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財健道 莊嚴

編輯|楊中旭

以2020年11月冠脈支架全國集采為開端，中國高值耗材帶量采購已近兩年，在降低耗材價格和節省醫保基金方面取得了積極的成效，但其對醫療器械行業發展可能帶來的“頂頭風”，也引發了業界的擔憂。

特別是，奧密克戎疫情以來，中國乃至全球供應鏈遭遇巨大挑戰。在國內，今年4月和5月GDP同比負增長，就業和居民收入出現明顯滑坡；在歐美，能源價格和通脹高企，阻礙著全球經濟的復蘇。這無疑放大了集采這一單項政策的風險。最近幾年來，國內多個單項政策初衷良好，但放進宏觀“大熔爐”之后，就出現了業界熱議的“合成謬誤”，反而不利于經濟增長、居民就業和產業升級。

總書記曾指出，有些事情是不是好事實事，不能只看群眾眼前的需求，還要看是否會有后遺癥，是否會“解決一個問題，留下十個遺憾”。要心懷“國之大者”，站在全局和戰略的高度想問題、辦事情，一切工作都要以貫徹落實黨中央決策部署為前提，不能為了局部利益損害全局利益、為了暫時利益損害根本利益和長遠利益。令業界感到欣慰的是，在今年2月份的國務院政策吹風會上，國家醫保局副局長陳金甫強調，集采是個大的制度創新，既要有系統集成、規則嚴格、科學公正的“冰墩墩”，也要有多元目標動態平衡、多方受益、促進未來發展的“雪容融”。集采不追求最低價，也堅決反對跑步競價。這被業界視為集采思路的重要轉折。

高值耗材的帶量采購是在招標的形式下進行的。國家醫保局作為全國醫保基金的監管人和各省帶量采購的受托執行人，近乎代表了全國醫療機構的全部采購需求，在買賣雙方的力量對比上占據絕對優勢地位。而處于劣勢地位的廠家，其實就是1和0的選擇，贏了繼續留下，而輸了就代表退出中國市場。醫療器械的集采，可以設計成斗獸場或者綠茵場模式。兩者都能達成降價的目的，但后果完全不同。

斗獸場在形式上是公平的。其操作方式是通過設定高壓的環境、殘酷的競爭淘汰機制、達到選拔幸存者的形式。它實際上是一種典型的惡性競爭格局。進了斗獸場的角斗士，為了成為幸存者會不擇手段互相廝殺，結果是不死也重傷。好萊塢大片《角斗士》中，名盛一時的將軍也淪為了你死我活的角斗士，將軍的指揮才能很難發揮，這無疑是資源的嚴重錯配。

斗獸場不需要太復雜的規則和裁判，比賽結束走出斗獸場的就是自然的勝利者。帶量采購如果進入斗獸場模式，就會造成無底線的降價、“最低價中標”、行業整體性虧損、“劣幣驅除良幣”、停產裁員、新增投資意愿萎縮等情況。

綠茵場的目的則完全不同。它更強調通過比賽規則、賽制設定、市場營銷等機制安排，塑造一個完善的體系。聯盟和球隊能夠實現盈利，球員能夠在公平競技的情況下展現自我，贊助商能夠提升自身品牌形象和產品銷量，觀眾能夠看到世界級的精彩比賽。它實際上追求的是一種良性競爭和共贏的格局。

設計綠茵場要比斗獸場具備更強的系統思維，難度也高得多。綠茵場上的核心是運動員，運動員的健康發展，決定著行業的興衰。而作為關鍵角色的裁判員，需寬嚴相濟：嚴，是指嚴懲惡意犯規，保護球員的運動壽命，這是行業發展根基；寬，是指裁判不要過度介入比賽，以保障比賽的連續性和觀賞性。英超之所以是世界第一聯賽，與裁判員寬嚴相濟有很大關系。比賽激烈但卻保持著延續性，給觀眾以巨大享受的同時，商業形成了閉環。英超轉播權收益之多，為其他四大聯賽所望塵莫及。

帶量采購的綠茵場模式中，醫保部門承擔了規則制定和裁判員的角色。大家希望這個角色能夠做到設定符合行業現狀的合理降幅預期、保證行業的盈利性、保留優秀的“良幣”企業、穩定供應和保證臨床使用、鼓勵創新投資的積極性等。

新冠疫情和地緣政治的變化，給全球供應鏈帶來了巨大的挑戰，同時也給中國的發展帶來了新的機會。中國的社會穩定性和巨大的內需，對于全球醫療器械供應鏈是有吸引力的。但是，由于帶量采購帶來的行業盈利率大幅下降，對行業發展政策環境的不確定性的擔憂，現實上阻礙了全球供應鏈向中國轉移的速度和強度。

醫療器械行業具有高投入、高風險、強監管、長周期的特征，全球供應鏈對于投資目的地的營商環境會提出更高的要求。對高值耗材帶量采購的“綠茵場”模式，建議如下：

1、帶量采購要做“穩經濟，保增長”的助推器。今年國家設定了5.5%的GDP增長目標，上半年由于國際地緣沖突和國內新冠疫情的影響，下半年的經濟增長的目標將格外艱巨。帶量采購也需要在達到降價目標的同時，更積極地服務于經濟增長，避免造成規模性的行業虧損、倒閉、裁員等情況出現。在全球供應鏈大變革的時間窗口，中國的帶量采購政策也要傳達更明確更積極的信息，把“聰明的資本”吸引回來，加強醫療器械行業全球供應鏈向中國轉移的信心。

2、帶量采購要創造國家、醫院、廠商和病患的四方共贏局面。一根繩子圍成一個四邊形，正方形的面積最大。國家是出資方，醫院是服務提供方，廠商是產品提供方，病患是服務和產品的接收方。平衡照顧好四方的利益訴求，對整個社會效益的貢獻最大。

3、帶量采購要發揮行業協會的專業性和協調作用。行業協會通過調研等方式，深入了解行業的規模、市場份額、生產成本、運營成本和盈利水平等信息，協調具有行業共識的降幅預期、對帶采品種和規則提供有助于行業穩定和發展的建議等。例如：對于目前市場規模比較小尚處于導入期的創新療法，建議暫時不要納入帶量采購。

4、帶量采購要改革唯低價論的考核機制。降幅和絕對值是短期內最顯著的業績結果，我們發現在各省的采購中，經常會附加“必須是全國最低價”的先決條件，造成集采價格“沒有最低，只有更低”的怪圈現象。考核集采成功與否，一定是要建立綜合的評估機制，例如資金節省、臨床滿意度、促進行業發展等。

5、帶量采購要加強全國一盤棋。目前的帶量采購中，存在各省執行差異比較大以及和國家總體思想脫節的現象，建議要加強國家醫保局對各省醫保局的指導，盡量完善全國帶量采購路線圖的統一規劃。

轉眼我們已經來到了2022年的下半年，未來的6個月可能是中國經濟發展最關鍵的時期。帶量采購的綠茵場，下半場的比賽也已吹哨開踢。寄望我們發揮全局思維和創造力，踢出“世界波”水平的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