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燃財經 陶淘
編輯 | 饒霞飛
對于北漂十余年的微博網紅“千懿姐姐”來說,百子灣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令人向往的、代表著年輕人生活方式標桿的地點了。
百子灣,這個位于北京市東三環以東、東四環以西、北至通惠河北路、南至百子灣南二路的地方,曾經是追逐明星夢的青年男女的應許之地:大廈樓宇、周圍半徑幾公里內富力廣場、星光天地等商圈的繁華,都讓這里獨樹一幟。彼時,千懿姐姐覺得這里就像一座獨立的小城,有著自己的秉性,很酷。
租金也是千懿姐姐彼時住在這里的一個重要因素。北漂之初,她收入不高,百子灣家園和后現代城附近一個月租金3000元,她勉強可以負擔得起。
2015年之后,千懿姐姐成為了旅行網紅達人,在她的事業有所起色的同時,百子灣的氛圍卻已經與以前不可同日而語。在她所在的后現代城,周圍的鄰居流水般來了又走,一般三個月換一撥。
從向往到離開,千懿姐姐十年來對百子灣態度的轉變,也正是不少網紅對這片“造夢處女地”情感的縮影。
網紅們為何逐漸離開了孕育他們多年的這片港灣?失去網紅后,百子灣的下一個支點在何方?
網紅銳減
在百子灣蘋果社區臨街一層開著麻辣誘惑的店長彬彬,已經有三四年光景沒怎么看到在這里出沒的網紅了。
“可能是因為疫情影響了網紅的收入,也可能是百子灣現在沒那么多文娛公司了。”彬彬告訴燃財經,“影視、話劇或舞劇的編導,有些倒是會來。”
自本世紀初開始,地產經濟發達、緊鄰商圈,同時處在北京的文化中心朝陽的核心地帶,百子灣很快吸引了大量的文化與娛樂界名人。他們在百子灣駐扎下來,直至今天。
如今,籠罩在百子灣頭上作為全國網紅聚集地的光環,之所以開始黯淡,首先是網紅與影視導演、制片人之間緊密的關聯,開始解綁。
疫情之后,對于試圖成為大腕兒的影視畢業生來說,想要通過星探挖掘、拍影視劇成為網紅的機會,已經越來越少。
來源/燃財經拍攝
據紅星資本局數據,2021年1-11月,全國電視劇拍攝制作備案公示的劇目共計447部、14804集;相比2020年同期分別減少29%、33%;而相比2019年的疫情前,近乎腰斬。天眼查數據顯示,2021年,我國有近5萬家名稱或經營范圍含“影視” 的企業注銷。
在全國范圍內,30歲以上的明星已經面臨接戲難、紛紛上綜藝營業的問題。比如此前在《乘風破浪的姐姐》上掀起一撥話題的伊能靜、袁詠琳、郁可唯等人,已經3年沒有拍任何包括網劇、微短劇和音樂劇在內的影視作品。行業的傾軋,更是擠占了新人入局的空間。
網紅與百子灣的漸行漸遠,還由于這片區域的人才與企業輸送的源頭——北京,對網紅向心力的減弱。
對于想要走直播帶貨路線的網紅來說,一家優質的MCN機構,無疑是打出個人品牌,為自己增加收益的不二法門。而許多網紅已經因為MCN機構在長三角地區的發達趨勢,而選擇了南下。
一位首都師范大學文化產業管理畢業的網紅小艾對燃財經表示,她畢業后就選擇了去上海。“因為拍攝方便,江浙滬的景都在這里,而且高品質的MCN也都集中在上海和江浙一帶。”
據《2020年中國MCN行業發展研究白皮書》顯示,早在2019年,得益于南方城市成本及供應鏈優勢,電商MCN機構飛速發展,全國MCN機構分布整體出現了“南移”的現象,廣東、浙江、湖北、江蘇四省囊括了全國近4成的MCN機構。長三角的MCN產業集群,成為了許多網紅南下的原因。
門庭稀落
網紅的銳減,對于以小紅書、微博、抖音等平臺KOL的種草為核心生命力的百子灣商家而言,可謂是不小的沖擊。
在百子灣地區,有一家不少網紅達人推薦的百姓菜籃子市場,主賣蔬菜瓜果,兩邊則是小吃、飾品等攤位居多。如果不是因為網絡,這家位置偏僻的市場并不容易被發現。但在網紅的推薦下,這家市場在百子灣頗為“有名”。
4月上旬的一個工作日下午,燃財經在百姓菜籃子市場中,找到了那家在小紅書上數次出現的“網紅肉蛋堡”店。店門口有三兩人排隊,女老板正忙做著肉蛋堡。
