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毒眸 付蕾佳
編輯|趙不通
綜藝不帶濾鏡,還有人看嗎?
這一屆年輕藝人,開始在綜藝里丟下包袱了。
冬季番剛剛完結的《毛雪汪》里,沒有任務設置、沒有固定的游戲環節。兩個人鮮少做家務,甚至廚藝不好無法下廚招待客人,每期的節目內容就是和來訪嘉賓們聊天,吃著聊著看著各種劇綜,比起綜藝氣質,更像是屏幕前你我他的生活。
這種慢悠悠的、茶余飯后閑聊的日常,有了幾分慢綜藝最初的味道。
最近幾年,慢綜藝逐漸成為了新的賽道。有的節目風風火火,大搞經營KPI,弄得嘉賓緊張、觀眾焦慮;有的節目聚焦社交話題,把不認識的明星們放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看他們從尷尬初見到其樂融融……慢綜藝走到第六年,也開始面臨著節目同質化的創新難題。
在毒眸看來,《毛雪汪》作為慢綜藝“創新大軍”中的一員,無論成功與否,都是一個當下綜藝改變的樣本,值得觀察和思考。
從追三個月,到看一整年
《毛雪汪》最大的改變之一,是節目的播出周期。
以往的網綜,是按照一個節目播三個月完結的步調制作,即季播綜藝,《毛雪汪》轉成了一年四季每周播出,分春夏秋冬四個小節播完,節目時長也比動輒一個半小時的大型季播綜藝“縮水”了許多,觀眾看完一期可能只要一頓飯的時間。
周播綜藝起于衛視時代,在國內綜藝剛剛興起的上世紀90年代,《正大綜藝》《綜藝大觀》等節目都是每周播出。湖南衛視每周的《快樂大本營》《天天向上》,也是一代觀眾的童年記憶。
《快樂大本營》
在競爭激烈的國外商業電視臺中,收視率差的就會被撤下,最終季播成為了最為普遍的排播做法。國內綜藝起步階段,受到歐美真人秀潮流的影響,也開始采用季播編排體系。2004年湖南衛視推出《超級女聲》,成為國內季播綜藝引入的標桿,而2010年《中國好聲音》等節目的出現,也標志著衛視季播綜藝大制作時代的來臨。
與周播相比,季播綜藝讓節目團隊有更大的空間來調整思路,避免觀眾長期觀看同類內容產生的厭倦。同時,季播節目在時間上也更加靈活,可以更有針對性地輻射受眾群體,以《超級女聲》這類全民選秀為例,放在學生放假的暑期播出,才能夠吸引到更多年輕的粉絲群體,收獲收視狂潮。
在網綜時代早期,平臺對于自制綜藝更多采取試水態度,投入成本有限。騰訊在線視頻節目內容制作部天相工作室群高級總監邱越回憶起自己來到騰訊視頻后做的第一檔網綜,是35分鐘的訪談周播綜藝《大牌駕到》。而在2017年之前,綜藝投入大多也控制在千萬量級。
2017年《中國有嘻哈》橫空出世,網綜正式邁進“大片時代”。節目團隊可能會花費上億成本,在《中國有嘻哈》《這!就是街舞》等超級網綜誕生后,1億以上的投入成為一個普遍的情況。如此高昂的成本投入,無法支撐周播的長線敘事,平臺開始追求短期的爆發,即頭部爆款綜藝,季播模式成為當時的主流。
品牌的選擇也是一個左右平臺的因素。在季播綜藝出現之后,品牌方意識到這一形式如果能推出爆款綜藝,就能在短期內收獲巨大的曝光。“客戶對于營銷的習慣變成了短期爆發,綜藝也就變成了短期爆發的營銷工具了。”邱越表示。
但是,當下的大眾心理和審美趣味,都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觀眾的口味逐漸走向分眾化和碎片化,“押寶”全民綜藝這件事本身變得越來越難,短視頻平臺的興起,也在進一步搶奪觀眾的娛樂消費時間。
