。而現在,他們是要放棄原來熟悉的課程,把自己清零,“重新開始創業”。上課講一小時,基本上課下要準備五個小時。為了上好這幾門新課,這些老師幾乎完全停掉了自己的科研工作。
舉個例子,自然語言處理這門課,就是由張昊迪授課。第一個學期,他連PPT都沒有,都是從頭開始做。整個課程里,要考慮的問題相當多,比如課程內容的設計、講解的方式和節奏、給學生布置作業的難易程度、量的多少。這些尺度的把握,都需要在實際情況中反復磋磨。
在理論之外,這一類的課程,動手同樣重要。在自然語言課上,騰訊就提供了一個豐富的項目庫,覆蓋教育、醫療、工業和交通多個領域,供張昊迪和學生們選擇。他們可以通過構建知識圖譜、設計AI客服機器人,理解在現實中,電商和銀行是怎么工作的。
再比如另一位老師高燦,教授人工智能導論,這是騰班學生人工智能知識體系入門的第一課,非常重要。
2018級騰班培養方案中,該課學分為2.0,只有授課課時,沒有實驗課。2019年秋季學期,面向2018級學生上完第一期課后,高燦請了10多位老師一起分享授課體會、學生體驗和學生期末成績,建議增加實驗課時。因此,2019級人工智能導論課時調整為2.5,增加了實驗課時。
授課不是一言堂,是老師與學生的互動,是一個發現問題、修改問題的過程。第一屆騰班的第一個學期,那個秋天,所有的老師和學生,都是艱難度過的。
“疼”班
在學院里,騰班這樣一個實驗班,是特別的存在,它有個外號叫“疼班”。所謂疼,指的是課難,“煉獄模式”,考核嚴格,學生壓力大。疼還指的是,他們也受到了很多疼愛。
一個典型的例子是,他們大二有門課叫《機器學習》,這門課學的是最前沿的科學,因此任課老師的要求是,要讀完50篇英文論文,最后獨立構思一篇相關的算法論文,作為學習成果。
這個任務有多難?首先,本科二年級學生讀論文的經驗本就不足。再加上論文都是英文,有相當多生詞。一位老師說,很多研究生第一個半年也未必能能讀這么多論文。學生們也說,讀第一篇的時候,幾乎完全看不懂,要從第一句話開始找翻譯,進度很慢。有時候從早到晚,一周也看不完一篇。
當時正是疫情之初,遠程授課,阻隔了交流,學生的壓力有了一次大爆發——有學生找老師哭訴,甚至有人想要退班。大家吐槽說,這門課是“雞泣學習”、“寄泣學習”。
為此,學院專門召開了一次三個半小時的班會,參會的有11位老師,包括當時的教學副院長、人工智能系正副主任、視覺所所長等。還有騰訊的工程師和產品經理4人、工程師1人。大家跟學生們解釋培養方案,課程設置,聽學生的“吐槽”。騰訊云的黃成琳經理把騰訊作為例子,給大家介紹了行業產業對人工智能人才的需求,并以騰訊為例。這個會開完, 學生們的感覺:“好像打了雞血,充滿了希望”。
后來,時間一長,大家都慢慢掌握了讀論文的方法,其他老師也感覺到了學生們的改變:“學生講東西講得真好,那種煉獄模式,提升是看得見的。”后來期末,學生們給這門課打了很高的評價分。
同樣重要的是,因為難,班里所有人一起經歷甘苦,變得更團結了——老師們覺得,這是騰班一個最明顯的特征。
圖│深圳大學校內風景
這樣一個看重實踐的專業,學生能動手操作、能與業界接觸,同樣重要。曾在微信工作的工程師鄒雨晗,就像一位全職的大學老師那樣,從2019年開始,帶了三屆騰班,為他們上了四年的實驗。
鄒雨晗是廣東韶關人,從小開始學計算機,拿過全省計算機競賽一等獎,因此被保送到中山大學。畢業后,他在早期的微信團隊工作過,2018年入職騰訊公司部分控股的微眾銀行,做開發工作至今。
他想為學生們上課的初衷,是在帶實習生的過程中,發現與自己剛上大學時相比,現在大學的課程越來越現實,有了更多應用類的課程,方便學生找工作,但那些非常基礎的、可以讓學生有沉淀、厚積薄發的課程,反而變少了,沒那么扎實了。他想做點什么,改變這種現狀。
騰班分給他的課,是數據結構實驗指導。數據結構是計算機領域最基礎的課程,在大二開設。鄒雨晗打了個比方,“就像數學的加減乘除”。數據結構描述的是,一個數據或信息怎么在計算機里存儲,用什么方式能讓它存儲更快,讀取的方式怎么做到更優。如果這門課學不好,之后所有的編程工作都會受限。但如果學得好,它將幫學生到達一個很高的高度。
出身業界,鄒雨晗帶來的是全然不同的實驗和作業設計與指導方式——以他工作多年中遇到的典型項目實踐案例為藍本,凝練出許多個實驗和大作業項目,如數據庫、檢索系統、和微信聊天記錄存儲等設計與編程實現,學生根據興趣按要求自選,然后用12周的實驗課時間實現它。
這么做的好處,首先是這些項目本身是有應用意義的。傳統的學校教學,其實也會讓學生完成某種工具,比如文字編輯器,但不重實用,學生只要實現就好。但鄒雨晗給出的項目,都是他在公司中經過手的,是現實中真正存在的需求。學生理解了需求,才會更有動力。