據她透露,總體來說,這里的生意一直還可以,“尤其是中午,周圍上班的人會過來,5元一個肉蛋堡,畢竟比較便宜;但晚上人會少一些。和去年相比,今年賣得還是有差距的。”
老板提到,她也沒注意有多少網紅來過,但之前打扮時髦的人,確實會來得多一些。“印象比較深的是一個拍視頻的,就是年前來的。”
肉蛋堡店是百姓菜籃子生意最火爆的地方,其它家店鋪有的就沒有那么幸運。包括老白烤串在內的大約二成店鋪,大半個月前就已拉著卷簾門。相對而言,狹長的、五六百米的百姓菜籃子市場,也就中間的果蔬攤位還基本是滿的——畢竟買菜對于周邊居民來說,始終是剛需。
除了農貿和小商品市場之外,整個百子灣區域內的新茶飲店,也在急劇減少。
住在附近的科技媒體人王磊感慨,近兩年來,想要在外賣平臺上點個奶茶、甜品,可選擇的余地越來越少。這或許同樣是受到了疫情與網紅出走的雙重影響。
位于大郊亭地鐵站附近的購物中心芳圓里IDMALL,是疫情之后才建立起來的,里面的諸多網紅店已經先后倒閉。
據北京商報,有分析指出,芳圓里入市的時間較為尷尬,疫情之后入局市場,導致品牌商戶都在彼此觀望中開業,信心不足、招商困難,使得這家原本就在1公里外有著合生匯這個強勁競爭對手的商場,更加陷入了營業的惡性循環。
4月上旬,在燃財經探訪時,二層的昔日網紅店——滿記甜品,內里已經空空蕩蕩,在里邊剛忙完的裝修師傅臨走時告訴燃財經,他是給下家老板來做裝潢的,先來考察一下。“滿記是剛剛被轉手的,不知道是不是經營問題,不過我知道的是,這邊一年的租金是40萬元。”這位師傅透露。
圖/芳圓里滿記甜品關張的店鋪 來源/燃財經拍攝
當然,疫情之下,芳圓里經營狀況蕭條的不僅僅是茶飲與甜品等網紅店。據觀察,4月份,整座7層的商場,還在營業的店鋪只有六成左右。處在關店狀態的還包括快消品牌優衣庫、奢侈品牌周大福、美容塑形品牌纖美等。
快時尚品牌UR的店員對燃財經表示,這些店鋪有些是之前正在裝修,打算近期就營業的,但是疫情推遲了開業的時間。
一樓咨詢臺的服務人員也談到,購物中心里的許多商鋪開開關關,舉步維艱。“比如說波司登旗艦店,就是關了又開,開了又關,實在支撐不下去。 ”
高光時刻
盡管當下的百子灣已然今非昔比,但它也曾迎來過屬于自己的高光時刻。
上個世紀,百子灣還曾經是一片城中村,地勢低洼,時常積水,只能種稗子,于是得名稗子灣,后諧音為百子灣。
到了21世紀,在商業樓盤的建設浪潮之下,百子灣也開始走向繁榮。地價洼地、娛樂圈名人聚集地,曾是百子灣這片方圓幾公里區域的代名詞。彼時,這兩個原因,也成了百子灣日后成長為網紅造星工廠的緣由。
十幾年前,沿海賽洛城、百子灣家園、后現代城這些小區,在2005-2008年先后竣工。
高性價比的樓盤,使得許多像千懿姐姐一樣的網紅,都將這里看作可以長久安家的居所。直至今天,比起周圍國貿、大望路等動輒8、9萬元一平方米的二手房房價,百子灣6.6萬元的均價,可謂是典型的價格洼地;比起全朝陽平均超過8萬元一平米的房價,也低了1.5萬元。
圖/百子灣附近地區房價 來源/安居客 燃財經截圖
百子灣也是從二十年前開始起,影視從業者就青睞的地方。
北側即京通快速路,交通發達;與著名的CBD僅一街之隔,名導演、制作人、投資人與經紀人,都喜歡在這里落腳。
“我從20多年前還是單身的時候就住在這里,中間結婚后離開一陣子,如今孩子上學,我又回到了這里。”在電影行業里被稱為野生導演的獨立電影人王一淳,與百子灣的數十年淵緣持續至今。
在王一淳的印象中,她住在百子灣幾年之后,這里的編導朋友開始越來越多,一遇到某個項目,就可以很容易地在百子灣討論起來:找演員、建組、商議劇本……朋友圈在這里,這些事也就可以很快落地。
于是,前些年,對于影視院校畢業的學生來說,在百子灣各大餐廳、茶館、商場,偶遇自己崇拜的行業大佬,并不是新鮮事。甚至有人將百子灣比成了國內的“好萊塢”。
