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互聯網指北 碳酸狗
編輯|蒲凡
在影視作品的刻板印象中,賞金獵人似乎是一個非常神秘且硬核的職業。
就以《荒野大鏢客》中賞金獵人舉例:似乎只有在荒蕪的西部和治安糟糕透頂的地方,才會如影隨形生長著一群賞金獵人,他們槍法精準,眼神凌厲,就像禿鷲那樣以蠶食通緝犯的肉體來換取金錢。
然而,這根本都是對賞金獵人們的刻板印象。
從社會學角度出發,賞金獵人其實一點都不神秘:他們存在的歷史十分悠久,自從大陸國家出現,便有了賞金獵人這一職業,也不再局限于尋寶暗殺——蒼蠅麻雀都是肉——只要是有委托任務,只要委托人能支付得起足夠的報酬,賞金獵人可以無限拓寬自己的業務領域。
比如《銀魂》里啥都做的萬事屋,某種意義上便是一個“賞金獵人”公司。
并且在現實里,賞金獵人(萬事屋)的收費標準,也十分細致,出差費,材料費,車輛使用費,這些都要單獨算。放狗,種花,拜山這樣小事,也是當代賞金獵人經常接受的任務,文明、高效、嚴謹,已經成為當代賞金獵人的新代名詞。
那么問題來了,對于生活在中國的普通人來說,可以用“賞金獵人”的思維給自己掙點“壓歲錢”嗎?
我覺得理論上是有可能的。只不過由于我們的生活環境、生活習慣與文學作品、動漫作品中的描述有很大不同,再考慮到我們現在身處在“各個生活場景都被移動互聯網充分滲透”的時代,我們需要進一步明確“賞金獵人”的定義,大概可以歸納為以下三條:
1.需要在戶外活動才稱得上是獵人,室內工作則更偏向廣義中的“自由職業者”“靈活就業者”;
2.需要通過互聯網網站或者APP進行主動接單,才算作賞金獵人,否則在公司派發或者中介的參與下,性質則會更像外包服務者;
3.工作需求必須是在兼職狀態中也能完成任務,這樣才更符合“人人皆可成為賞金獵人”的開放精神。
按照這三條標準,我試著通過身體力行和查閱資料的方式,研究了一下可行性。
按照國外常見的賞金獵人任務,國內想成為一名賞金獵人,遇到最大的難點我國的社會秩序太井井有條了,各大系統相對健全,不需要太頻繁地借助“民間力量”。
比如在國外,“保釋金追繳員”就是一種常見的“賞金獵人”形式,主要任務是追捕逃犯,并且不一定是協助追捕——按照當地的法律規定,有些國家及地區的獵人,可以在法律條款之內,對逃犯使用槍支、手銬,甚至在不需要任何授權的情況下,就能直接監視乃至闖入逃犯的家中將其逮捕。
而在中國,成為一名“保釋金追繳員”,你能依靠的武器或許只有一副金剛不壞之軀。
就拿發生在去年的一起懸賞命案為例:當時江西省弋陽縣發生了一起重大刑事案件,為了盡快破案,警方設置了非常可觀的懸賞金額。
提供嫌疑人線索就給10萬元,直接抓捕直接獎勵20萬,而且事發地點就在一個小縣城,交通封閉的情況下嫌疑人指定沒逃遠,怎么樣,聽著是不是有點心動?
然而賞金的代價背后,卻是這位嫌疑人當初犯下的命案直接連殺了三條人命,最后抓捕他時縣政府同時出動了公安民警、武警、還有當地干群和民兵,才成功制服了他。
能夠推動警方進行“懸賞追捕”,基本都是這類兇險的案情等級。截至目前,我上網能搜到敢于接單的國產保釋金獵人,只有一個叫劉劍濤的人。
據新聞采訪,劉劍濤是北方人,曾經在部隊偵察連服役,尤其擅長擒拿格斗。1998年時,因為妹妹在深圳遭遇飛車黨搶劫,憤怒讓他燃起了成為一名賞金獵人的決心:
起初他每天下班后都和幾個好兄弟一起騎摩托閑逛,制裁偶遇的飛車黨,而他很快意識到自己武力值可以追擊更強獵物,于是劉劍濤便只身去了新疆,因為他相信通緝犯會喜歡逃往偏遠山區。
結果功夫不負有心人,臥底農場打工幾個月后,有一次工友酗酒后打架時居然亮出刀子,向周圍人怒吼“老子連人都殺過,害怕你們?”
