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好漢，你不提其當年之勇，就無法理解他現在到底有多拉胯。

兩個時間節點。

2018年6月，上市僅兩個多月，愛奇藝股價暴漲150%，收于44.2美元。

在不到兩周的時間里市值接連超過微博、攜程，以312.8億美元的市值在中概股中“坐五望四”，僅次于阿里、百度、京東、網易，鋒芒畢露，勢不可擋。

那時的愛奇藝，是現在的十倍。

2020年6月，市場傳聞阿里、騰訊兩家均有意收購愛奇藝。

增速放緩、虧損擴大的影響下，盡管先后推出了“迷霧劇場”、“樂隊的夏天”等頭部劇集和網綜，依然無法停止愛奇藝在資本市場的頹勢。

彼時恰逢抖音、B站以及芒果超媒的崛起，在后二者雙雙股價翻倍之際，愛奇藝則下跌了20%。

同期，Wolfpack research發布了一份37頁的做空報告，剛剛拿下瑞幸的渾水機構也在社交媒體上發出聲援，四面楚歌。

如果當時能夠成功賣給AT兩家，愛奇藝的市值將停留在大約180億美元左右。

是現在的六倍。

2020年11月，我們寫下了第一篇關于愛奇藝的分析文章，并根據當時的情況作出預判：

愛奇藝的面前只有兩杯毒酒。

要么，維持一個空架子，在持續不斷的虧損中直到大廈崩塌。

或者，吞下那塊二向箔，以降低維度為代價，換取繼續活下去的機會。

又一個兩年。

2022年5月26日，愛奇藝發布Q1財報，凈利潤為1.691億元人民幣。

在此之前，整整十二年來愛奇藝沒有一個季度是盈利的，如今是破天荒頭一回。

對此，外部的普遍解釋是將盈利與去年年末的大裁員聯系在了一起。

但我們認為，裁員只是表象，自我降維才是愛奇藝此番“求生”成功的真正原因。

它已經選擇了第二杯。

先拋結論：

1、愛奇藝已經渡過了最危險的時候；

2、愛奇藝徹底切換了賽道，互聯網屬性已降至最低，估值邏輯需要重置；

3、愛奇藝過去面對資本的敘事體系已徹底瓦解，想象空間已降至最低；

凜冬將至，春暖花開時的夢想早已不合適宜。

聰明與強大都不是生存的必要條件，只有最擅長應對變化的企業才能存活下來。

活下來，就永遠有希望。

*二向箔：出自《三體》，一種維度武器，用于將三維宇宙坍塌至二維平面。此處引申為業務復雜化的大幅降低，從生態到生意。

01 只是早下注 

2021年年底，愛奇藝高級副總裁、隨刻短視頻負責人葛宏把部門各一級負責人召集到了一起，宣布愛奇藝不會再為這個部門投錢了。

會議室外，不知情的隨刻員工還在如常推進業務。

隨后，脈脈開始爆發出大規模輿情，愛奇藝“有史以來最大規模裁員”的說法在業內刷屏。

據當時的報道，市場、投放、渠道合作等花錢為主的部門裁員比例都在30%以上，愛奇藝研究院、愛奇藝游戲中心等部門幾乎全員被裁，短視頻產品隨刻會和其他產品合并，僅保留40%的人。內容部門的裁員比例也在30%左右，很多工作室直接裁撤。

旗下擁有VR等產品的愛奇藝智能也有裁員，但相對比例較小。

近日，因盈利而松了一口氣的CEO龔宇在接受專訪時則首次回應：“減虧的核心是提高效率，愛奇藝不會做飲鴆止渴的事情。減少的20%人員，主要還是因為效率低的業務不做了，所以相關人員要減掉?！?/p>

回到今年的大環境，愛奇藝的裁員無非是早了一些。

今年5月，騰訊開啟新一輪裁員，涉及騰訊云、游戲、廣告等業務。其中，騰訊游戲業務裁員比例大約是10%，而在今年3月，騰訊云與智慧產業事業群就已經裁過一輪，比例大約是15%。

阿里方面也同樣如此。5月15日起，阿里啟動了繼3月之后的第二輪大規模裁員，涉及電商、本地生活服務、數字商業和云計算等多個業務線和事業群。據悉，本輪裁員的時間將持續到6月下旬，總裁員規模或將超過1萬人。最新財報也側面印證了這一消息，2021年12月31日至2022年3月31日，阿里總員工人數從259316人減少至254941人，一季度凈減員4375人。

根據“網信中國”發布的一則數據來看，自2021年7月至今年3月中旬，騰訊、阿里巴巴、字節跳動、美團、拼多多、快手、百度、京東、網易、微博、嗶哩嗶哩、螞蟻集團等12家企業總離職人數21.68萬人。

