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眸科技組  劉思璇

編輯|桑明強

“讓用戶盡可能少地花時間在微信上”，大概是張小龍所講過的段子里，最特別的一個。

當然，這句話也是個玩笑。

但我們不得不承認，自從微信出現(xiàn)以來，我們都遭遇了某種意義上的“綁定”。去年，社科院新聞與傳播研究所發(fā)布了一份關于新媒體的藍皮書，報告指出我國近九成的人每天使用微信，25%的受訪者日使用時長在4小時以上，近90%的人周使用天數(shù)為7天。如果要評出一個“生活中最離不開的手機應用”，微信是繞不過的必選項。

當抖、快被認為是“時間黑洞”、游戲被指責為“電子毒藥”，人們似乎忘記給微信一個名分。微信和其它任何應用都不相同，使用并不是一種選擇，而是一種被迫式的接受：在這個容器里，容納了12億規(guī)模的用戶基數(shù)，微信要做的，是找到用戶群最大公約數(shù)的G點。

微信就像一顆恒星，在萬有引力定律下，恒星是絕對的星系中心。

社交星云

星云孕育恒星，社交孕育微信。

受到國外一款名為Kik的IM軟件啟發(fā)，張小龍做起了微信。初版上線很快，從啟動到正式發(fā)布，前后大概只用了4個月時間。倒不是團隊有多神速，只因功能實在簡單：設置頭像和微信名、發(fā)送信息、發(fā)送圖片、導入通訊錄。早期的微信，與其說它是一個社交軟件，倒不如簡明扼要地稱作是免費版短信，除了聊天這種最古早的社交方式，再無其他發(fā)揮空間。

同為騰訊旗下社交類產(chǎn)品，從一開始，微信就與“老大哥”QQ截然不同。

后者一加再加，前者卻把背包減到了最輕。這種近乎相反的產(chǎn)品理念，讓微信成為QQ的補集，為一些疲于冗雜功能的用戶提供了替代方案。受惠于兄弟產(chǎn)品的紅利，微信支持QQ賬號直接注冊，順利完成前期引流，操作界面和應用體積上“小而美”的設計，進一步拉高了用戶對于這個新生物的打分。

在微信誕生之初，從Kik類似的通訊產(chǎn)品上看到商機、采取行動的玩家并不少。早于微信一個月，雷軍交出了米聊；再早以前，移動公司發(fā)布了面向自家用戶的“局限版Kik”飛信，微信并不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但是背靠騰訊這棵大樹，又有個性的定位，讓微信得以一出場，就成為全場焦點，把其它“類Kik”軟件遠遠甩在身后。

就像一瓶水做不成買賣，僅靠最初的4個功能，微信也絕不會長久。擁有一定的用戶基數(shù)后，微信開始一點點撿起之前從包里丟出去的東西：2.0開啟“附近的人”，熟人社交的玻璃被打碎，陌生人獲得進入列表的權利，也帶來更多趣味；3.0支持群組保存至通訊錄，社群關系得以固定，為日后愈演愈烈的社群運營打開了第一扇窗，通過一次次迭代，微信向社交大盤進發(fā)，直到4.0發(fā)布，進軍終于告一段落。

2012年4月，所有更新了微信的用戶都會在應用啟動時看到這樣一句話：“如你所見，微信，是一個生活方式。”一直到今天，這句slogan仍然醒目地出現(xiàn)在微信網(wǎng)站，標志著歷史性的拐點。也就是從這一版微信起，朋友圈開啟，微信成為了一個完整的社交平臺。

微博、貼吧、論壇，還有自家的QQ空間，與它相似的分享平臺并不少，朋友圈之所以能獨樹一幟，在于微信一以貫之的私密性。由于需要綁定手機號碼，用戶很難像在其他平臺那樣一人多號，“導入通訊錄”的機制也讓互聯(lián)網(wǎng)面紗不復存在，內(nèi)容被迫坦誠。這些內(nèi)容的受眾，又多是現(xiàn)實中互相認識的人，這恰恰迎合了人們的分享欲和窺私欲，既能故作平靜地曬出近況，又能悄悄關注老友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

朋友圈一出，就是半個微信。微信中最與現(xiàn)實社交相符的一處設計，是評論區(qū)和點贊。只有共同好友可見，讓朋友圈像極了生活里的某個飯局：認識的人聚在一起開開玩笑、講講想法，絕不會有外人介入；同時暗示了圈子里的某種風向，成為維護關系的好渠道，讓社交變得輕松。

至此，社交的星云正式形成，微信也走向了下一個階段。

私域坍縮

在線上、線下兩個世界之間，微信是唯一的列車。

“不如加個微信？”線下，人們常用這句話標志一段社會關系的建立。

有趣的是，近幾年，越來越多的線上聊天也會以同樣的方式作結：聊天雙方從其他某個平臺轉(zhuǎn)向微信，然后才以正式網(wǎng)友的身份，開啟一段新對話；如果關系還能進一步發(fā)展，那么下一站就是見面。