所謂酒后吐真言,劉劍濤抓住線索后立刻報警,最終在沙漠邊緣地帶與醒酒后逃走的犯人正面交戰,搶走對方匕首后成功抓捕,賺到了5萬元的懸賞金。
那之后劉劍濤便出了名,懷抱著一大沓從報刊搜尋來的通緝令,他多年來走南闖北,一共向公安部門舉報押送了8名在逃犯,其中還包括一個A級滅門慘案的殺人犯。
可現實里,能夠像劉劍濤一樣擁有如此身手、膽識的人,屬實是千里挑一。
或許你會想,百萬千萬賞金咱普通人就別想了,但那些賞金便宜逃犯,會不會好抓一點?
想多了。哪怕是在500-1000元的賞金范圍內,逃犯卻依舊是涉黑涉賭博涉嫌惡性刑事案件的居多,有時候為了千元賞金,你的追擊對象甚至會是一個殺人犯。
在一些更荒誕的橋段里,你甚至會發現網上發布懸賞通緝令的網站,居然也可是一場互聯網鬧劇:
一個叫做“人民賞金”的APP里,網友可以通過充值給嫌犯“打賞”,而打賞越多,嫌犯的身價便會越高,網站聲稱這筆錢最后會給到“獵人”手中。
然而現實中這個看似官方“人民賞金”APP的真相,卻是它根本不是官方APP,而是一個民營企業(自然人獨資)所開發的產品。
根據網友們的實踐,網站里發布的通緝令也有真有假:有時候一個嫌疑人會客串兩張通緝令,有時候嫌疑人哪怕已經被判刑了,卻依舊被掛在頁面接受“打賞”,因此有網友質疑最后“眾籌”到的錢全部進了網站老板的口袋。
(被知乎網友質疑,然后網友得到了反饋)
換個角度而言,可能最貼近這種賞金獵人的群體,便是擅于舉報各種犯罪事件的朝陽區大媽——
但大媽們舉報的初衷,卻并非是為了賺錢并以此當作職業。
所以如果想在中國成為追逃賞金獵人,哪怕是全球范圍內,難度系數也是一等一的高,普通人實在是和這項工作沒有緣分。
在任何國家,都會有非法入境的人員,都是需要依法治理的亂象,而互聯網一個經典的都市傳說是:在廣東,“三非”黑人尤為多。
為了維護國家安全和社會穩定,去年廣州市公安局特別推出了一套舉報“三非”黑人的獎勵辦法:不管是非法入境、非法居留、還是非法就業,每舉報成功一名非法黑人,就可以獲得200元獎金。
起初了解這套舉報機制時,我還在心里犯嘀咕:三非黑人對陣普通人,豈不是光腳不怕穿鞋的,貿然舉報真不會有風險嗎?