如此回頭再看，去年對愛奇藝裁員的大討論屬實是有點“大驚小怪”。

02 不再講故事 

宏觀方面，春節以來國內一級市場風向巨變。

大國關系緊張的陰影下，中概股接連暴跌，海外IPO幾近停擺，站在時代風口上的美元基金迎來滅頂之災。

流動性源頭的緊縮迫使整個互聯網行業開始重新審視過去十余年來的增長敘事邏輯。

什么邏輯？

生態化反，夢想窒息。

或者更古典一點：“羊毛出在狗身上，豬來買單”。

高估值來自高預期，高預期則來自編故事。

熱錢遍地之際，我們熟悉的故事是以點切面，以面切體。

共享單車可以不賺錢，但這個“流量入口”以及“頻次黏性”帶來的商業想象空間是巨大的。

想當年騰訊靠一個聊天軟件就長成了參天大樹，你怎么知道我“xxx”（單車、買菜、盲盒等一切細分業務）就不能成功復制？

愛奇藝自然也沒能逃離這一時代印記。

2014年，愛奇藝提出了“從平臺到生態”的計劃。

隨后便從單一的“蘋果”視頻業務，過渡至以IT技術為“樹干”，影視、綜藝、動漫等業務為“蘋果”的“蘋果樹”，再發展為當下每項業務獨自成“樹”聚合成“林”的“蘋果園”生態。

在操作上，愛奇藝選擇了品牌矩陣的打法，先后推出包含橫跨PC端、移動端、電視端，涉及長視頻、短視頻、兒童、二次元、體育、粉絲社區、票務、商城、文學等21個應用品類。

同時，在生態系統中形成廣告、付費、經紀、打賞、出版、發行、授權、游戲、商城共9種貨幣化手段，美其名曰“一魚多吃”?，F在我們再來回顧以上內容。

1、看看那個蘋果園的美好遠景，愛奇藝當年拿到300+億美元的市值并不是偶然。

2、重點裁員部門：游戲，金融。重點整改方向：精簡產品線，裁撤邊緣業務，更多聚焦于會員服務——蘋果園的故事是不是不打算講了？

3、對比氣勢恢宏的“生態化反”，老老實實做內容生意顯然是不夠性感的，資本市場也不可能在短期內給予太高的估值。從這一角度來講，愛奇藝已經在事實上選擇了“降維”求生。

從資本市場的角度來講，“降維”后的愛奇藝無疑是失敗的：放棄了成為“巨大帝國”的可能性，對早期投資人造成了巨大損失。

但從企業的長期發展來看，這一選擇卻是明智的，尤其是當下的政策環境已十分清晰地表露出來：一個什么都想參與主導的龐然大物是沒有任何生存空間的——所謂生態帝國，本就是一個狂熱時代的幼稚錯覺。

03 愛奇藝電視臺 

過去這一兩年，商業環境的漸冷使得很多人都逐漸感到了幻滅。

曾經以為要改變世界的種種新技術，到最后都成了古早模式的輪回。

比如直播，一開始我們幻想著可以直播探險、醫療、互動尋寶、約會等各種玩法，但最后真正跑出來的是多年前就早已存在的“電視購物”。

再比如共享經濟和P2P金融，原以為憑借著互聯網高效的信息化，可以真正做到社會閑置資源的充分利用以及大幅盤活民間小額資金，但最后一個變成了租賃，一個變成了龐氏騙局。

以愛奇藝為代表的長視頻播放平臺同樣沒有逃過這一命運。

一位愛奇藝的資深制片人曾在接受采訪時談到：“以前我們覺得電視臺很無聊，但是現在發現自己也變成電視臺了?！?/p>

“愛奇藝電視臺”，內容制作商，分發渠道，以及基于自身展示資源的市場推廣，僅此而已了。

但這未必是壞事。尤其是降維普遍存在于各個領域的時候。

《三體》故事里，對于降維的描述并沒有太多情感傾向。

事實上，大量的幸存者通過改造自身逃入了維度更低的宇宙，同時部分強大的三維文明也開始主動轉化為二維生命，以求在二維宇宙這一平面世界中繼續生存。

回頭再看，所謂的“互聯網經營模式”，其實是一片超級藍海中的階段性產物。

正是因為線上生活帶來了一片未被開墾過的凈土，所以在時代初期，存在著大量的肥沃土地可以隨意擴張。

社交軟件不賺錢，那就做游戲。

電商賺錢太慢，還可以搞金融。

但現如今，每一寸土地都擠滿了人才、資本。

流量價值就是流量價值，游戲能力就是游戲能力。每一個細分賽道都有著更加專精的能力匹配要求。

攜流量之威俯沖不是不行，但你的流量賣出去同樣可以換回大把的現金流。從這個角度來說，大家的創業成本其實是拉平了。

因此，所謂的擴張不再是什么生態的搭建，而僅僅回歸至了新業務部門的開辟。

B站自研游戲，和格力想賣手機沒有任何本質不同——不是說你一定干不了，但孤身入泥潭的全新挑戰是必然要一一面對的。

存量時代，精細化時代，黑鐵時代。

雖缺少了那些奪人心魄的理想故事，但也少了大量人浮于事的泡沫亂象。

萬馬齊喑起碼有一點好，那就是不再折騰——觀眾也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