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壹娛觀察 丫老師
醫療相關話題無疑是這兩年來最熱門的社會話題，反映到文化產業，一個突出表現就是醫療行業相關的影視作品在數量上出現一個小的爆發。
無論是正在熱播、秦嵐再戰職場劇的《關于唐醫生的一切》，還是處于待播狀態、楊冪和白宇領銜主演、講述急診室的故事的《謝謝你醫生》，以及陸川擔任總導演、對標中國版《良醫》的《非凡醫者》，醫療職業劇正式成為類型劇的下一個開拓點。
然而，國產劇苦低口碑醫療劇久矣。
上一部稱得上叫好又叫座的國產醫療劇，似乎只有《心術》勉強夠格，但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作品了。如果再往前數，豆瓣評分在8分以上的醫療劇，就要追溯到2000年了。2000年初，鄭曉龍導演的《永不放棄》、王瑞導演的《最后診斷》和徐慶東導演的《無限生機》豆瓣評分都在8分以上，《無限生機》豆瓣評分高達9.2分，但相較其評分來說，這幾部的傳播度顯然不算太廣泛。
《無限生機》劇照
對于很多觀眾，尤其是95后、00后的年輕觀眾來說，記憶里好的國產醫療劇，只怕是屈指可數。
眼下，《關于唐醫生的一切》正在熱播，豆瓣仍未開分，其話題度除了自來水在四處安利之外，還沒找到突破口，從目前豆瓣四星五星的評價里可以看出，有不少地方值得肯定，例如，服化道層面上盡量貼近真實醫療環境；一集一個案例，節奏明快；扮演心臟外科科室主任的秦嵐雖然也與魏大勛飾演的麻醉科醫生有感情線，但不會讓人有“披著白大褂談戀愛”的感覺，對于國產劇尤其是醫療劇來說，已經實屬不易了……
醫療劇難出佳作嗎？
在歐美、日韓，甚至是港劇市場，醫療劇都是佳作頻出的一個類型，而為何國產劇總是拍不好醫療職業劇？
劇王頻出的醫療劇，類型劇的明珠
事實上，在很多個國家和地區，醫療劇都是一個佳作頻出的類別。
就拿日本來說，每年的收視冠軍，總有醫療劇的身影。另外，只要提到醫療劇，《白色巨塔》正如其名，是一座矗立的巨塔。即便是盤點日劇佳作，乃至亞洲劇集，《白色巨塔》也是皇冠上的明珠。
2003年富士電視臺播出的版本，是《白色巨塔》的第五次影視化，由唐澤壽明、江口洋介、黑木瞳主演，長期占據豆瓣日劇評分榜首，高達9.7分、打分人數超過10萬人。
當年熱播之時，《白色巨塔》以32%的收視收官，最高達到36%，而當時的電視劇普遍收視不足20%，就連正值巔峰期的“大神”木村拓哉主演的《冰上情緣》和該劇播出時間有所重合，也倒在了《白色巨塔》的陰影之下。
《白色巨塔》劇照
再看美劇，《實習醫生格蕾》從2005年至今已經播出了18季，盤亙美國電視熱門時段最超過17年，如此超級長壽，足見該劇的受歡迎程度。除此之外，《急診室的故事》《豪斯醫生》《良醫》等美劇至今都是膾炙人口的存在。
近年來非常有人氣的韓劇《機智的醫生生活》系列，主角是一所醫院中的五位醫生，被中國觀眾稱為醫院版《老友記》，兩季豆瓣評分都高達9.5分。如果綜合打分人數來看，是口碑和認知度僅限于《請回答1988》的韓劇，也是近幾年來最受中國觀眾喜愛的韓劇作品。
再看中國香港的TVB，無論是早期的《妙手仁心》系列堪稱經典令無數劇迷回味，還是近幾年《白色強人》《星空下的仁醫》讓TVB口碑再度回升，醫療職業劇永遠是TVB的拿手好戲。
由此可見，醫療劇不僅不乏好作品，甚至不乏“劇王”，這和醫療劇，亦或者說醫療行業背景直接相關。
首先，醫療行業是一個輻射面相當廣的行業，人類從生到死，都離不開醫療場景，醫療可以輕易覆蓋諸多社會熱點，比方說，醫療劇中幾乎一定會展現的醫患沖突，其根源往往不是醫護和病患之間的矛盾，而是整社會醫療體系的結構性問題。以醫療行業為切面，可以勾勒出一個社會，乃至整個國家的浮世繪。
醫療直接關乎生死，而生死面前，人人平等，在醫療劇的框架里，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權力、財富、地位，都可以很容易地放置在生與死面前進行一番考驗，醫療劇天然適合探討倫理、挖掘人性。至于合適的素材更是汗牛充棟，相信每個在急診室值過夜班的醫生都可以說出幾個震撼人心的故事。