結果在知乎,我還真找到了這樣一群以舉報三非黑人為業的老哥:
有位叫“漪滄海”的知友,稱自己是職業“獵尼人”,一個月收入不但輕松過萬,而且多的時候甚至能賺到3萬到4萬元,運氣好如果碰到一群三非黑人,一次就能到手6500元。
在介紹如何舉報三非黑人時,這位老哥還十分熱情地請大家吃“定心丸”:
就算不敢確定面前的黑人是不是三非也沒關系,感覺可疑直接舉報就完事了。舉報錯了最多被口頭訓誡,僅此而已,但若是“蒙中一個非法的”,分分鐘就能賺一筆賞金。
老哥也總結出了一套速成的戰術手冊,其中包括但不限于:
初階技巧,就是在外語教學機構門口蹲點,看見帶著簡歷灰溜溜出來的黑人,就尾隨舉報,成功率較高。因為老哥總結,“對身無長物的人來說,若想安穩,當外教是首選。”
或者路上遇到可疑人員,進行尾隨后舉報居住地也可以:
進階打法,是鼓足氣勢在小北等黑人常出沒地帶的燒烤攤吃夜宵,見到黑人就拍拍他肩膀,說自己是警察查證件——拔腿就跑的,多半是三非,直接舉報一拿一個準。如果運氣好,遇到的是黑人聚餐,那當晚就發大財了。
終階戰術,便是與當地房東合作,掛售房源時特別標注可以對外籍人士出租。此時如果有來咨詢租房的黑人,就問他索要證件,能出示就用高價租金拒絕,不能就直接報警帶走。
出于實踐是檢驗真理唯一標準的態度,在知乎上看到這些舉報教程后,我還專門去小北嘗試過一次舉報三非——
那天是晚上,我閑逛時正好碰見兩個黑人在交易,神情有些緊張。
這時偷瞄了一眼,發現他們塑料袋里揣的正是兩本護照,而且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但就在我拿起手機準備拍照取證時,其中一名高個黑人應該是發現了不對勁,直直就朝我走了過來。出于安全考慮,我只能就地跑路離開了現場。
從親身經歷總結來看,便是考慮到國內非法移民數量,拿三非賞金確實存在可行性,但干這活前最好有人陪同或者學點功夫,不然賞金可能連醫藥費都不夠,行為本身也與政策出臺的初衷背道而馳,非常不建議嘗試。
為了合理合法又有效地賺到錢過年,我決定去做一些量大價低的簡單任務。
比如某團就有一個拍店APP,號稱只要出門時隨手拍幾張照片就能賺到錢:
每單價格0.3-3元不等,拍攝對象是一些尚未被某團收錄信息的商家,只要照片清晰就能通過審核,隨后發放拍攝傭金。
剛看到這個賞金APP時,我內心還十分激動,以為總算get了財富密碼,并幻想了一出賞金美夢:
假設一家店平均能夠收入1元,我只要在一些相對密集的商圈工作,平均一小時就能拍完30+店鋪的照片,一天工作8小時,隨便就能收入240-300元人民幣,絕對血賺不虧的生意。
為了驗證推理,我還專門查看了APP內的賞金地圖,更是直接把我看樂了:
一塊巴掌大的地方,就有40元賞金任務聚集于此,我尋思到地方哪怕拿照相機盲拍一把,都能隨手撈個十元二十元,太香了。
而且打開APP內的賞金排行,我發現榜一最勤勞的哥們,居然已經靠這個APP賺到了將近36萬元……
什么概念?大概就是趁我在街頭低頭刷手機時,已經有人靠拍店鋪照片買了套房了。
想到財富自由近在咫尺,下載APP當天,我就立刻開始做起了任務,但結局卻十分出乎意料——
當天我早上8點出門一路干到中午1點,整整5個小時,我賺到了整整...3.3元。
和理論上“拍照-上傳-領錢”這種單純快樂的賺錢流程完全不同,實際操作時,我才發現這種賞金APP的門檻有多“詭異”:
你以為拍店的意思,就只需要拍一張店鋪照片就行?