一個具體的例子是,很多年前,他在微信時,負責過聊天記錄的存儲系統。在騰班的課堂上,他就把這個存儲系統當做作業,會告訴學生們整個邏輯過程:他們為什么要做這樣一個系統,微信聊天記錄的特點是怎樣的,他們會面對怎樣的設備條件,以及他們所做的這個系統,應該滿足多少人的使用,在設計的過程中,他們會怎樣迭代它、設計更多的功能。
在這個過程里,學生們同樣是在學習一種工作方式——他們會經歷一位真正的程序員在工作中經歷的全程——比如做這個存儲系統,學生要在12周的時間里,完成數個版本,每周迭代、優化。上課時,每個人都要上臺去做code review,做介紹,也接受質疑。這就是在公司里寫代碼的習慣——所有人評審所有人的代碼,有沒有問題,好不好,有沒有改進空間。
這門課不容易,全班28人,一般只有10個人能堅持下來,而且最后真的能完成項目的,可能只有兩三位。但那些真正堅持下來、從中找到了樂趣的學生,很多都在畢業季找到了理想的工作,成了真正的工程師。還有兩三位,現在已經是鄒雨晗的同事。
它塑造的
外部世界關于人工智能的討論那么熱鬧,但只有騰班的學生,是真正深入寶山,花了四年時間了解這個領域。其中復雜的滋味,他們最為明了。
最核心的問題或許是:人工智能到底離我們有多遠?
這樣一門精深的學科,一個本科的班級到底能學到多少東西?
在采訪中,我們也問了每一位騰班的同學這個問題。
2018級騰班的畢業生詹卓欣,可能是很有發言權的一位——在畢業前5個月,他拿到了加拿大計算機專業排名第四的西蒙菲莎大學的全額獎學金博士offer,攻讀推薦系統方向。在本科期間,他發表了三篇論文,大二一篇SCI、大三一篇EI、大四一篇SCI。對本科生來說,這是罕見的成績。
詹卓欣說,他取得的成績,得益于騰班的培養機制。他大二就加入了學校老師的實驗室,開始做研究(他也并非孤例,有許多騰班學生在大二就加入了實驗室)。做科研的過程里,他也受益于騰班的教學模式:大量的英文論文閱讀訓練,專門的人工智能課程,再加上大量實訓……這是一個有機循環,完成一篇論文所需要的過程:了解原理和模型,編寫代碼,驗證,英文寫作,他在課堂上都已經掌握了。騰班為他打下了很好的底子。
但很少有人知道,在最初,騰班對標的是清華的“姚班”。姚班創立于2005年,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為它的創立者是圖靈獎得主姚期智。當年姚期智回國,在清華創建姚班,懷著遠大的目標,他在一封公開信中寫到:“我們的目標并不是培養優秀的計算機軟件程序員,要培養的是具有國際水平的一流計算機人才。”他把研究視作樂趣,認為做學問首先要有“Sense of beauty”,其次是“Happiest moment”,作為科研工作者,最大的幸福莫過于此。
十多年來,姚班也確實如姚期智所規劃的——招收全中國最聰明的學生,主要來自保送和自主招生,本科畢業后,他們極少會有人直接工作,基本都會選擇深造。他們為之埋首的,是更深邃和遠大的研究。
而騰班誕生在深圳,這座務實的城市里,這個班級的培養路徑和結果,也逐漸變得清晰。比起仰望星空,騰班的學生們更鮮明的氣質,是腳踏實地。
班長莫子泓告訴我們,在四年里,他經歷過心理上的落差。在真正開始學習前,他對人工智能的印象,和普通人所知道的一樣,來自炫酷的三維動畫、激動人心的文字,但學了一段時間之后他才意識到,“人工智能靠的是一行行的代碼,靠的是數學的推導公式,它是靠這種方式實現的,實際情況,要比想象中枯燥得多。”
但在高強度的學習里,他覺得自己同樣獲得了一些很珍貴的東西,“比如壓力的排解、自我心理的調整、與同學之間合作互助的能力”。這或許會影響他終身,同時也讓他在這個艱難的畢業季,拿到了銀行的offer。
陳書涵的感覺,和莫子泓有相似之處。他今年入職了騰訊,成為了一名開發工程師。本科四年,是他對人工智能認識逐漸深入的過程。他發現人工智能還沒有想象得那么神奇,以及看似神奇的某些功能,都是通過大量的樣本訓練得到的。它看上去很美,但還在發展,真正“統治地球”,還需要時間。
入職騰訊之前,陳書涵在騰訊實習了一年,從校園到職場,他適應得很好。他也明顯意識到,騰班的課程,尤其是鄒雨晗的數據結構課,給了他很多好的影響。
比如數據結構課每周都需要大家上臺去做code review,需要他敢于表達,這讓他從一個羞澀靦腆的人,變得不那么怯場、更開朗了。再比如一些好的習慣:模塊化的代碼習慣,寫日志的意識,解決問題的方式……比起知識,這些東西會伴隨他更久。
還有一些更重要的——他在大二的數據結構課上,第一次實踐一個項目,并且發現了做開發、寫代碼的樂趣,同時也發現自己的長處,之后他選定了人生方向,一路順遂,實習、入職,一直在做自己喜歡的事。
還有什么比一個人在年輕的時候就找到自己的人生追求更美妙?
