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清流工作室 梁耀丹 周淼
主編 | 趙妍
“史詩級逼空”事件，將青山控股這家隱形的巨頭暴露在聚光燈下。
目前，“妖鎳”風波尚未平息，但似乎已然出現轉折。當地時間3月17日，繼前一個交易日跌停后，倫鎳再次開盤跌停，跌幅8%。倫敦金屬交易所(LME)宣布，將周五的鎳交易漲跌幅上限提高至12%。此前周三恢復倫鎳交易當天，LME將漲跌幅限制在5%，周四擴大至8%。
清流工作室發現，縱觀青山系成長為“鎳王”的發家史，出海買礦是其最為關鍵的一步。然而，不可忽視的是，與青山系一起抱團出海撬動投資的，還有多家國內礦產巨頭。據清流工作室不完全統計，青山系的盟友包括：廣東省廣新控股集團有限公司（下稱“廣新集團”）、德龍控股有限公司（下稱“德龍控股”）、振石控股集團有限公司（下稱“振石控股”）、盛屯礦業（600711.SH）、華友鈷業（603799.SH）、南鋼股份（600282.SH）、億緯鋰能（300014.SZ）、甬金股份(603995.SH)、格林美（002340.SZ）等等。此外，在青山系出海過程中，“一帶一路”帶來的政策紅利也是不可忽視的因素。
值得注意的是，除卻合資公司，青山系也與部分盟友產生了巨額的關聯交易。例如，青山系與廣新集團2020年關聯交易金額超過50億元，而青山系與甬金股份2021年的關聯交易金額甚至超過100億。與此同時，在部分公司的財報上，青山系分飾兩角——既是供應商也是客戶。
在強大的同盟陣營下，青山系是否能逃過此劫？
抱團出海
1988年，溫州籍商人項光達下海，與張積敏等親戚合伙創業，從汽車門窗生意做起，賺到了第一桶金。
1995年，項光達、張積敏等人又合伙創辦了浙江豐業集團有限公司——據青山控股官網，該廠是中國最早的民營不銹鋼生產企業之一。清流工作室注意到，除了項光達、張積敏等股東，浙江豐業集團有限公司最早的股東還包括有國企背景的溫州電力實業總公司。不過，1999年，項光達、張積敏等股東便退出了該公司。
1998年6月，項光達家族創辦了浙江青山特鋼有限公司，青山系雛形初成。
2003年，青山控股集團正式成立，為日后成為國內不銹鋼第一大巨頭奠定了基礎。
然而，青山系從不銹鋼龍頭進化為“鎳王”的關鍵轉折點卻在6年以后。需要指出的是，鎳是不銹鋼成本占比最高的生產原料之一。而中國作為第一產鋼大國，但長期以來國內八成以上的鎳卻依賴進口。據媒體報道，青山系轉型投資鎳礦，正是基于此考慮。
2009年，青山系與印尼八星集團合資成立印尼蘇拉威西礦業投資有限公司（下稱“蘇拉威西公司”），獲得了印度尼西亞面積為4.7萬公頃的紅土鎳礦的開采權。
青山系正式邁出出海的第一步，也是其成為日后的“中國鎳王”的關鍵一步。值得一提的是，印尼八星集團的實控人是印尼籍華僑鄭漢烈。有相關報道顯示，鄭漢烈曾就讀于中國臺灣成功大學土木系。清流工作室同時注意到，根據相關新聞通稿，2008年7月，在印尼八星集團與青山系敲定合作之前，鄭漢烈曾拜訪過中鋼集團。
最終，青山系與印尼八星集團的合作，不僅奠定了青山系接下來在印尼一系列投資項目的基礎，享受到了一波政策紅利，并且也為中國與印尼之間的經濟合作搭起了橋梁。
2013年10月3日，項光達與鄭漢烈簽訂了共建中國印尼綜合產業園區青山園區（下稱“印尼青山園區”）的協議——該項目也是一帶一路”倡議落地印尼的重點項目之一。據媒體報道，該園區首個項目“年產30萬噸鎳鐵及其配套電廠項目”正是由蘇拉威西公司實施的，項目總投資5.8億美元，由國家開發銀行提供項目融資。兩年后，印尼青山園區被國家商務部和財政部聯合確認為境外經濟貿易合作區，2018年8月印尼中央政府又將其列為保稅區。
清流工作室注意到，在與印尼八星集團合作之外，事實上，青山系有多個海外項目是與國內的企業抱團投資的。
例如，在印尼青山園區如火如荼建設時，2014年5月，青山系又拉來了廣新集團入伙。廣東吉瑞科技集團有限公司（青山系下屬公司）與廣新集團等公司共同出資設立印尼廣青鎳業有限公司（下稱“印尼廣青”）。印尼廣青是印尼鎳鐵礦項目的運營主體，該項目也是印尼青山園區內的第二個入園項目，項目總投資10.35億美元。值得一提的是，除了海外的合作項目，青山系還與廣新集團合資建設了一個位于國內陽江的鎳合金項目。
