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五環外OUTSIDE 林元陸
編輯|車卯卯
冬奧會吉祥物冰墩墩、雪容融火了。尤其是憨態可掬的冰墩墩，全網更是“一墩難求”。要是2月14日情人節下訂單，估計到貨時間剛好趕得上3月14日的白色情人節。
既然是中國人舉辦冬奧會，那肯定也得辦出中國特色。
英語里，“中國”（China）和“陶瓷”（china）也就是首字母大小寫的差別。于是冰墩墩、雪容融不僅推出了主題毛絨玩具和主題鑰匙扣，同時還推出了頗具“瓷國”特色的官方陶瓷擺件。
令人意外的是，陶瓷版的冰墩墩、雪容融產地居然不在大名鼎鼎的景德鎮，而是閩中山區，一座名叫德化的山區縣。
對德化的陶瓷師傅們來說，冰墩墩、雪容融從打樣到成型都沒那么容易。
挑戰來自四面八方。收到冰墩墩、雪容融樣稿時，為讓質量和外觀符合原稿設計的嚴格標準，師傅們來來回回打樣了數十次。
到了成型階段，師傅們壓力更大。從外觀上看，冰墩墩和雪容融不僅身形圓潤，而且四肢輕巧。這樣的特點，使得兩款吉祥物在成型階段都會因為物理作用的干擾，要么“斷頭”，要么“斷腳”。
對上述難題，師傅們能做的也只有一邊實操、一邊復盤，經過反復溝通、試驗，兩款吉祥物的樣品才通過奧委會的審核，最終得以規范化生產。
對于德化的陶瓷師傅們來說，這次生產冰墩墩、雪容融并非第一次面對如此艱巨的挑戰。因為在成為中國陶瓷的“門面擔當”的道路上，德化陶瓷產業最不缺的，正是數千年歷史沉淀帶來的實力與底氣。
01 世界瓷都只有德化一家
中國瓷都千千萬，但是敢說自己是世界瓷都的，也只有德化一個。2015年，德化被聯合國授予“世界陶瓷之都”稱號。迄今為止，能拿到“世界瓷都”名號的，也只有德化一家。
畢竟，德化陶瓷深厚的歷史沒人能比。
早在宋元時期，海上絲綢之路興起，德化陶瓷遠銷海外。在宋代古沉船“南海一號”（全球已知的年代最早、船體最大、保存最完整的遠洋貿易商船）大約6萬件出水文物中，德化陶瓷的占比達到了兩成。
但是要追溯德化人開始燒制陶瓷的歷史的話，估計還得“追到西元前”。
在《漢謨拉比法典》頒布的三千七百多年前，德化人也開始在陶瓷產業吃螃蟹。2007年，德化縣三班鎮遼田尖山發現夏商原始青瓷窯址，大量原始瓷片、陶片的發掘也讓更多人相信的話是世界陶瓷文化的發祥地。
到五代十國時期，德化陶瓷已形成規模。宋元時期，德化歸入泉州轄區。彼時泉州已是東方第一大港，以青白瓷為代表的德化陶瓷，也乘著海上絲綢之路的東風，坐上帆船傳至世界各地。
泉州出土的宋船，共有十三個隔艙，適用于遠洋航行。（圖：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館）
哪怕是閉關鎖國的明清時代，德化陶瓷依舊保持著強悍的全球競爭力。
明朝時期，德化陶瓷再上新臺階，從生產能力到工藝水平，都實現了對宋元時期的超越。雖說當時的德化白瓷是由高嶺土燒制而成，但其表面卻如同白玉般有著溫潤明凈、典雅精巧的質感。
明清時期的德化白瓷是中國白瓷的杰出代表，被譽為 “中國白”。（圖：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館）
看到這外觀如同象牙一般精致的德化白瓷，那些葡萄牙、西班牙、荷蘭的外商們就像今天求購冰墩墩的我們一樣激動。
當一船又一船的白瓷被運回歐洲，歐洲當地的上流貴族們不僅競相采買，更有甚者直接就地研究仿制。300年悠久歷史的德國邁森瓷器制造廠，也正是靠著仿制德化白瓷才能拉開歷史序幕。