實際情況是,你得拍攝完門臉,再拍店鋪電話,等待美團的工作人員進行人工核驗(比如他們會撥打照片上提供的電話,問問是不是店主本人),才能拿到完整的傭金,這個過程大概3-5天。否則你就可能會因為審核失敗,而只能拿到幾毛錢的部分傭金甚至零傭金。
拍門店信息好說,但要是想要拿到商家電話,那還真是沒點社交牛逼癥絕對搞不定,不是每家店鋪老板都希望自己可以出現在電商平臺上——這多少有點違反常識,互聯網時代不是應該“推廣高于一切”嗎?我和店主們聊過,他們拒絕提供電話號碼的理由主要有兩個:
一是上了平臺后,如果想做生意就得讓平臺抽成收益,并且平臺還會強制商家舉行優惠活動,到時本來線下能接待的顧客都跑去平臺下單,商家反而是得不償失;
二是就算不在平臺做生意,可只要店鋪登陸平臺,顧客就可以對店鋪進行打分。期間如果收到了差評or同行惡意攻擊,都會給自己的線下生意招來無妄之災。
所以在做任務時,每次我都需要編造一套劇情,謊稱自己是要訂餐之類,才能順利拿到手機號。
好好的賞金獵人,就這樣被平臺擰成了賞金特工。
咬著牙關繼續做任務,我才發現更大的麻煩還在后頭。
跑了好幾家店后,我發現某團賞金APP上的很多商家信息,其實都已經搬家或者倒閉了。所以即便標價一元,辛辛苦苦跑到了地方,最后到手的價格最多只有4毛封頂。
再從成本上計劃,拍完一張照片,想要拿賞金還得用自己的流量上傳圖片……這一來二去的折騰一番,搞不好最后到手的錢還不能對沖流量費、共享充電寶租賃費。
就這樣,在當天跑了六家不同店鋪后,我一共只通過了4家店鋪,未通過2家已經不存在的店鋪(原因未知),最后實際到手3.3元。
順便一提,這個賞金APP里派單的時候,是不會給你規劃路線的。
所以除非你對當地路況了然于心,不然去拍店時,很可能出現本來一條直線能走完的店鋪、卻需要原地兜無數個圈子才能打卡完畢的尷尬境地。
最后,在綜合考慮過以上三種賞金渠道后,我最終放棄了成為一名賞金獵人的念頭。
當然,除了這三種方式以外,肯定還有其他的賞金業務可以做:比如跑腿,代購,或者去推廣店鋪領提成等等...
但是無論選擇哪一種,最終都逃不過一條黃金定律:高額賞金有命賺沒命花,低階任務還不如去工地搬磚賺得實在。
也或許,不靠譜的并不是賞金獵人這門職業,而是曾經賞金獵人們的“蛋糕“,如今早已被瓜分成了更專業的“市場”:
找貓有專業找貓的團隊,跑腿有全職的騎手承包,搬家收拾屋子,也有家政公司提供更專業、更貴的服務...
如果說賞金獵人的工作方式,更像是人與人之間最古老、原始的一種委托交易,那么被資本不斷細化的市場,則更像是一種對人與人關系之間的切割,讓交易不再有機會發生于人與人之間,而是被限定在了人與機構之間。
正因如此,最終留給普通人能真正賺到錢的“賞金任務”,才變得如此局限。
對應的,個體如果想要在社會中生存下去,唯一的選擇,也變成了只能依附于機構,成為其中的一員螺絲釘,才能獲得交易的機會與報酬。
就像是曾經追求自由只愿意做日結的三和大神,算是最底層的賞金獵人。而如今隨著疫情爆發,日結消失,大神們的生活也落入了困境。
同樣,日本曾經火熱過的萬事屋“賞金文化”,如今也在社會大趨勢下走向了沒落。
由于少子化造成的社會用工人手不足,比起做賞金獵人,打工早已成為日本年輕人眼中更具“誘惑”的賺錢選擇:在日本兼職打工,一小時最高能賺到1100日元(做婚禮現場服務員,大概70元人民幣),工資最低也有700日元左右,留學生中打工兼職賣力的選手,一個月甚至能賺到1w+人民幣。
從社會結構等多方面角度來說,賞金獵人的沒落,或許是時代進步的必然。
但作為一個普通人而言,如果有的選,我還是更想當一名賞金獵人:不為別的,僅僅是因為在社畜與獵人之間,我更想當個站著賺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