綜上所述，在醫療劇的框架內，顯然比很多類型題材更容易做出具有深度、引發人們共情的故事。
與此同時，醫院本身就是一個小社會，是一個復雜、嚴密的組織機構，也可以充滿了復雜的權力斗爭。
《白色巨塔》就是典型的代表，故事的主線就是以才華橫溢的財前醫生如何深陷教授職位的爭奪戰來展示醫療系統內部的斗爭。醫院，并不是一個只專注于救死扶傷的單純的科研醫療環境。這也是對于“白色巨塔”的一個理解，乍看上去是純潔無暇的象牙塔，其實是由無數森森白骨堆砌而成的高塔，其中既有病患，也有醫生，攀爬的過程中稍有不慎就會墜入深淵。
也正因為醫療行為會牽涉諸多部門，需要大量人員協作，所以醫療劇非常容易打造群戲。
上述幾部經典的醫療劇，無一不是塑造了大量豐富、立體的角色，人物關系盤根錯節。這還只是在醫院內部，如果把廣義的醫療都囊括其中，醫藥代表、器械研發人員等等諸多行業的人都可以進入故事之中。各個國家和地區的經典醫療劇，幾乎無一不塑造了精彩的群像人物。
同時，醫療劇除了可以做嚴肅話題的探討，還可以輕易地和其他類型元素兼容、嫁接。
比如說《機智的醫生生活》就融合了輕喜劇和溫馨的元素，這就是導演申元浩和編劇李 將自己擅長的幽默、溫情、細膩的風格融入其中。
《機智的醫生生活》劇照
同樣在日劇領域，還有一部醫療題材相關的國民級作品，就是米倉涼子主演的《X醫生：外科醫生大門未知子》，已經拍攝了七季，第七季在2021年播出，更是不負眾望地加入了大規模傳播流行病的元素，這部劇融入了日本非常擅長的“熱血風格”，一言以蔽之就是女主一路上升級打怪，以超強實力在權錢斗爭之下復雜的醫療世界里橫行無阻的故事，《X醫生：外科醫生大門未知子》說明醫療劇也可以拍成爽劇。
至于醫療劇和懸疑、推理題材的融合更是屢見不鮮，比如《豪斯醫生》，其主角如同醫學界的福爾摩斯。如果把法醫題材相關的劇集也劃歸到“醫療”領域和話，和推理、懸疑、刑偵的融合就更加自然了。
醫療題材天生具備的廣度和深度和豐富性，醫療劇類型和其他類型元素的兼容度，讓這類劇集有極大的施展空間，這或許也是醫療劇領域頻出“神劇”，“劇王”和長壽劇的原因。
國產醫療劇分水嶺
當目光再次收回國產劇市場，醫療劇卻幾乎是十年也磨不出一劍的狀況。
首先，醫療劇的作品基數就不大，據不完全統計，國產醫療劇上線播出過的僅有30幾部，其中2012年之前播出的有14部左右。雖然其中也不乏知名導演執導，比如，鄭曉龍導演的《永不放棄》（豆瓣8分），曹保平導演的《生命的顏色》（豆瓣8.2分，是國內少有的聚焦艾滋病醫患環境的影視劇），直到今天依然是獨樹一幟，但傳播度最廣的其實是一部披著白大褂的偶像劇《都是天使惹的禍》。
之所以以2012年為分水嶺，因為這一年《心術》播出了。這可能也是很多人心中記憶最深刻的醫療劇。
《心術》劇照
該劇的班底在當時稱得上豪華，主演海清、吳秀波、張嘉益都是能扛起收視率的男女演員，編劇是擅長社會議題的六六，導演是最近剛剛收官的大熱劇《夢華錄》的導演楊陽。
2014年，醫療劇領域實現了一個小的井噴，僅這一年就有6部作品播出，2015年又有3部，兩年時間播出的醫療劇數量占已播出醫療劇總數的近三分之一，這一股小的創作高潮不能說沒有《心術》熱播的影響。
那還是在一劇四星的年代，浙江衛視、東方衛視、天津衛視、安徽衛視聯播同時播出《心術》，為了爭奪收視率，四家電視臺掐頭去尾，大幅刪減內容，引發了觀眾和主創的不滿，但也反映了該劇是如何受到平臺和觀眾的追捧。
隨后，各大影視公司紛紛布局拍攝醫療劇，數量增加的同時，醫療劇的分數卻是一路直線下滑，口碑也逐漸崩壞。
近年來，醫療題材影視作品中受好評的只剩下了紀錄片領域，比如說《急診室故事》和《人間世》，兩部紀錄片都曾引發反響。
《急診室故事》劇照
《急診室故事》利用固定攝像技術，使用78個固定攝像頭，24小時跟蹤直擊常人視角無法觸及的急診室真實故事，記錄生死關頭的人生百態。
《人間世》是一場以醫院為拍攝原點，聚焦醫患雙方面臨病痛、生死考驗時的重大選擇，通過全景化的紀實拍攝，抓取一般觀眾無法看到的真實場景，盡可能展現了真實的醫患關系。
