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鯨落商業評論 李北辰

這是一場昂貴的烹飪直播。

在倫敦的直播現場，超過200名記者高舉相機，將鏡頭對準一個看起來平淡無奇的漢堡，他們確實很難想象，這塊漢堡中間夾著的那塊小小的牛肉價值32.5萬美元。它是全球首塊體外培養出的細胞培養肉。為這塊漢堡買單的人是谷歌聯合創始人謝爾蓋·布林。

這場直播發生在2013年8月5日。當現場的食客小心翼翼地用叉子將漢堡放進嘴里，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而隨著兩位食客的嘴角露出一絲欣喜的微笑，馬克·波斯特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兩位食客表示，這塊肉餅與普通牛肉餅的味道別無二致。

馬克·波斯特被譽為“細胞培養肉”之父，是他從牛的身上提取出一種被稱為“肌衛星細胞”的干細胞，將其置于生物培養基中，讓它們自行分化，繁殖，生長，直至形成一條細薄的粉紅色肌肉條——這一切都發生在短短三周內，而養一頭牛至少需要2-3年。波斯特就此宣稱：運用該技術，理論上可以將一頭牛制作的漢堡數量從100個增加到1億個，這意味著人類使用的牲畜數量可以減少100萬頭。

請注意，波斯特創造的“人造肉”，不是你能在快餐店買到的“植物肉”（那在不少人眼中只不過是“高級豆制品”），而是口感更接近“真肉”的細胞肉。二者背后使用的技術判若云泥：植物肉集中在食品技術，而培植肉集中在生物技術。

對于傳統畜牧業而言，前者只是一次改良，而后者將掀起一場偉大的革命。

“第一性原理”水準的進步

恰如科學作家萬維鋼所言，倘若從“第一性原理”出發考慮人類的食物供給系統，你會發現這個系統最大的特點是：浪費。

所有食物本質上都來自太陽能，植物通過光合作用把太陽能轉化成碳水化合物，然后動物吃植物，我們吃動物和植物，從太陽能到植物，到動物，到采摘，到餐桌，這其中每一步都有巨大的浪費——而人造細胞肉，是真正能體現“第一性原理”水準的進步。

細胞肉有很多優點。“因為不是養牛，自然也就不需要打抗生素。你還可以調節肉里的蛋白質含量，減少它的飽和脂肪成分，甚至添加維生素，它比傳統的肉更健康。人類 70% 的傳染病都來自于牲畜，如果可以不養牲畜，傳染病也將大大減少。”

更重要的是，與傳統畜牧業相比，細胞肉是對地球環境莫大的恩惠。如你所知，肉類生產比糧食生產更消耗資源，就像《麻省理工科技評論》在一篇文章中所言，根據動物種類不同，通過工業化方法生產一磅肉類蛋白，要比生產等量的植物蛋白，多用4到25倍的水，6到17 倍的土地，以及6到20倍的化石燃料。

我查到的數據顯示：人類飼養牲畜導致的溫室氣體排放，占全球溫室氣體排放的15%左右；地球上沒有被冰覆蓋的土地，有四分之一用來放牧牲畜；農田的三分之一用來種植牲畜吃的植物飼料；聯合國預計，按照現在的人口增長速度，到2050年人類吃掉的肉會比2005年多70%。

而按照《未來呼嘯而來》里戴曼迪斯和科特勒的估算，細胞肉相對于傳統肉，減少了 99% 的土地和82%-96% 的用水，倘若未來全面使用細胞肉，相當于全球 1/4 的土地可以空出來變成森林。

總之在理論上，口感良好的細胞肉（這是大前提），既能縮短肉類的生產時間，又能節省土地，保護動物和環境。

這也意味著，文明越向前發展，人類就越沒有排斥細胞肉的理由。

資本入場

當然，橫亙在現實與未來之間的，是商業世界里最現實的兩個字：成本。

盡管過去九年，細胞肉的成本已經大幅下降了約300倍（目前大概是每磅幾十到幾百美元不等），但距離它被擺上大眾餐桌，路途依舊遙遠。有業內人士測算，培養肉只有降到0.3元/克，才可能實現商業化，降到0.03元/克，才可能真正具備產業優勢。

這一過程可能需要10年，甚至更久。

但無論需要多久，只要細胞肉技術能替代傳統畜牧業的十分之一，對應的產值就能達到上萬億元。

這也是為什么從2020年開始，資本就陸續押注細胞肉企業。2020年，細胞培養蛋白領域的投融資金額實現了近400%的增長，總金額超過了4億美元，這個增速遠超植物基蛋白和發酵蛋白領域。

根據《中國新聞周刊》的報道：截至2021年底，全球共約有107家細胞肉初創企業，僅2021年就新增了21家，累計吸引投資已經接近20億美元，其中，獲融資企業主要集中在以色列和美國。投資人中，既包括新加坡政府為代表的“國家隊”，還有比爾·蓋茨，亞馬遜創始人貝索斯，米其林三星主廚等。2021年3月，以色列細胞肉科技公司MeaTech登陸美國納斯達克，成為全球首家也是目前唯一一家成功上市的細胞肉企業。

而在中國，根據《中國新聞周刊》報道，“目前的細胞培養肉企業只有三家，且成果尚處于實驗室研究階段。香港的Avant Meats，主打細胞培養魚肉；以南京農業大學教授，國際食品科學院院士周光宏團隊研發的技術為核心成立的南京周子未來食品科技有限公司；以及2020年7月成立的年輕公司CellX。”

就在上個月，周子未來研發出了中國第一塊細胞培養的“五花肉”，并在新品發布會的現場，用細胞肉炒制出了一道青椒炒肉，據品嘗者說，五花肉很有嚼勁。

嗯，如前所述，當細胞肉的口感和成本變得與真肉別無二致，那么我們似乎就沒有任何排斥細胞肉的理由。

這并非什么新鮮論調，1931年，英國前首相丘吉爾就這么暢想過，出于動物福利和生產效率等方面的考量，“我們不應該為了吃雞胸肉或雞翅而養一整只雞，應該在合適的培養基中分別培養這些組織。”

近一個世紀后，丘吉爾當初這個略顯科幻的暢想已經變成現實。

而也許再過一個世紀，當孩子們得知人類前輩們當年為了吃肉，得花大力氣養牛養豬養雞，還得親手殺死這些可愛的動物，他們會覺得，這種日子和恐怖片沒什么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