德國邁森瓷器制造廠出產的瓷娃娃。（圖：佳士得拍賣行）
1999年5月，被稱作“東方泰坦尼克”的清代“泰興號”沉船終于被打撈出水，船上的35萬件德化青花瓷終于重見天日。這35萬件瓷器的存在，也讓更多人確信了德化陶瓷在清代達到全盛時期的事實。
2020年10月，100件“泰興號”清代沉船出水瓷器入藏中國航海博物館。（圖：中國航海博物館）
清末民初戰亂四起，德化陶瓷曾一度走向低谷。好在蘇學金、許友義等民間藝人持續深耕，靠著“捏塑瓷梅花”、“木蘭從軍”、“關公”等作品在歷屆國際博覽會上斬獲金獎，讓亂世中的德化陶瓷也能留住一絲火種。
新中國成立后，德化陶瓷重獲新生。改革開放后，德化陶瓷主動擁抱變化：靠著傳統瓷雕、出口工藝瓷以及茶具、餐具、花盆為主的日用瓷，德化陶瓷不僅讓百業待興的新中國賺回海量外匯，同時也滿足了我們在精神、物質兩方面的需求。
歷經三千七百多年滄海桑田，歷經數次朝代更替和戰亂紛爭，為何德化陶瓷依舊永葆長青？
在這現象的背后，正是因為德化陶瓷無論過往還是當下，都能占據天時、地利、人和。
02 世界瓷都的三大招
上帝對每個人是公平的，對德化人亦是如此。
如果你有來過德化石牛山、戴云山等景區，想必也會對這座閩中山區縣的高聳地勢與復雜地形印象深刻。自古閩道難于蜀道，復雜多變的地理環境讓交通出行成為德化人的最大痛點。
好在上帝也給德化人打開了另一扇窗，豐富的自然資源讓德化人得以在過往和當下都能在陶瓷產業稱雄稱王：作為陶瓷優質原料，高嶺土在德化的儲量不下一億噸。
同時，漫山遍野的松樹也讓德化人有了松木這款燒制陶瓷的絕佳燃料。
德化的高嶺土。（圖：央視財經頻道）
德化交通不便，但好在水文方面，德化的河流分屬閩江、晉江兩大水系，因而德化陶瓷方能借閩江之勢、順晉江之流行銷全球。
而在當下，決策層深知德化陶瓷產業價值所在，但凡周邊有重大交通項目規劃，決策者也不敢怠慢德化。
2009年3月，泉三高速建成通車，為方便德化陶瓷出海，這條高速公路專為德化拉了一條連接線。今年5月，興泉鐵路有望全線通車。與13年前的泉三高速不一樣的是，線路主體不僅穿過德化境內，還專門設有站點。
興泉鐵路示意圖（圖：江西網絡廣播電視臺）
豐富的礦產資源讓作為陶瓷原料的高嶺土得以物盡其用，多元化的交通網絡也讓德化陶瓷在出廠以后能夠貨盡其流。
在做到物盡其用和貨盡其流以后，德化人更沒有忘記“人盡其才”。
德化陶瓷能走遍全世界，靠的不僅是大廠，更是大師。
如今，一座小小的縣城，更是誕生了7名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的陶瓷專家。此外德化陶瓷高技能人才將近4800名，工藝美術專業人才將近1100名，市級以上工藝美術大師將近300人。其中，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共有9人，中國陶瓷藝術大師共有9人。
中國人深知名師出高徒，于是德化就靠著名下的一批陶瓷大師，通過“名師帶徒”和“雙導師”制度，靠著“大師+企業”“大師+創業園”“大師+電子商務”的創新模式，讓古老的陶瓷能夠結合時代潮流煥發更多價值。
自2017年以來，德化已經組織了18名陶藝大師結對73名學徒。資金方面，發放陶瓷藝術大師（名人）、青年陶藝人才領航工程項目、大中專畢業生創業、陶瓷類文創工作室等創業補助近500萬元。
而在學術科研方面，德化同樣不馬虎。不僅建立了首個陶瓷類重點實驗室，而且據不完全統計，國家級博士后科研工作站、專家工作站、企業技術研發中心等產學研平臺的數量，更是達到了117個。