其實國產醫療劇還有一定獨家性的題材，就是中醫。但醫療劇是個現代概念，而目前國內和中醫有關的作品，深入人心的作品還要追溯到《神醫喜來樂》，但是在愛奇藝的待播片單之中，有一部叫做《神經家族》的作品，涉及中西醫的碰撞，根據公開信息，該劇以兩位中西醫青年醫生一同調查一人的死因為線索，展現了薪火相傳的中醫藥文化和中西醫結合創新診療的過程，也是對醫療劇的再次擴充。
行業劇盆地中的洼地
那么，究竟為何8年都足夠培養出一個醫生了，卻還是拍不好一部國產醫療劇？
醫療劇拍不好，源頭可能還是要從行業劇里找。眾所周知，行業劇也是國產劇的一條軟肋。醫療劇屬于行業劇的一個細分領域，國產行業劇有的毛病，國產醫療劇都不能幸免。
反之，如果行業劇拍得好，醫療劇大概率也不會太差。
國產醫療劇拍不好，首先是編劇和創作團隊不專業。
1994年美劇《急診室的故事》創立了醫療劇P+P模式，即professional（專業）和personal（人性），成為了醫療劇的標準。英國《每日電訊報》就曾報道，10歲的美國女孩麥迪遜·凱斯特爾用從《實習醫生格蕾》中學來的心肺復蘇術挽救了暈倒在地板上的母親。2014年，當心臟手術中的3D全像圖技術在以色列剛剛實踐成功，幾個月后，這項技術就出現在《實習醫生格蕾》的劇情中。無怪乎豆瓣上有個高分評價，懷疑該劇劇組是不是真的建立了一個醫院，團隊里是不是有人真的拿到了相關執照。
《實習醫生格蕾（第十八季）》劇照
但是，國產醫療劇中基礎的醫學知識錯誤不勝枚舉，不僅讓專業醫生難以直視，較為有常識的普通觀眾也無法忍受，比如200cc血化驗、拿著胸片說小腿骨折、給病人注射9%的生理鹽水等等。
正在播出的《關于唐醫生的一切》相較于近年來的醫療劇，一個突出的優點就在于專業。這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編劇的專業背景。編劇王子本科畢業于武漢大學臨床醫學專業，碩士時才轉換專業讀了藝術。展現醫生的專業，不是在臺詞里加入一些術語，再在畫面上加一排花字，對這些術語進行解釋就足夠了。好的影視劇展現專業，不應該是“不明覺厲”，而應該用依靠劇情、臺詞、鏡頭語言和演員的表演，讓觀眾進入這個行業。
還有很多不專業的表現，其實不牽涉醫療知識，比如故事設定在一個國內某三甲醫院，結果畫面中醫院里不僅絲毫不顯擁擠，醫護人員比病人還多。比如說，很多國產劇都被評價說醫院人太少，太“干凈”，看著像國外的醫院，《關于唐醫生的一切》也不能幸免于難。
《關于唐醫生的一切》劇照
有專業光環的行業很多，比如金融、建筑，也包括時尚行業、娛樂行業等等，這些行業由于和普通觀眾日常生活距離較遠，很多地方如果不符合真實情況，觀眾并不能一眼察覺。但醫療行業不是這樣的，每個人都去過醫院、看過病，大概率也感嘆過一句“看病難”，對于創作者來說，優勢在于觀眾容易帶入和共情，但反面則是，觀眾也能很快就能感受到，劇中描述的場景和自己的實際經驗不一樣。
還有一個不可回避的原因，是醫療劇的偶像化。
僅從主演的年齡段就能直觀地感受到這種趨勢。
近兩年來，醫療劇的男女主角從海清、張嘉譯、李晨、靳東等中生代演員，變成了白宇、楊冪、張晚意等流量演員，眾所周知，醫生是一個“越老越吃香”的行業，醫學生學習的時間遠長于其他專業，從主演年齡段的降低也能看出醫療劇在內核和受眾方面的轉向。
醫療劇不是不可以和偶像劇嫁接，TVB拍的醫療劇中也不乏多角戀的故事，韓劇《機智的醫生生活》，觀眾也被女主角的感情走向所牽動。
《星空下的仁醫》劇照
但問題是，現在市面上的國產醫療劇，幾乎全都是偶像劇。而作為一個成熟的劇集品類，醫療劇自有其受眾，雖然這些受眾大部分不是靠國產醫療劇培養起來的，但對于醫療劇已經有一套自我認知和預期。這部分觀眾可能并不是，至少不全是偶像劇受眾，當每次剝開一部醫療劇的外衣，里面全都是偶像劇時，自然會引發這部分觀眾的不滿，覺得劇方是在掛羊頭賣狗肉。
總的來說，為什么我們很難看到好的國產醫療劇。首先，國產行業劇的所有毛病，國產醫療劇都有，且因為和大眾貼近，又不適合與最主流的言情，偶像劇進行嫁接，因此成了行業劇這塊盆地中的洼地。
受大環境影響，我們和醫療的關系變得更加密切了，接下來還會有多部醫療劇進入大眾視野。不奢望其中能出現中國的“《白色巨塔》”，但下一部“《心術》”，也不要讓觀眾等太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