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戈振偉

編輯|林騰

“看看想找什么樣的工作，來，先加個微信嘛。”一位身穿紅馬甲的人力中介熱情地向路人打招呼，恨不得把每個路過的人都加上微信。

她所站的這條街上，從街頭到街尾，紅馬甲隨處可見，在人群中格外顯眼。一個正在進行大規模核酸檢測的廣場入口處，也成了招聘的黃金地段。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招人，盡可能地多招到人。

元宵節后，工廠迎來一年的招工高峰，但“招工難”仍是工廠主普遍頭疼的問題。這個現象在“世界工廠”東莞尤為明顯。

2月中旬，界面新聞大灣區頻道記者來到東莞長安鎮走訪發現，在工廠分布密集的幾條道路上，“招聘”成為映入眼簾最多的詞。比如江貝步步高大道，到處都是人力中介門店和招聘廣告，每家工廠門口都貼有招工公告。尋找工作的年輕人在多個招聘欄駐足對比，并不急于下決定。

長安鎮是中國電子信息產業重鎮和中國機械五金模具名鎮，也是東莞經濟最強的鎮。隨著每年春節前后大量工人的流動，長安鎮成為東莞招工復工的風向標，甚至是觀察中國制造業招工就業情況的一個窗口。

“新人”不愿吃苦，“老人”回流內地

多位中介人和工廠直招負責人向記者表示，今年招工依然艱難。“年紀大的干不動，年紀輕的又吃不了苦，干不長久。”匯安人力的江慧（化名）說。江慧從90年代就開始在東莞從事人力中介工作。她告訴記者，如今長安鎮的人力中介公司就有兩百多家，競爭激烈，都在搶人。

目前招聘市場上，藍領工人按年齡主要分成三類：80后、90后和00后。據了解，80后最穩定，其次是90后，00后穩定度最低。“00后可能進來沒做幾天，下個月就走了，他們不差這點工資，也沒什么壓力。”

國家統計局去年做的一項包括9萬多家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的調查顯示，約44%的企業反映招工難是他們面臨的最大問題，該比例也是近幾年來的新高。

調查顯示，90%的企業表示造成藍領用工荒的原因是年輕人從事一線藍領工作的意愿低；近五成企業表示近期藍領用工需求量大幅增長、一線藍領的工作條件/工作環境較差也是原因之一。

據江慧觀察，東莞招工難的現象大概在2008年之后就有苗頭，最近這些年更是明顯。“現在的年輕人不像之前，身上沒什么負擔，不愿吃苦，愛玩手機，他們信奉‘吃光用光，身體健康’，做日結的越來越多。”

日結，顧名思義是做一天結一天工資，相對于正式工、臨時工而言，日結工雖然工資更低些，但更靈活，拘束少，得過且過，從而受到部分年輕人的青睞。“三和大神”便是這種現象的極端體現。

“而且，疫情的出現，進一步增加了招工難度。”江慧說。

過去10年，中國的勞動力市場一直供不應求。央視財經提供的最新數據顯示，到2025年，中國制造業10大重點領域人才總量將接近6200萬人，人才需求缺口將近3000萬人，缺口率高達48%。

記者從東莞市人社局主辦的線上招聘會上了解到，僅長安鎮就有多家工廠存在大量的招工需求，如東莞捷榮技術股份有限公司需要招聘500個普工，光寶電子（東莞）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光寶電子”）需要招3200個。出現用工缺口一方面是由于企業訂單增加，人手不夠；另一方面還是因為本身招人難。

珠三角地區招工難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勞動力回流內地。

統計數據顯示，四川、湖北、安徽、江西等幾個勞務輸出大省近年來逐漸出現勞動力回流的跡象。以富士康落戶鄭州為標志，珠三角地區制造型企業紛紛內遷。越來越多的務工人員選擇返鄉就業或者創業。

以公布農民工結構數據的安徽省為例，2020年安徽前往省外打工的農民工下降了100萬人，而在省內新增的89.9萬農民工中，本鄉鎮就業、鄉外縣內就業和縣外省內就業的比重分別為52∶36∶12，農民工從省外回歸到縣域的趨勢較明顯。

光寶電子的招聘負責人對記者表示，從大年初四到正月二十一（2月21日），公司只招到一千多人，還差一半，年前有1000多人回家過年，但過完年回來的很少，大多選擇在老家工作了。

“我們一個個打電話去了解情況，基本上都是說在老家已經找到工作，內地很多工廠逐漸建立起來了，薪資水平也靠近我們這邊，離家近，怎么都方便一些，很多員工就不愿意出來了。”

在員工不足的情況下，東莞一些工廠不得不選擇將訂單往后排。其中，針對部分交期時間較緊的訂單，有的工廠會選擇外發加工。

破解招工難

面對招工難，招聘方使盡渾身解數。首先最關鍵還是工資，大多數廠的月綜合工資在五、六千，有的廠能開到七、八千，甚至過萬。“長白班”“不扣水電”“空調宿舍”“補貼”等關鍵詞也會被反復強調。

為了吸引年輕人進廠，留住工人，光寶電子內部還設立了一個獎金制度，包括介紹獎金、挽留獎金、留任獎金等。

事實上，不僅東莞，全國各地都在搶工人。全球最大iPhone生產基地——河南鄭州富士康，開啟了虎年第一波高獎金招聘。根據富士康官方招聘網站“我要聘”的消息，河南鄭州富士康iDPBG事業群宣布，對普工開出最高人民幣8000元的獎金。IDPBG事業群主要負責iPhone的成品組裝。

在這一波“搶人大戰”中，除正常工資之外，有工廠給出了8000元的返費獎金，還有的工廠給出了高達17000元的返費獎金，甚至承諾每月舉行一次相親活動。

除了工廠本身，當地政府也在行動。在東莞GDP首次邁入“萬億俱樂部”之際，東莞重申“制造”初心，提出守住制造業基本盤。為工廠配備充足的產業工人隊伍，一直是東莞市政府相關部門這些年主抓的工作之一。

東莞的經濟發展離不開500萬產業工人。在年初九，東莞舉辦37場“春風行動”線上招聘會，提前收集10萬個崗位信息，促進供求對接。

“春風行動”系列就業服務活動是東莞市人社局多年堅持開展的品牌就業服務：一是服務于更多企業，幫助其解決“招才、招工難”問題；二是服務于各類就業群體，幫助其實現就業。

此外，今年東莞首次啟用“就莞用”廣場。求職者能在“就莞用”廣場及時了解到職業技能培訓信息及相關政策、就業創業政策及就業困難人員補貼政策；每周轄區內用工企業崗位需求信息也能在這里免費獲取。目前，東莞已建成的道滘、洪梅兩個“就莞用”廣場試點。

2月8日，洪梅鎮“就莞用”廣場啟動虎年節后首場以“春風行動暨南粵春暖”為主題的現場招聘會，提供部門主管、會計、文員、業務員、操作員、物檢員、倉管員、電焊工、機修工、保安等90多種職位，超過5600個崗位。

東莞市人社局認為，盡管號稱中國制造之都的東莞前在十幾年前就有季節性勞務緊張，但缺工如今已經出現顯著的結構性變化：相較于普工，東莞的工廠對技術工人的需求更顯得迫切。

雖然企業、政府早就意識到招工難的問題，并有所行動，但這個難題依然難以破解。

“人數減少的情況下，只有盡量去提升個人的勞動效率了，往這方面下手去做一些文章。”光寶電子的招聘負責人說。

（以上圖片均由作者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