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道總有理
“小時候不好好刷牙，長大了就得好好掙錢去種牙”，一位剛做了種植牙手術的00后無比懊悔地講到，她上手術臺2個小時左右，支出了接近1.4萬的費用，想想還有修復階段，她擔心會不會還有其他支出，“付錢時感覺心都在滴血”。
早在幾年前，微博就出現了一個熱搜—#第一批90后已經因為看牙破產了#。在這個話題之下，網友紛紛吐槽“拔牙貴”、“種牙貴”、“一個月的工資沒了”，大眾更是調侃“一口種植牙一套縣城房”。時至今日，種牙貴的現象沒有太大變化，變的是種牙的人，已經從90后向更年輕的00后轉移。
第四次全國口腔健康流行病學調查顯示，我國高達97%的成人正在遭受口腔問題的困擾，尤其是20-39歲的中青年已成為接受種植牙手術的主力軍。
奶茶、擼串、火鍋、甜點…這屆00后在新消費大潮中吃得確實開心，可種牙的時候就不怎么開心了。
新消費“便宜了”口腔健康
一位口腔正畸的專家表示，“20年前看牙的主要是兒童，現在半數甚至六成以上，都是年輕成人”。
年輕人的口腔健康問題已經相當普遍，南都民調中心曾對90后、00后年輕群體口腔健康消費情況開展過一項網絡調查，結果顯示，90后、00后逐漸成為了看牙的主力軍。他們除了牙齒敏感、口氣異味、口腔潰瘍等常見問題，牙疼、爛牙、缺牙、齲齒等也越來越多，這既給年輕人帶來了害怕牙齒掉光的擔憂，又直接而粗暴地掏空他們的錢包。
其中尤以種植牙費用昂貴，一顆種植牙被裝上的整個流程，價格在6000-20000元之間，而過萬的占大多數。北京的韓女士上個月剛剛做完手術，她所有費用大致包括：術前基礎費用在3000元左右，手術總費用在9000元左右，之后再裝配全瓷牙冠，依照國產或進口的差別，整體收費7000元至9000元不等。
在北京公立醫院，這是一個均值，種一顆牙大都要花費15000元至20000元，因為公立醫院選擇的一般是進口一線品牌的種植體。當然，即使不在北京這種一線城市，種牙的費用也給年輕人帶來了不小的負擔。
在微博上搜索“種牙”這一關鍵詞，可以看到很多網友都在吐槽種牙價格貴。
為什么存在口腔健康問題的群體越來越年輕化？尤其是剛剛工作不久的00后，也不得不面臨看牙貴的難題。這自然要追溯到這屆年輕人“糟糕”的飲食習慣，而很大程度上年輕人不健康的飲食習慣又是被新消費浪潮下一波又一波的產品升級給“慣”壞的。
仔細看新消費在“吃”上聚焦的幾個領域，從飲品到甜食，從麻辣小龍蝦到螺螄粉，層出不窮的食物充分滿足了年輕人對甜和辣的需求，而甜味和辣味最能引發口腔問題。比如甜食，去年新消費賽道中，各類新中式糕點在資本的助推下走紅，墨茉點心局和虎頭局更是獲得多輪融資，這些網紅產品對00后天然具有吸引力。
根據《2019飲食習慣與口腔健康白皮書》數據顯示，有口腔問題的人群比例達到93%，其中年輕有活力的00后人群，是所有年齡段中最愛吃甜食的群體，存在口腔問題的比例更是高達94%。
另外，零食也是年輕消費者的心頭好，2006年—2016年，我國零食行業年復合增長率達到17.98%，到2020年，零食行業總產值規模更是接近3萬億元。這一數字的背后是眾多離不開零食的年輕消費者，他們熱衷于嘗試各種不同的零食，為了這點口腹之欲，自然給口腔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如今新消費熱潮逐漸冷卻，年輕人的口腔卻已經被“犧牲”，而口腔健康迎來了機遇。
種牙大幅降價，靠集采做不到
隨著年輕人的口腔健康狀況越來越堪憂，解決看牙貴的問題也逐漸成了很多人的呼聲。今年年初，國務院常務會議指出要逐步擴大高值醫用耗材集采覆蓋面，對群眾關注的骨科耗材、藥物球囊、種植牙等分別在國家和省級層面開展集采。
這是國家層面首次釋放種植牙要納入集采的信號。通過集采，可以擠壓中間環節層層加價的費用，把種植牙的耗材價格降下來，像前期冠脈支架、人工關節，進入集采后，平均降幅可以達到八九成以上。可是，目前來看，集采所能發揮的作用似乎并不如預期，一是，關于集采的相關工作還沒有在全國普遍推進，二是，集采面對的主要是公立醫院，而種植牙領域民營企業是主流。
根據國家衛健委數據，截至2019年底，全國共有約885家口腔專科醫院，口腔專科醫院中民營專科醫院為723家，占比81.69%。
民營企業愿不愿意加入集采，關系到種植牙耗材價格能否真正降下來。不過，即使種植牙耗材的價格能夠下降一半或以上，種牙貴的問題依然存在，因為在種牙過程中，貴的不是耗材，而是手術等服務費用。