文娛氛圍逐漸聚沙成塔的百子灣,在2013-2017年之間的那些年里,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向心力,將模特、網紅與渴望成名的明星逐夢者,匯在了一起。還有許多MCN公司,也會帶著一雙發掘素人潛質的慧眼,來這里尋找商機。
那是百子灣最好的時代。
下一個支點
今天的百子灣,失去了網紅這一個支點,自然少了從前的幾分生氣。但放眼望去,這里也并不都是蕭條的景象。
在一家去年5月才建立的,名為“旬乂咖啡”的網紅店里,純白色的咖啡屋外有一塊巨大的草坪,草坪上時常能看到編劇、制片人與導演,在這里一起醞釀下一部作品。
在燃財經探訪時,就有一個4人的劇組在這里忙不迭地討論他們的下一部作品。
住在這里的導演王一淳,甚至還建了一個百子灣文藝小組,里面是附近金港國際、蘋果社區等小區的影視從業者,“我們會說走就走地去拍短片、聊創意,還挺開心的。”
不斷扎堆的影視人,使得百子灣仍然是那個文化產業密布的地方。從地鐵站百子灣到百姓菜籃子,片狀分布著競園藝術中心、樂地文創園、萊錦文化創意產業園等等。這里除了有演藝經紀、模特公司和影視傳媒公司外,出版企業和婚紗攝影類企業、設計公司也不在少數。
在西邊幾公里外,今日美術館附近,還有比較知名的北京二十二院街藝術區。
對于泛文化、娛樂領域的從業者來說,百子灣依舊是一個可以碰撞出思維火花的地方。
據旬乂咖啡的店長小陽透露,來這里的顧客有做雜志拍攝、小視頻拍攝的,也有網紅等等。不過,旬乂咖啡店更多的消費者還是普通顧客。或者如果打扮得比較ins風,也是玩票的性質居多。
圖/工作日下午的旬乂咖啡店 來源/燃財經拍攝
生意方面,旬乂咖啡是少有的受影響不大的店家。“平日和周末來的人都很多,因為疫情增加了很多自由職業者,對于我們這個風景比較好、適合拍短片,而且還適合辦公的咖啡店來說,可能彈性工作者的增加,來的人反而更多了。”
小陽還談起,她喜歡百子灣這一片區域給人的包容感覺。“旬乂咖啡的顧客不只是年輕人、文娛工作者和一些職場白領,叔叔阿姨之類的也不少。”
這也是燃財經在百子灣的更多角落后,體會到的地方。
在堂食關停之前,麻辣誘惑店里,店長彬彬每天都會看到不少顧客來自幾分鐘步行距離之外的互聯網科技公司——藍城兄弟。作為全球粉紅經濟第一股,主要服務于LGBTQ人群,藍城兄弟選擇了在百子灣落腳,也一定是因為這里的海納百川。
盡管居住在百子灣地區的年輕人,可能因為網紅的減少而比例降低了。但位于核心商圈的百子灣,年輕客群依舊很大,對于這里的大型商業購物中心來說,也仍然有著較為廣闊的發展空間。
2018年開業的合生匯,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開業于疫情之前,又位于九龍山地鐵站,并且匯集了包括酷樂潮玩、番茄口袋、泡泡瑪特等在內的諸多潮玩店,還長于運用多城市聯動舉辦契合年輕人的IP狂歡節、打造線上線下聯動活動等,合生匯在疫情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依舊保持著高客流量。據合生匯母公司合生創展官方介紹,2021年,旗下合生匯產品線自開業后出租率動態保持在98%。
對于早已突破區域日常生活消費的常規模式的新型購物中心而言,沉浸式活動、展覽的引入,對于合生匯這樣的目標客群為18-35歲的商場來說,是成功的秘訣。當下,在靜默期過后,有著扎實客流基礎的合生匯,相對會較快迎來它的復蘇。
盡管因為造星夢難圓、租房性價比有所降低,百子灣可能不再是網紅們居住的首選之地,這里的品牌也不可能輕易靠網紅打卡而破圈;位于朝陽一隅,百子灣也和區域中其它地方一樣,暫時按下了文化娛樂的暫停鍵,需要時間去等待它的開啟。但它仍然毗鄰CBD,是青年人頭攢動的地方,也仍然是那個開放包容的、吸納著新鮮血液的地方,有著強大的社交基因。
參考資料:
《入駐率客流雙低,芳圓里IDMALL陷惡性循環》,來源:北京商報。
*文中彬彬、小艾、小陽、王磊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