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安晶

隨著俄羅斯與烏克蘭的戰爭持續，美國部分學者開始發聲，反思北約東擴在俄烏戰爭中扮演的角色。

美國政治學家、著名美國外交政策批評人士米爾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認為，北約最初東擴是美國在歐洲推廣西方自由民主理念的表現，無視了地緣政治的現實要求和俄羅斯的核心戰略利益。

本月接受《紐約客》雜志采訪時，米爾斯海默表示，俄烏戰爭問題的起源是在2008年4月的北約峰會。當年的峰會后，北約發表聲明宣布烏克蘭和格魯吉亞將成為北約的一部分。

米爾斯海默指出，當時俄羅斯已經明確抗議北約的做法威脅到俄羅斯的存亡，觸及俄羅斯的底線。但北約繼續東擴、歐盟也在擴張、美國還希望把烏克蘭變為親美的自由民主制國家，從俄羅斯角度來看，這三者對俄構成了生存威脅。

他認為，如果烏克蘭成為親美的自由民主制國家又成為北約成員國，對于俄羅斯而言是決不可接受的。而如果沒有北約東擴、歐盟沒有擴張，烏克蘭只是一個與美國和西方友好的自由民主制國家，則俄羅斯有可能接受。

“這不是帝國主義，是大國政治。當你像烏克蘭一樣位于俄羅斯這樣的大國旁邊，你需要認真考慮俄羅斯的想法。因為如果你拿起棍子戳了它們的眼睛，它們會進行報復。西半球的國家在和美國打交道時就非常了解這點。”

在烏克蘭東部危機和克里米亞并入俄羅斯問題上，米爾斯海默重申了2014年的觀點，認為西方特別是美國應該為烏東危機承擔主要責任。但他指出，美國沒有任何政策制定者和外交政策建制派會承認這一點，而是會繼續指責俄羅斯。

2014年克里米亞并入俄羅斯、烏東戰爭爆發后，米爾斯海默在《外交》雜志上發表了長篇評論，名為“為何烏克蘭危機是西方的錯——激怒普京的自由主義幻想”。

評論文認為，美國自1990年代克林頓時期開始推動北約東擴、在國際政治上推廣西方自由民主理念，完全無視了俄羅斯的核心戰略利益和地緣政治中的現實主義需求。

米爾斯海默在文章中指出，從1999年北約開始吸納眾多前蘇聯國家一直到烏東戰爭前，俄羅斯多次發出警告指出北約東擴威脅俄羅斯安全，但均被歐美的政治精英和自由派人士無視。

文章提到，早在1995年北約轟炸波黑塞族陣地時，時任俄羅斯總統葉利欽就警告如果北約跑到俄羅斯邊境上，戰火會燒遍整個歐洲。

在北約東擴最初，俄羅斯因蘇聯解體后國力大減而無力阻擋。到2008年，北約宣布未來將接納格魯吉亞和烏克蘭后，普京將口頭抗議轉化為行動，與格魯吉亞開戰。

米爾斯海默指出，俄羅斯與格魯吉亞的戰爭是一個明顯的警告，但北約并不在意，繼續在2009年接收阿爾巴尼亞和克羅地亞。歐盟也推出了東部伙伴國計劃，加強與烏克蘭等東歐國家的合作。

除北約東擴之外，美國還出資在烏克蘭等前蘇聯國家大力推廣西方價值觀和西方自由民主。預計從1991年到2013年，美國在烏克蘭投入了50多億美元，通過資助非營利組織等進行意識形態推廣。

米爾斯海默認為，大部分美國自由派政客，包括克林頓政府的關鍵成員都相信冷戰的結束從根本上改變了國際政治，一個新的后國家主義秩序取代了此前治理歐洲的現實主義理念。

在這些政客看來，美國是不可或缺的國家，在歐洲的任務就是讓所有歐洲國家都成為西歐國家。歐洲政客則認為地緣政治已經無關緊要，靠西方自由秩序就能維持歐洲大陸的和平。

但對于普京來說，2013年烏克蘭大規模反政府游行和之后親俄總統亞努科維奇下臺就是一個信號：到了必須采取行動與烏克蘭和西方抗爭的時候。

米爾斯海默認為，俄羅斯的行為很容易理解。從拿破侖時期到二戰，烏克蘭一直是對俄羅斯有重大戰略意義的緩沖區，沒有俄羅斯領導人能容忍曾為俄羅斯死敵的軍事聯盟踏足烏克蘭。

他寫道，美國可以不喜歡俄羅斯的立場，但應該理解背后的邏輯。在地緣政治中，大國通常都會對靠近其領土的潛在威脅很敏感。正如美國也無法容忍加拿大和墨西哥加入其他大國設立的軍事聯盟。

米爾斯海默提議，烏克蘭問題最好的解決辦法是美國及其盟友放棄“西化烏克蘭”，讓烏克蘭成為俄羅斯和北約的緩沖地帶，正如奧地利在冷戰中扮演的角色。他指出，西方領導人應該意識到，烏克蘭對普京非常重要，各國不應在烏克蘭支持一個反俄政權。

在米爾斯海默看來，最理想的情況是一個擁有主權的烏克蘭，既不屬于俄羅斯陣營，也不屬于西方陣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