某種程度上，這反映了私域內(nèi)的絕對話語權。當社交的星云越擴越大，私域流量也在膨脹，牽引著用戶向微信越靠越近、越粘越緊，最終孵化出一顆名為“大生態(tài)”的云核，而微信大生態(tài)建設中最有代表性的一次邁步，當屬微信支付的推出。

在微信支付問世時，支付寶已經(jīng)先跑了10年，依靠阿里巴巴在電商領域的龍頭地位，難覓敵手。一直到那年春節(jié)微信“搖一搖”紅包開啟的前一秒，人們都還沒意識到，手握6億用戶的微信已經(jīng)擁有了怎樣的力量。

從除夕到大年初一16點，海內(nèi)外參與搶紅包人數(shù)累計超過500萬，總計搶紅包7500萬次以上，實際領取紅包2000萬個。一夜之間，微信追趕上了支付寶的十年搶跑，國內(nèi)移動支付行業(yè)天翻地覆。馬云當即發(fā)帖，把這一事件定義為“春節(jié)珍珠港偷襲”，拉開陣勢嚴肅對待，然而一個月后，微信支付使用人數(shù)由3000萬暴漲至1億，直接焊死了車門。

這次“偷襲”足以說明，微信已經(jīng)跑通了大生態(tài)閉環(huán)，即通過公域到私域，私域再反饋到微信本身，形成三角價值鏈，在這個模型中，微信的商業(yè)價值在用戶粘性增長中得以隱形增加。從電商到文娛，任何你能想到的領域、場景，一切平臺上的公域廣場、私域賬號，最終都會流向微信這片大海，其它平臺人氣越旺盛、用戶之間的聯(lián)系越多，在微信上發(fā)生的交互就會越多，進而帶來更多的商業(yè)機會。

不止于線上，這種模式還蔓延到了線下，形成一條殊途同歸的路徑：實體商戶通過加微信的方式與客戶建立關系，保持聯(lián)絡，把朋友圈當作免費的廣告板，塑造企業(yè)形象、推廣產(chǎn)品和服務，又利用群聊搭建社群關系，形成了O2O的閉環(huán)。一時間，人們對微信的認知，已經(jīng)分不清是社交軟件，還是一個CRM工具。

當微信把所有人套進了沒有終點的循環(huán)，用戶黏性卻在功能補強和平臺轉(zhuǎn)移中一增再增，以至于再用“黏性”二字來形容都有失偏頗：兩個物體之間才存在黏性，而微信，已經(jīng)成了生活本身。

恒星系的混亂

天文學家曾發(fā)現(xiàn)過一種叫作“軌道混沌”的力量。

它可以使行星相撞，從而引發(fā)恒星系的混亂，沒人能確定那股力量從何而來，正如沒人能看出如今的微信要往哪兒走。

2022年的微信公開課上，視頻號、微信支付、小程序、搜一搜、企業(yè)微信等產(chǎn)品一一上臺。它們是目前微信星系中最繁榮的幾顆星球，各自揮筆未來的可能，看起來風光無限，有人押注鼓掌，但在更多數(shù)的普通用戶眼中，那個每天都要點開的綠色軟件，正變得越來越復雜，雖然栓住了12億用戶，但微信也變得不像微信。

畢竟自始至終，大多數(shù)用戶對微信的期待，更多的來自于它的社交屬性。

微信似乎忘記了“極簡”的初心，又像是向浪潮低頭，做出了妥協(xié)，把所有新的、熱的都搬過來，主動做了小程序，但并沒有成為現(xiàn)象級產(chǎn)品，被動推出視頻號，結局尚未可知，最后呈現(xiàn)方式略有些臃腫。動輒占據(jù)幾十G內(nèi)存，翻來翻去基本都是與用戶自己不相干的東西；如果不自行關閉，光是發(fā)現(xiàn)頁就有10個入口，其中還不包括獨立出來的企業(yè)微信和公眾號，展開又是一個新的洞天。

雖然在各大應用商城的分類中，微信依然是一款社交通訊軟件，與它在短視頻、支付、搜索、協(xié)同辦公等領域的競爭對手并不同屬一個賽道，但所有人都清楚，微信絕不再是一個社交通訊軟件，如果說當年被用戶嫌棄“花活太多”的QQ是一個功能涵蓋度在50%的什錦小炒，那么如今的微信，足可以稱得上一鍋涵蓋了90%互聯(lián)網(wǎng)常用功能的亂燉。

在這個態(tài)勢下，微信變得有些笨重了。

時間回到2011年，在微信上線兩天后的凌晨，張小龍在飯否寫下了這樣一段話，“這么多年了，我還在做通訊工具，這讓我相信一個宿命，每一個不善溝通的孩子都有強大的幫助別人溝通的內(nèi)在力量。”

看著十年前的微信，這段話的確能夠帶給人溫暖，但再看如今的微信，字里行間橫豎填滿了自我拉扯，微信的進化史，就像是現(xiàn)實中一段人際關系逐步發(fā)展的過程：由遠而近，由點及面。

微信未來會成為什么，答案不得而知，“每天都有幾億人教我做微信”，張小龍的壓力我們也無法體會，我們只記得一句老話，叫“過猶不及”，作為局外人，我們只能看見：2022年的微信公開課上，張小龍并沒有現(xiàn)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