“豐富的礦產資源+多元化的交通網絡+多年的人才搭建”，在強化德化陶瓷的全球競爭力的道路上，德化可謂是使勁了招數。值得肯定的是，德化使出的這些招數，不僅拳拳到肉，而且招招見血。
03 格局大開，三大招吃遍海內外
靠著大師藝術瓷、日用家居瓷、出口工藝瓷這3大品類，當下德化陶瓷得以揚名內外。
在佳士得、蘇富比的拍賣會上，德化陶瓷也曾不止一次被拍出天價。
2014年11月，香港佳士得2014秋拍“重要中國瓷器及工藝精品”專場拍賣會如期舉行。會上，明代德化瓷雕藝術家何朝宗創作的達摩立像，以1444萬港幣的成交價，創下了德化陶瓷的拍賣紀錄。
明代德化窯何朝宗白釉達摩陶瓷立像（圖：佳士得拍賣行）
而在當下，那些繼承何朝宗衣缽的德化陶瓷大師們，也讓德化陶瓷的藝術價值能在得以延續。陳仁海、陳德生、蘇獻忠、許瑞峰等大師一有新作出爐，全國各地必有收藏家到德化登門求購。
2017年在廈門舉行的金磚國家峰會上，各國元首用到的金磚元首杯，便是德化陶瓷大師陳仁海的作品。這款名為《四海同心》的系列國宴瓷共118件（套），受到了廣泛贊譽。
據了解，該款元首杯的底部采用了陰陽雙面精雕的專利技術。空杯時好似象征榮華富貴的國花白牡丹，透光時又像紅牡丹一般粉嫩可愛，入水后又像黑牡丹一般。在小小的元首杯，陳大師創作了獨樹一幟的釉下彩金線寫意畫，外賓們看了不免豎起大拇指。
與此同時，以李璋高、鄭建忠及王代丁、張娜娜夫婦等新生代陶藝家也在弘揚傳統美學的基礎上，大膽從當代美學取經。讓德化白瓷能夠結合新時代審美風潮，彰顯更多獨特價值。
哪怕是日常生活飲食起居用到的各類瓷器，德化的陶瓷廠同樣做到carry全場。
自古以來，江西景德鎮以官窯為主，而德化則是以民窯為主，哪怕是現代社會，德化陶瓷也在普通民用市場占據主流。
多年來，德化陶瓷茶具在電商渠道的市占率都在80%以上，德化白瓷潔白典雅，能高度還原茶湯最真實的色澤，福建人泡茶時，德化白瓷正是首選。
德化一家陶瓷科技公司負責人介紹其研發的耐高溫白瓷壺。
為讓德化陶瓷能夠插上電商翅膀稱霸全球市場，淘寶、京東、亞馬遜等平臺的培訓講師也被花重金請到德化開課傳道，讓德化人在家門口就學會如何將自家的陶瓷賣到全世界。
2021年4月，亞馬遜走進德化產業帶跨境電商培訓班。(圖：德化電視臺)
每年從德化生產的陶瓷，有70%是銷往海外的出口工藝瓷，從家居用品到節慶用品，外國人能接觸到的Made in China的陶瓷，其實也都Made in Dehua。
德化一家陶瓷企業展出的陶瓷工藝品，鋼鐵俠、蝙蝠俠等元素依稀可見。
當亨廷頓還在研究文明的沖突，德化人則是從沖突中找到致富機會。無論是西方世界的圣誕節，還是阿拉伯世界的開齋節，德化陶瓷都能蹭節日熱度，從中尋得財富密碼。
至于迪士尼、環球影城這樣手握眾多IP的大品牌，更是毫不猶豫就將陶瓷訂單交給陶瓷企業。原來陶瓷的鋼鐵俠和小黃人，也都是Madein Dehua。
04 德化三部曲
過去，靠著得天獨厚的地域優勢，德化陶瓷讓海外番邦的真金白銀流入華夏大地。
當下，德化人在前人走過的路上大膽創新，讓傳統陶瓷展現更多時代價值。
未來，德化陶瓷也將在更多像金磚會晤、冬奧會這樣的重大場合持續亮相。
從“過去時”，到“現在時”，再到“將來時”，德化陶瓷從不自顧自美麗。透過那道白玉般的光澤，我們能看到的，正是走在復興路上的大國逐步增強的軟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