2017年，青山系又與“鋼鐵大王”丁立國合作，與丁立國旗下德龍控股、印尼八星集團簽署了年產350萬噸鋼鐵項目投資協議。據公開報道，項目總投資達9.8億美元。
2018年，青山系又與浙江嘉興富豪張毓強成為盟友，上海鼎信投資(集團)有限公司（青山系下屬公司）和張毓強控制的振石控股、浙江華駿投資有限公司，合資成立了雅石印尼投資有限公司，建設年產30萬噸鎳鐵項目。同樣是在2018年，青山系、振石控股、浙江華友控股集團有限公司（下稱“華友控股”）等投資方，在印度尼西亞北馬魯古省哈馬黑拉島共同出資建設另一個工業園區——緯達貝工業園。
2019年，印尼友山鎳業有限公司由青山系、華友控股和盛屯礦業的下屬公司合資設立，用于建設高冰鎳項目，項目預計投資 41億美元。值得一提的是，華友控股是華友鈷業的控股股東，盛屯礦業和華友鈷業為國內兩大礦業上市公司。
2020年，青山系與華友鈷業再度抱團出海，合資成立華科鎳業印尼有限公司，建設年產含鎳金屬量4.5萬噸的高冰鎳項目，項目擬投資30億元人民幣。
同樣是2020年，青山系又與南鋼股份等投資方聯手，成立印尼金瑞新能源科技有限責任公司，實施年產260萬噸焦炭項目，項目投資3.8億美元。
2021年，青山系、華友鈷業再次合作，牽手億緯鋰能等投資方，組建合資公司華宇鎳鈷（印尼）有限公司，建設紅土鎳礦濕法冶煉項目，項目規模為年產約?12?萬噸鎳金屬量的產品和約?1.5?萬噸鈷金屬量的產品，預計總投資20.8億美元。
在印尼的布局，僅僅是青山系抱團式擴張的一個側影。目前，青山控股的不銹鋼生產基地遍布福建、廣東、浙江等國內主要沿海地區，海外則布局在印尼、印度、美國和津巴布韋等地，擁有印尼莫羅瓦利工業園區(IMIP)、印尼緯達貝工業園區(IWIP)、美國匹茲堡A&T Stainless. LLC、印度古吉拉特工業園區、津巴布韋中非冶煉生產基地等8大生產基地。
2019年7月，《財富》雜志公布2019年世界500強排行榜，青山控股入圍，排名361位。一年后，青山控股以380.12億美元營業收入位列世界500強榜單第329位。2021年，青山控股以424.48億美元營業收入位列世界500強榜單第279位，項光達晉級億萬富豪。
巨額關聯交易
值得注意的是，清流工作室發現，在抱團投資的同時，除了合資公司的公司外，青山系與盟友們還展開了多筆巨額關聯交易。青山系與部分公司的關聯交易，甚至一年內數額上百億。
例如，前述與青山系等抱團投資了印尼鎳鐵礦項目的廣新集團，其今年發行的債券說明書顯示，青山系公司被列為了廣新集團關聯方。而就在2020年全年，廣新集團與兩家青山系公司（青山控股集團和廣東吉瑞科技集團有限公司）的采購額，就高達58.4億元人民幣。與此同時，青山系（廣東吉瑞科技集團有限公司）也是廣新集團2020年的第三大客戶，為廣新集團貢獻了5.5億人民幣的銷售收入。
甬金股份也是青山系的密切盟友之一。今年1月，甬金股份通過全資子公司與青山系共同出資在印度尼西亞設立甬金金屬科技（印尼）有限公司，擬建設年加工70 萬噸寬幅冷軋不銹鋼板帶項目，項目預計總投資額為人民幣21.32億元。而自甬金股份上市以來，青山系一直被甬金股份列為關聯方，因為福建甬金金屬科技有限公司恰好是甬金股份與青山系下屬公司共同設立的。
清流工作室注意到，2021年，甬金股份僅僅向青山系采購熱軋不銹鋼原材料及其他加工服務，就用去了109.6億人民幣。與此同時，青山系還分飾兩角——既是甬金股份供應商，也是其客戶。根據甬金股份2020年報，2018 年、2019 年、2020 年，甬金股份與青山集團及其同一控制下企業發生的關聯采購總額分別為 34.2億元、45.0億元和76.8億元，占甬金股份采購總額的比例分別為 23.56%、30.00%、39.07%。2018 年、2019 年、2020 年，甬金股份與青山集團及其同一控制下企業發生關聯銷售金額分別為 10.6億元、3.6億元和5293.64 萬元，占甬金股份營業收入的比例分別為 6.79%、2.28%和0.26%。
無獨有偶，格林美作為青山系出海投資的盟友之一，在2019年也與青山系等股東方合資投建了印尼紅土鎳礦生產電池級鎳化學品（硫酸鎳晶體）項目（5萬噸鎳/年），項目總投資 9.98 億美元。而根據格林美2020年年報，青山控股集團本身也是格林美的重要客戶。
