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周天財經 白雪
編輯 | 傅葉
過了數十個小時的搶救,28 歲的字節跳動視頻圖像架構師吳偉還是走了。
在一份網上傳出的聊天信息中,吳偉的妻子表示,2 月 21 日晚,丈夫在公司健身房運動了一會兒后,感覺身體不適,出現頭暈和嘔吐的癥狀,后來被同事送到醫院,但送醫時已經在字節辦公樓里「拖了一個小時」。自己懷有兩個月的身孕,之后很長時間無法工作,也無力償還每月兩萬的房貸月供,下個月就可能斷供,詢問是否能退房退貸。消息在脈脈發酵后,引起了更大范圍的關注。
即使不是程序員群體,一線城市的「打工人」們也很難不為這個失去生命的年輕人和失去頂梁柱的家庭感到同情。
一位年輕工程師在深夜離世,他不是第一個,也很可能不是最后一個。
01 這樣的不幸就像照鏡子
在短暫的二月份里,互聯網大廠員工猝死的意外已經發生了兩起。
這些員工無一例外都很年輕,吳偉 28 歲,暮色木心 25 歲,潤肺 23 歲,而活躍在消息來源的脈脈,乃至微博、豆瓣社區的用戶其實多數也處于這個年齡范圍內,往往激發了多一份的共情,他們或許和潤肺一樣剛畢業不久,就投身 996. 007,或許又和吳偉一樣身上背負著沉重的房貸,強頂壓力。過度勞累導致的心腦血管問題往往是猝死的原因。
物傷其類,人類最原始、可貴的同理心,便也能被年輕生命的消逝而激發出來。
當過勞工作成為普遍現象,每個人身上都好似背負了一顆身體健康的「定時炸彈」。這也已經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比如前段時間,企業微信產品部一名應屆生就曾在內部群寫道,「早一天晚一天上線真的那么重要嗎?」、「連續工作 20 個小時成功保證頁面上線」不值得宣揚,引發了高管的虛心反思和表態。
「大廠」的機制,一時間成為眾矢之的。按照馬克思在《1844 年經濟學哲學手稿》里的觀點,私有制下的勞動是排斥、壓迫工人的。因此,工人的頭腦、心靈、意識并不能為自己所能控制的。在這個過程中,人的異化就產生了——勞動時,工人變成了動物;而在運用動物機能時,工人才是人,吃飯、睡覺變成了樂趣。
近兩百年前的總結仍然振聾發聵。
員工倒下,大廠騰飛
信奉「大力出奇跡」哲學的字節跳動,也是近些年發展速度最快的「大廠」。
從員工人數來看,字節跳動員工在 2020 年年底達到 10 萬人,而阿里達到這一數字用了 19 年,騰訊則用了 17 年,字節則遠遠短于這些前輩。在估值方面,去年年底胡潤百富發布了《2021 全球獨角獸榜》,字節跳動估值增長 1.73 萬億元,達到 2.25 萬億元,超過螞蟻集團成為全球最大獨角獸。
這家公司素有「App 工廠」之稱,有人戲稱其核心技術,就是依靠算法,做內容分發。依照這條邏輯,字節投資和自有業務 app 超過 50 個,包括抖音、tiktok、西瓜視頻、今日頭條、懂車帝等等。
字節擁有一個公認的天才老板,而這家企業被人詬病的根源之一,在于它「太過聰明」的算法推送機制和「大力出奇跡」的戰斗哲學。
按道理,在智能手機如此普遍的年代,更多元、多量的信息傳遞,應該代表著消除階級之間信息差的妙用,但實際上,用戶卻困在各自狹隘的信息窠臼里,用平臺推送的視頻來 kill time,此時媒體文化研究者尼爾·波茲曼所說的文化向技術投降,已經逐漸成為一種現實。而在去年 11 月進行組織架構后,字節成立抖音、大力教育、飛鼠、火山引擎、朝夕光年和 tiktok 六個業務板塊,更透露出全面進軍游戲、大文娛等板塊的野心。
大力如何出奇跡?即刻 app 用戶黃島主生動地寫出了字節的閃電戰技能,據黃島主 2 月 11 日在即刻上爆料:字節對標 SHEIN 的獨立站電商項目,立項 3 個月,就已經擴編到 400 人,其中 200 人是從 SHEIN 挖來的,根據這個量級的人力成本來推算整體預算,至少 2 億美金起。以巨頭的飽和火力,潮水般地去橫掃毫無關聯的不同產業,無限蔓延,小試順利則變本加厲,遇阻則迅速止損收手,是其常態。
強調拼命大干快上的企業文化一度在中國互聯網大廠里蔓延,2020 年,一個從合肥前往杭州找工作的朋友跟筆者說,面試了一圈,幾乎每一家都要求大小周、996。一項起源于字節跳動的制度,在杭州落地開花,其蔓延之廣之快,令人詫異。
但真正令人擔憂的是,把短期沖刺常態化的機制,實際上是把員工的透支日常化,來確保企業立于不敗之地。