前程
六月末七月初,是畢業和告別的日子。在學校的畢業典禮之前,騰班有一個小小的畢業典禮。
他們的“編外”老師、工程師鄒雨晗也到場了。他沒有穿教師服,但受到了學生們相同的禮遇,一個個一次過來,和他合影。大家還約好要送他一個禮物。
坐在現場的時候,他有一種特別的感覺——見證了這群孩子人生中一個值得紀念的環節,也很替他們高興。某種意義上,他也是對自己的一種“彌補”,本科畢業時,他錯過了畢業典禮,這次終于參與了一次。
畢業典禮結束后,鄒雨晗和五六個2018級的騰班學生一起吃了飯,吃的是潮汕火鍋。過去給騰班授課的時候,為了拉近與大家的距離,一起吃飯是他們的固定環節,幾年來,大家至少一起吃了八九次飯。
但是鄒雨晗定了一個規矩:他們畢業之前,是他請他們,但大家畢業之后,就是他們請自己了。那一天,是他最后一次請大家吃飯。這是結束,也是開始。
這頓飯吃得很輕松。參加飯局的,有去加拿大的詹卓欣、即將入職騰訊的陳書涵,還有其他要去國外留學,或是在字節、券商工作的學生。大家都有了滿意的去向。
22歲的夏天,他們都對未來有了一些還算清晰的想象。
即將工作的陳書涵,發現職場其實沒那么可怕,作為團隊里唯一的零零后,他想要在以后成為可以獨當一面的后臺開發工作者,同時過一種真誠有愛的生活。而詹卓欣即將飛往加拿大,在推薦系統方向繼續深耕,這也是在大二課堂上,鄒雨晗帶他們入門的領域,他要把它在大洋彼岸延續下去。
另一位保送到北京郵電大學的學生陳梓健,也向我們描述了他學術上的志向——在目前,人臉識別還是有致命的安全問題,比如只要有一張別人的照片,就有可能通過人臉識別、被誤認為是他人。他希望在安全性方面做出突破,有自己的貢獻。他還在想,有一些人被外傷所毀容,如何才能在人臉識別時到幫助他們,用過去的照片給他們生成一個人臉。這是很有意義的事情。
比起十多年前畢業的自己,鄒雨晗看到18級騰班的學生們,會有一個感受:現在這一批學計算機的學生,其實已經比自己那個年代從容了許多。在他畢業的時候,互聯網行業才剛起來,崗位不多,因此很多同學都不得不轉行了。但這一代年輕人,畢業的時候條件是更好了,他們進入大廠,有體面的收入,各種想法也都有機會實現,他們會活得更放松。
第一屆騰班的影響,也是一種漣漪,逐漸擴散到了更寬廣的地方去。
班長莫子泓告訴我們,他們之后的每一屆騰班,都在不斷改進培養計劃。騰班有一種民主的氛圍,在他們大二結束后,老師發出邀請,招募幾位同學組成小組,改進騰班的課程。《人工智能導論》這門課,就是他們和任課老師高燦一起復盤,講述自己的感受、面臨的問題,最后討論出了一個方案,要增、刪、補那些內容。
這些工作,都讓后來一屆又一屆的騰班學生受益,獲得更好的體驗。今天夏天,新一屆的騰班學生,已經在實踐更有挑戰性的實踐項目,其中的一個項目是智慧養鵝。
在深大之外,騰班的這種合作模式,也已經在全國各地生根發芽。目前已經在廣東工作大學、深圳技術大學,有了相似的班級存在。甚至還有一些高職院校,也已經有了量身定制的“騰飛班”。
在幾年后,或許不只是一屆30個孩子,而是成百上千的孩子,可以在這樣的班級里,探索和發展自我,找到某種確定的未來。
本文原刊于《教育家》2022年7月刊第4期(有刪減),原標題《一群“00后”計算機少年的人生實驗——深圳大學騰班人工智能人才培養實踐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