在一張種牙的收費單上，我們看到，單顆種植牙費用主要包括：第一階段手術部分，種植體2600元，愈合基臺320元，種植手術費4500元；第二階段修復部分，修復基臺1500元，技工費（牙冠制作）2450元，修復治療費4050元。由此可見，手術費和修復等治療費用才是種植牙里的大頭。
如果不采用歐美系品牌的高端種植體，種植牙耗材的價格會更低。一位專業人士稱，“國產品牌中種植體和基臺的成本總計在800元左右，韓系在800元至1000元”，可是一加上各種醫療服務費用，現實中沒有小一萬根本辦不下來。
這里面其實存在著醫療服務費用虛高的問題。寧波市當地醫保局曾經展開過調研，發現耗材只占到了當地醫療機構種植牙整體收費標準的15％~20％，而醫療服務費明顯虛高。
一位消費者在黑貓投訴上稱，自己在2019年底的時候預約了種植牙手術，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醫生直接給其做了連冠，而且春節期間口腔醫院搞活動，價格比原來便宜了2000多元，整體算下來自己多花了一萬多的冤枉錢。而且不少消費者也反映，很多口腔醫院存在過度推銷和誘導患者高消費的現象。
當然，集采最大的價值在于驅動行業主動求變。當前，民營口腔醫院為了保持競爭優勢，種植牙價格普遍低于公立醫院，如果集采推行，公立醫院的種植體材料價格下降，整體種牙的價格可能會下降到民營醫院差不多，這將倒逼民營醫院進一步降低價格，使消費者受惠。
產業鏈薄弱，撐不起我們的“種牙自由”
口腔健康賽道，一個明顯的特征是上游核心耗材以進口品牌為主，國產化率過低。
據韓國牙科品牌Osstem的統計，在2019年，Osstem種植體市場份額占比為33%，韓國登騰占25%，瑞士品牌士卓曼占22%，美國品牌丹納赫占10%，美國品牌登士柏西諾德占8%，而國產種植牙產品份額不到7%，且整體處于小而散的狀況。
上游耗材由國外品牌主導，這導致國內無論是公立醫院還是民營醫院都沒有太大的議價權，但這并不是最大的影響，醫院采購韓系、歐美系品牌種植體的成本在整個種牙費用中的占比不算太高，利潤空間還很大。可是，我國種植牙產業鏈的各種不足，與耗材沒有實現本土化有莫大的關系。
參考種植牙滲透率居全球第一的韓國，2000年前后，Osstem、Dentium 等韓國本土品牌崛起，并在需求爆發中快速發展。韓國本土種植體企業的崛起，一方面使得種植牙迅速實現平民化，支付可及性大幅提升，另一方面也為牙醫提供專業培訓，解決了醫生供給問題。
專業醫生的供給不足，恰恰是約束我國種植牙行業發展、難以實現“種牙自由”的關鍵。
根據《中國衛生健康統計年鑒2020》顯示，我國共19.5萬名口腔執業醫師，口腔醫療機構11萬家。而2020年歐洲發達國家每百萬人中約有810名牙醫，美國約有608名，北京以每百萬人擁有405名口腔醫生高居國內各大城市首位，平均下來，我國每百萬人中牙醫人數只有175人。
在韓、美等國，口腔外科醫生、全科口腔醫生、牙周科醫生、口腔修復科醫生經過系統的繼續教育培訓，都可以開展種植牙手術。而在國內，截至2018年，具備種植牙資格的牙醫僅為總數的11％。
人才缺口，導致種植牙的醫療服務費用居高不下，很多民營口腔醫院不得不外聘專家，而消費者想要面診外聘專家，一般起碼需要加收5000元的面診費用。所以說，即使未來種植牙耗材的價格可以降低，可大頭降不下來，看牙貴的難題得不到根本解決。
我國政策上不是沒有想過國產替代。一位口腔醫院的牙醫表示，“種植牙納入集采之后，對于擁有價格優勢的國產種植體的發展具有推動作用，”只是短期內國產種植體想要取代國外品牌很難。這不是因為產品質量本身，而是高端種植體有大量臨床病例的文獻數據支持，醫生用起來更放心，國產品牌相關研究數據則非常少，多數醫生不敢冒險嘗試。
由此可見，種植牙耗材的本土化陷入了一種僵局：國產品牌的相關研究數據少，導致醫院和醫生不愿易用，而醫院不用，相關的臨床數據和研究數據就會更少。
更何況，消費者也大多不愿意選擇價格低廉的國產種植牙。
“牙疼不是病，疼起來真要命”，傳統理念中，很多人都認為牙齒問題不是什么大病，因此當昂貴的看牙費用展現在眼前時，往往覺得難以接受。這其中有理念的影響，同時也是行業弊病所致，行業弊病不除，我們離“種牙自由”還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