此外，清流工作室注意到，前述青山系的重要盟友華友鈷業，其近年年報中亦與青山系有著多筆交易往來。
青山仍在博弈
早已與國內多家礦產巨頭形成聯盟的青山系，或許未曾想到，會在近期突然遭受倫鎳多頭的狙擊。
“妖鎳”行情是怎么發生的？
受俄烏局勢影響，大宗商品市場全面飆升，3月7日起，倫敦交易所倫鎳價連續連兩日暴漲，漲幅多達250%，一連突破10萬美元關口。作為全球最大鎳鐵和不銹鋼生產商之一，青山控股本該大賺一筆，但卻因手持巨額空單一夜或損失超百億美元。
據稱，青山控股或持有20萬噸鎳空單。按照常規操作，青山集團本可以可以選擇交割現貨，然而，受俄烏沖突影響由于占全球鎳產能20%以上的俄鎳無法運出，再加上青山的鎳產能主要是高冰鎳，無法在倫敦交易所交割。因此，青山只能不斷追加保證金，以避免被強制平倉。
在過去，鎳價通常每天波動百分之幾，價格穩定在1萬~2萬美元/噸。在歷經史無前例的暴漲后，LME也在8日緊急宣布暫停鎳交易，并出臺了一系列應急措施，包括決定取消當天所有交易，北京時間3月8日早上8點之后交易無效。
至于青山為何會持有大量鎳空頭，業內分析稱，青山做空主要是需要做空期貨對沖現貨風險，此前其剛取了印尼的4.7萬公頃紅土鎳礦的開采權；20萬噸鎳顯然超過了套保的需要，但也可能青山是基于對自身鎳產前景的了解，考慮到高冰鎳產能的釋放給鎳價帶來的下行壓力。
不過從供需面來看，LME鎳庫存從去年的20多萬噸降到今年的10萬噸以下，交割品不足的問題已經浮上水面，在此背景下還做大量空頭頭寸，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企業在套保策略上可能存在一些誤判。
此外，亦有多名業內人士將此次事件歸因于海外惡性擠倉行為，青山控股實控人項光達在3月8日晚間表示，“老外的確有些動作，當前倉位和經營都沒有問題”。不過傳聞中要逼空青山控股、以索要其在印尼鎳礦股權的全球大宗商品交易巨頭嘉能可卻兩次予以否認。
在“逼空”風暴持續數日后，彭博社(Bloomberg)在3月12日又曝出，在LME鎳此輪逼空行情中，除了此前已被報道的空方青山控股外，華爾街知名投行摩根大通(JPMorgan Chase & Co., JPM）、渣打銀行、建銀國際在內的中外多家銀行和經紀商也被卷入。
援引知情人士的說法，摩根大通被稱為青山控股鎳交易的最大對手方，青山控股持有的超15萬噸的鎳空頭頭寸之中，約有5萬噸是通過摩根大通場外交易持有的；此外，青山控股直接在LME持有約3萬噸鎳空頭頭寸，是通過經紀商建銀國際、工銀標準和蘇克敦金融持有的。逾15萬噸空頭頭寸的其余部分則是通過與摩根大通等銀行的雙邊交易持有的。
據此，青山控股周一應該欠摩根大通約10億美元的保證金。而此前，彭博社便報道，受“逼空”事件影響，建銀國際還曾被指未能按時支付追加的保證金，但倫敦金屬交易所給了它額外的時間。而如果最終其未能向交易所追加保證金，則意味著建銀違約所有頭寸可以被強平，并直接產生最大160億美元的虧損。
目前，青山控股已從摩根大通和建行等銀行獲得信貸承諾，以幫助其繳納追加保證金。對此，建設銀行相關人員對清流工作室稱，公司與青山控股等大型企業都有業務合作，對于子公司是否被要求追繳保證金的問題，對方則表示如果有重要信息會通過公告形式對外發布。
3月15日，青山控股官方消息顯示，已與由期貨銀行債權人組成的銀團達成了一項靜默協議，避免進一步追加保證金，從而降低重新開市后再次出現擠倉的風險。
至于事情最終將如何解決，有消息稱，集團主要領導計劃奔赴北京。以期盡快拿出方案；此外，亦有消息稱，青山控股或用旗下高冰鎳置換國內金屬鎳板,并已通過多種渠道調配到充足現貨進行交割。不過該集團高管對外表示，目前并沒有聽說這種情況。
值得一提的是，青山控股或非首次與海外銀行做空鎳。早在2019年，就有消息稱青山控股曾在印尼禁礦前大量購買鎳礦石，并與摩根大通等銀行合作，預計從LME采購3萬噸到8萬噸鎳。據外媒當時消息，因庫存暴跌，鎳價在不到5分鐘的時間里暴跌825美元，并引起倫交所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