這套吊打 meta、腳踩扎克伯格的算法背后,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在大踏步前進的步伐中,大廠們不希望在員工層面摔跤。在針對吳偉猝死的公告中,字節表示已承擔全部醫藥費,全力提供后勤支持,盡力幫助員工家人渡過難關。但吳偉到底是何時離世,后續又會如何處理,仍有待進一步消息。
在暮色木心一事中,最終也以 B 站與家屬溝通員工賠償事宜,并在公司內擴招 1000 名相關崗位人員平息了事態。
這兩年,年輕人的過勞工作也引起了有關部門的積極關注,人社部已明確規定 996 和 007 屬于違法行為,勞動者有權向勞動人事爭議仲裁委員會申請仲裁。在此背景下,去年 11 月字節跳動開始在內部推行 1075 工作制度,也就是早上 10 點上班、下午五點下班,每周工作 5 天。然而有字節員工在脈脈上表示「我這邊的情況是,發了公告后至少可以穩定 10105 了」。
然而現實情況遠不是幾紙公文便能厘清,高績效意味著更高的職級與收入,而現實生活的壓力、同事同學之間的比較,都將這些社會意義上的「精英們」綁上了一架看不見的戰車,前進似乎是唯一的方向。
盡管,字節跳動此前已經取消了大小周制度,但對此,內部爭議很大,大量員工普遍每個月少掙了 1 萬元左右,然而也有一些員工反饋,形式上的加班的確取消了,但實質上的加班并沒有減少太多,「活兒還是那么多,只不過帶回家做了而已」,當加班變得更加隱蔽,打工人們并不買賬。
一位名為 misty 的微信用戶在朋友圈中寫道:死者吳偉和我同是字節產研 pdi 部門的工程師,不認識他,但物傷其類,我有一種照鏡子的感覺,我的 leader 強制我晚上 9 點 30 才能下班,我拒不服從,于是 leader 的小鞋紛至沓來,不僅要求我給 2 個平級員工寫工作日報,leader 也已經很久不搭理我了。
03 「離ICU的距離只有‘再一次加班’的距離」
不幸總是「隨機出現」,但幾乎沒有人相信厄運會落在自己頭上。
仍然有許多剛畢業的年輕人,踩著春招、秋招擠破頭去大廠。只要打開小紅書,就會發現在年輕人之中流行著「大廠焦慮」,生怕不去剛畢業大廠,就會落后其他人一步。在小紅上搜索春招,年輕學生們排著隊求好運「接 offer」,有的甚至愿意付費尋找大廠內推。
新員工源源不斷,大廠們永遠年輕。
根據脈脈數據研究院發布的調查顯示,字節跳動、拼多多的員工平均年齡僅 27 歲,而老牌 BAT 的員工平均年齡也僅 30 歲左右。在大廠中也有著 35 歲門檻的說法——公司需要的經驗豐富的高級工程師只是少數,相比于給一半程序員漲工資,公司更愿意培養新一批年輕員工。
其實,這就約等于「大廠沒有你,還是一樣轉,但家里沒有你,家就垮了」。
就像那個企業微信員工在內部群所言「只需要大家在被迫加班的時候,好好的想一想,我們離 ICU 真的就只有再加一次班的距離」。因此,無論你身處圍城內外,以身體健康為前提下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最后這里也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建議。
(1) 不要在加班之后健身
健身本來就是讓身體去跳動,來適應你給它施加的壓力,這樣身體的機能能夠得到鍛煉。但如果身體已經長期處于高壓、疲憊狀態,再去承受運動的壓力就會更容易發生猝死。因此加班后一定要先休息、調整狀態。
(2 )向無效加班、過勞加班說不
目前在一些大廠里已經衍生出了,以實習生轉正、員工加薪為目的的無效加班,這種加班以加班時間長短來判斷誰更努力。但實際上效率沒提升,卻浪費時間。這種「自發內卷」、無效加班,可以說是出于房價、高昂生活成本的社會結構性壓力,也許并非一朝一夕能改變,但我們要有拒絕無效加班的勇氣。
(3)生活還有更多選擇
莊子曾經說過「無所逃于天地之間」,如果我們能平衡欲求與能力,其實不必只做單向度的選擇。一些離開大廠的員工,他們有的選擇換到壓力更小的公司,有的干脆退居大理開冰淇淋店。不是逃離,也沒有躺平,僅僅是不同的生活方式,作為一個普通人,「到真正適合我生活的地方,去繼續發揮創造力」可能也會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公眾號每日人物寫道:強迫自我不斷更新,看上去像是對自由的實踐,事實上卻使主體忽視了它的強迫性。的確,「今天最好的表現是明天的底線」這句互聯網人的口頭禪值得我們反思,我們不總是非得一直自我迭代,一直進步,一直被迫進步,一直和「別的公司」、「別人家的孩子」去競爭。或許可以停下來想想,我們內心最感到豐沛的事情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