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盧奕貝

編輯 | 許悅

6月14日這天，香港下起了小雨。

但香港島深灣的海邊，不少人冒雨前來與即將駛離的珍寶海鮮舫合影留念——這個在1976年落成開業的香港著名旅游地標餐廳，曾有“世界上最大的海上食府”之稱，繼2020年3月停業后，它將在這天離開故土，駛向東南亞。

但沒有人能預料到，5天后迎接這艘珍寶的，是沉沒。

珍寶海鮮舫母公司香港仔飲食集團于6月20日公布，珍寶海鮮舫于上周二（14日）啟航離港，當周六下午（18日）行駛至南海西沙群島附近水域時遇上風浪，船身入水開始傾側。嘗試救援后不果，海鮮舫最終于6月19日全面入水翻轉。

有香港人在這條新聞下評論：“人離鄉賤，船離港沉。”

《無間道2》里的1997年，曾在珍寶海鮮舫開回歸宴。吳鎮宇飾演的倪永孝在去到那個父親生前最常光顧的大排檔之前還說，搞定這次，我們倪家以后就可以抬起頭來做人。電影里，后來倪永孝死了。而珍寶海鮮舫最終也沉了。沒有什么會永垂不朽。

珍寶海鮮舫有過輝煌過往。

在新加坡媒體的報道中，形容珍寶海鮮舫“設計以龍為主題，仿照帝苑式裝修，精雕細琢，鎏金溢彩，金碧輝煌”。社交平臺上曾去緬懷的人們說，“吃個飯要坐小船再到大船。珍寶里的裝潢，在20年前來說絕對是富麗堂皇，氣派非凡。我不記得當時吃了什么菜肴，可我卻記得在龍椅上扮皇帝，我想去過的人都會扮過。”

珍寶王國（Jumbo Kingdom）是香港香港島南區黃竹坑深灣一組水上餐廳，由并排停泊的兩艘著名海上畫舫珍寶海鮮舫（Jumbo Floating Restaurant）及太白海鮮舫（Tai Pak Floating Restaurant）組成，是香港南區的著名地標。香港人一般以“珍寶海鮮舫”的名字來概括整個珍寶王國，曾由香港上市公司新濠國際發展有限公司旗下的香港仔飲食集團負責管理。

1920年代，香港出現了一陣興辦“歌堂躉”的熱潮，指為水上人開設的酒樓，后來受到經營南北行的商賈的歡迎，海鮮舫這門在船上吃海鮮的生意從此發揚光大。

根據香港嶺南大學的香港歷史資料，二戰后香港實現工業化，大量華人（尤其是上海的工業家）相繼遷居香港，帶去了大量資金和技術，加上外國市場對香港產品需求龐大，大大刺激了航運業的發展。自1950年代中期起，香港出入口數字顯著上升，華人船東因此乘勢而起，旗下的船隊都在往后數十年間急速發展。而海鮮舫這個業態也乘風而上，1950年代全盛時期，一度有十多艘海鮮舫停泊在香港仔避風塘。

由于這門生意確實好做，1960年代，商人王老吉集資籌建了珍寶海鮮舫，但無奈遇上了四級大火，嚴重損毀。最終被“賭王”何鴻燊及新世界發展創辦人鄭裕彤接手，斥資3000萬元重建，新的珍寶海鮮舫1976年落成及開業，由當時何鴻燊旗下信德集團香港仔飲食經營，該公司其后成功收購旁邊的另一艘海鮮舫太白，一統香港仔的海鮮舫。

現代的珍寶海鮮舫面積達4.5萬平方呎（約合4180平方米），號稱“世界上最大的海上食府”。由于它位于海中，并采用傳統中國皇宮特色裝修，多年來，這里都是許多訪港游客必去的景點之一，曾接待過超3000萬名賓客。周星馳的《食神》、《無間道2》、《生化危機6》等電影都曾在這里取景。

只是疫情讓這艘曾經燈火通明的船舶黯然。2020年1月3日，海鮮舫罕有得停業了，其后更解雇了超半數的員工，并縮短了營業時間。到2020年3月，其官方網站宣布自3月3日起暫停營業至另行通知，而累積虧損已超過1億港元。

它的燈火沒能再度明亮。

2020年11月，香港仔飲食集團宣布將珍寶海鮮舫捐贈給予香港海洋公園。香港特首林鄭月娥在當年年底的施政報告中指出，海鮮舫業主同意無償把海鮮舫捐贈給海洋公園，港府會將活化珍寶海鮮舫列入“躍動港島南”的計劃之內。但海洋公園在2021年底通知，未能找到合適的第三方機構營運，不能落實施政報告的捐贈計劃。

事實上，珍寶海鮮坊母公司在過去一年曾與十多間企業和機構商討無償捐贈珍寶海鮮舫，但各方都表示經營成本高昂，最終未能成事。香港仔飲食集團每年仍然要耗資平均數百萬元進行檢查、維修和保養，以滿足其牌照及其他要求。在眼下的經濟環境下，對珍寶海鮮坊母公司及其股東而言是沉重的財政負擔。

而珍寶海鮮舫對本地人來說早已成為雞肋。

2020年珍寶海鮮坊停業時，許多香港市民在社交平臺上回憶稱，十幾年前的珍寶海鮮舫曾是一個與全家人喝早茶、吃海鮮的好去處，但隨著香港餐飲業興盛，可以選擇的酒樓也越來越多，便逐漸不再前去。同時，恰逢香港開通內地自由行，珍寶海鮮舫也逐漸主做游客生意。

一位27歲的香港市民曾在2020年對界面新聞表示，珍寶海鮮舫更多是一個所有本地人都知道，但所有本地人都很少前去的地方。“那菜單一看就是給游客吃的。”

因疫情而封關的這3年，讓一眾做游客生意的商家飽吞苦水。

珍寶海鮮舫的海事牌照在今年6月到期。當香港各行行各業受新冠疫情第五波嚴重打擊時，香港仔飲食集團公司表示，預計珍寶海鮮舫在短期內不可能復業，并且已經沒有可供珍寶海鮮舫停放的船廠泊位，也無法為海鮮舫進行每3年一次的大型檢查和維修。

珍寶的命運落槌在2022年6月——它因海事牌照到期，決定移離香港。 

香港仔飲食集團并沒有披露過珍寶海鮮舫的去向，僅表明會先赴東南亞進行維修，并已物色到適合的船塢泊位，但應船塢要求，為免維修過程及正常業務受到干擾，遂未能公開海鮮舫具體存放目的地，具體離港日期則視乎天氣情況。

香港天文臺在6月18日下午4時30分發出了華南海域天氣報告，一股偏南氣流當時正影響華南沿岸海域。警報香港鄰近海域、香港以南、沙堤以南、海南島東南沿岸及北部灣以南吹強風。海南島東南沿岸吹南風4至5級，間中6級。局部地區有驟雨及雷暴。海有中至大浪。

或許珍寶海鮮舫最好的歸宿，就像那句，“就當我在宇宙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