品牌的營銷策略本身也在發生變化。毒眸曾在往期文章中提到,“去藝人捆綁化”和“去綜藝捆綁化”是目前許多品牌都在探索的營銷方式,在過去會有品牌在冠名綜藝、簽完代言人之后做大量粉絲營銷投入,但如今弱化品牌對于明星的依賴才是普遍策略。
所以在邱越看來,此刻正是“回歸”的時機:“不是說我們不做全民爆款,而是說可能除了這個方向之外,我們要往體量更小、更靈活、情緒價值穩定性更高的方向,這個部分至少有十年沒有開墾了。”
對于平臺來說,周播節目能夠提供長久、穩定的觀看用戶。“去年年底,我們做用戶分析的時候覺得,現在對于平臺來說,召回的成本很高,就是做一個季播節目可能會吸引很多用戶,但三個月后,可能用戶就走了,”邱越告訴毒眸,“所以我們覺得,也許要回歸一個新的內容播出的形態,讓平臺有一個穩定的水位。”
周播模式或許還在嘗試消解內容的“三集定律”。邱越提到,在和用戶溝通時經常看到的一種情況是,用戶看到某一集,覺得有意思,就會把其余的都補完,并且每當用戶想看一個輕松治愈、跟朋友在一起的氛圍的時候,就會點開《毛雪汪》。
“一旦你認可這個情緒價值之后,你無論從哪一集進,你的情緒價值是一致的。”
70向往種菜,90后向往外賣
無論是以《幸福三重奏》為代表的夫妻綜藝,還是《我們是真正的朋友》《恰好是少年》等以友情為主線的旅行綜藝,節目刻畫的本質還是嘉賓們自帶的原生關系。
這種常年積累的“天然情感磁場”,能夠創造出好故事,也能用最普世的方式引起觀眾的共情。去年的《再見愛人》,正因為嘉賓們經過多年相處、卻即將走向婚姻破裂,擁有天然的矛盾和“故事感”,才足夠吸引觀眾,豆瓣評分至今高達8.9分。
毛不易和李雪琴之間,似乎也存在這種磁場。
邱越告訴毒眸,《毛雪汪》的最初,只是想圍繞毛不易做一檔節目,毛不易本身也有想要做這樣一檔聊天節目的愿望。而他本人性格內向,不太能迅速和陌生人“打成一片”,原生關系帶來的助力就尤為重要。
為此在節目籌備期間,團隊曾從毛不易的朋友圈里仔細挑選,最后定下了和他一拍即合的李雪琴。
現在的慢綜藝,已經很難“慢”下來了。今年《中餐廳》第四季嘉賓吃飯閑聊時,“綜藝小白”龔俊談到以為慢綜藝會“很輕松很舒服”,寧靜哈哈一笑:“你想多了。”同為首次錄制《中餐廳》的周也,因為繁忙的工作節奏以為節目并不是慢綜藝,被反駁之后一臉震驚。
而當毛不易的“大沙發”被搬到了節目里,他和李雪琴就喜歡待在沙發上聊天、看電視,感覺非常放松。制作團隊認為:“既然你們有這樣的感受,那么現在城市里打拼的年輕人一定也會有。”
討論節目話題時,他們會在平時主動轉發感興趣的話題進群,飛行嘉賓的選擇也會由兩人提議,無論是聊天話題和飛行嘉賓,最后都要經過兩人的拍板決定。
這似乎是某種代際差異的體現。對于當下的城市青年來說,快節奏的工作讓他們很難展望“詩和遠方”,習慣了都市生活也很難再放棄便捷的網絡、空調和外賣。如果說70后的黃磊、何炅渴望世外桃源,就此找到《向往的生活》的“蘑菇屋”,當下的90后和00后,或許更加愿意在大都市里尋求一方舒緩、放松的空間。
節目里常出現的點外賣場景
貼近真實生活,也恰好是近年來內容領域的一個趨勢。現實主義題材劇集大熱,綜藝領域的職場觀察節目盛行,與大眾生活貼近的社會議題,也經常在綜藝中得以呈現,從而使觀眾獲得共鳴。
“我覺得它可能更接近一個節目的本質吧,實際上我是反映這個人物,我所有的都是圍繞這個人物來做,”邱越認為,“大家看到的慢綜藝鼻祖羅PD,很多時候他做節目也是這樣的思路,從藝人的原生關系出發,順著藝人本身的狀態和思路去做。”
綜藝濾鏡,幾層合適?
真實地呈現嘉賓之間的感情和生活,能夠引起觀眾與其共情。但是觀眾真的想要從綜藝中看到現實生活嗎?和邱越聊完,在毒眸看來,這或許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命題。
在去年的劇集領域,《我在他鄉挺好的》被稱贊不懸浮的同時,也有觀眾表示劇中北漂的生活困境太過真實,有些過于壓抑。
綜藝領域也是同樣。有觀眾告訴毒眸,他不太想看和自己相關的職場觀察節目,因為平時的工作已經足夠煩心,不想讓工作進入自己的休息時間。也有觀眾告訴毒眸,太真實的綜藝也很難看下去,因為節目里他們的生活和自己在家和朋友聚會,似乎沒有什么區別。
在家一起看快手短劇的李雪琴和毛不易
歸根結底,娛樂產品總歸有近似“造夢”的內核,它或許并不需要足夠強烈的劇情設置,但總歸要有吸引觀眾的“不同點”。完整呈現真實的綜藝,盡管給綜藝市場提供了差異化,但在從小部分觀眾的觀影心態來看,無法滿足他們“提供觀眾想象之外的生活”的需求。
另一方面,從節目的配置來講,雖然這類談話式慢綜藝中嘉賓選擇是重要的部分,但并不是所有的藝人嘉賓都適合“信馬由韁”。
以《我們是真正的朋友》為例,“四姐妹”的三位都有主持經驗,能夠在節目的框架下完成控場。而《恰好是少年》中三位主角年紀較小,愛豆和演員的職業要求也沒有培養他們在綜藝控場的能力,盡管對其圈層受眾有不小的吸引力,但難免被一些聲音貼上“粉絲向”的標簽。
《毛雪汪》也有類似的困擾。毛不易和李雪琴有大眾認知,風評口碑也相對較好,能在節目里自由接梗,但兩人性格都相對“佛系”,這種個人風格也影響了節目氣質不會有過于犀利話題探討。
從數據和大眾層面,《毛雪汪》或許并非是絕對意義的“爆款”,但在和邱越的聊天中,毒眸也感受到了這檔節目的初心。
“這個節目是完全不同的思路,我們不想用特別猛烈的話題,制造特別強的刺激。《毛雪汪》可能會營造出一個固定的氛圍,觀眾如果喜歡上這個氛圍,可能每一期都會來看。”
不過,任何一種創新都會伴隨陣痛,想要達到理想的節目效果,可能需要較長的時間積累。
或許正是出于這樣的考慮,《毛雪汪》雖然做成周播年番,但仍然選擇按照季節把全年的節目分為四番。邱越表示:“如果每期都一樣,鋪滿全年反而會比較平。在一番里面,比如說一番十期,有小小的起承轉合,有小小的高潮結局,對我們做特別策劃也比較方便。”
毒眸曾經在往期文章《從利路修到《恰好是少年》,國產綜藝一路“失控”》中提到,即使觀眾熱愛“失控”,但制作團隊依然需要尋找節目“失控”的平衡。
那么,對于走向生活化的綜藝類型,如何拿捏“真實”含量,是一個需要思索的命題嗎?
答案或許并不絕對。隨著綜藝市場逐漸成熟,類型多樣、觀眾層面也有了更多元的需求,《毛雪汪》或許就切中了當下的需求。
只不過,跳出節目本身,站在更大綜藝市場來看,長期缺乏創新的國產綜藝市場,也的確被《毛雪汪》打了一劑雞血。如果說這種類型創新不言而喻,有機會刺激更多從業者投身其中,那么,對于“真實”含量的拿捏,或許有機會成為下一個階段里思考的新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