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豹財經社 高旭洋

“不要再做賊了，好么？”

正在臺上講話的是騰訊公司副總裁、騰訊在線視頻CEO孫忠懷，一場約20分鐘的演講，將槍口對準了視頻侵權行為。

這是2021年6月的一天，第九屆中國網絡視聽大會在成都舉辦，愛優騰（愛奇藝、優酷、騰訊視頻）三大長視頻平臺的高管們悉數到場，在公開發言環節輪番向侵權行為開火。

愛奇藝創始人、CEO龔宇說：“二創是什么，是用沒授權的東西，加上自己的東西，掩蓋盜版的本質。”優酷總裁樊路遠直言：“我們這三家什么時候能盈利？如果現在的這種生存環境下，‘指日可待’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同一天，短視頻博主張晨在抖音上更新了某古裝劇第九集，這部據說騰訊花了數億元買下的劇，張晨不花一毛錢就搬運了30秒，獲得8000+播放量。

一個月后，搬運到第36集的時候，單條一分鐘的片段，獲得了55萬播放量。

兩天后，何偉也開始更新他的抖音影評號，一天解說一部電影，拆分成三條發。半年時間，何偉的影評賬號積累了200多萬粉絲。

除了直接剪切搬運，張晨和何偉的主要創作手法是業內常說的“二創”：基于已有的作品進行改編、惡搞、解讀等二次創作。

對于張晨和何偉，定時更新賬號已經成了習慣，而對愛優騰來說，張晨們的習慣，是他們的“心頭恨”。

12月15日，愛優騰等來了修訂版《網絡短視頻內容審核標準細則》。細則規定，不得出現的內容包括：未經授權自行剪切、改編電影、電視劇、網絡影視劇等各類視聽節目及片段的短視頻。

張晨和何偉將會面臨更為嚴苛的反侵權環境，但它能幫助愛優騰們熬過冬天嗎？

新規之下，“二創”尤在

這不是中國網絡視聽節目服務協會（以下簡稱“協會”）就版權保護首次出手。

2019年初，協會頒布的《網絡短視頻平臺管理規范》規定，網絡短視頻平臺應當履行版權保護責任，未經授權不得自行剪切、改編電影、電視劇、網絡電影、網絡劇等各類廣播電視視聽作品。從平臺治理的角度規范“二創”作品。

今年12月，協會進一步將相關要求加入面向短視頻一線審核人員的《網絡短視頻內容審核標準細則》，從實操層面重申要求。

在上述細則公布的兩周后，雪豹財經社在抖音和快手平臺上，依然能翻看到不少“二創”形式的短視頻內容，其中不乏獲得幾十萬甚至上百萬點贊的熱門短視頻。

愛奇藝CEO龔宇在網絡視聽大會上提到，分段式的盜版短視頻播出總時長和長視頻行業播出的時長基本達到同一個量級，但付出的成本相差10倍甚至20倍。

張晨運營的兩個古裝劇搬運賬號，其中一個審核經常不通過，另一個卻順風順水，已經發布了近500條作品。

在快手平臺，有大量主播不僅在直播間放電影、電視劇，甚至還能收徒賣課，教其他人怎么播電影。

一位快手主播告訴雪豹財經社，自己的播劇教程58元，附贈7部電視劇、兩部電影的資源，并稱“現在全網播電影都違規”“記住了規則就行”。

所謂的“規則”，就是平臺提示兩次違規后，就要退出直播間重新打開一次，否則封號一天，但之后就會自動恢復。

如此類似“罰酒三杯”的處罰力度，顯然沒有對侵權賬號起到震懾作用。

何偉告訴雪豹財經社，對于新規，自己早有預料，因為影視二創本就屬于灰色地帶，不過目前還沒有產生什么大影響，“能做就做，不能做就轉行，關上一扇門，還有一扇窗。”

這一扇向何偉們打開的門，讓愛優騰的冬天格外冷。

“復仇者聯盟”

此刻，愛優騰們站在了一條戰線上。

先是在今年4月，愛優騰聯合73家影視傳媒機構“喊話”短視頻平臺，要求短視頻平臺和公眾賬號尊重原創，保護版權。兩個月后，又有了開頭一幕優愛騰三家痛斥侵權的場景。

口誅筆伐之外，長短視頻也在不斷發起訴訟戰。

據多家媒體報道，近日，騰訊向法院申請變更訴訟請求，將抖音涉嫌侵權動畫《斗羅大陸》的索賠金額從6160萬元提高到8億元。半年來，騰訊以侵害著作權為由，已經起訴抖音168次，標的總額超過29億元。

愛奇藝以侵害作品信息網絡傳播權在2018年和今年3月兩度起訴B站；法庭上的優酷更是“捷報頻傳”，11月29日，優酷在快手《冰糖燉雪梨》侵權案中勝訴，獲賠46萬元人民幣，12月20日又在酷狗直播侵權案中獲賠7萬。

一位愛奇藝員工對雪豹財經社分析稱，對于二創視頻侵權的問題，簡單去堵是堵不住的。他并建議稱，“最好是版權方統一授權，讓UP主按照一定規范去制作傳播素材，并從UP主那里收取一定比例的分成”。此外，對于新上線的影視劇應該設置保護期，保護期內嚴格禁止二創，過了保護期可以適當放寬限制。

值得玩味的是，愛優騰們雖然屢屢向短視頻平臺的侵權行為發起戰爭，但對自家平臺上的侵權作品，也做不到斬草除根。

雪豹財經社發現，愛優騰的平臺上也有不少電影解說的內容，且被解說電影的版權并不在本平臺。換言之，即使不能夠為本平臺導流，影視解說類內容依然能夠在愛優騰平臺上找到生存空間。

沒了二創，優愛騰就能盈利嗎？

侵權是愛優騰日子難過的主要原因嗎？不完全是。

內容成本高企和用戶增長見頂都是掣肘發展的難題。以愛奇藝為例，2018年上市以來，累計虧損已達300億，今年前三季度凈虧損44億。

錢都去哪兒了？內容投資。愛奇藝Q3財報顯示，當季總營業成本70億元中，內容成本高達53億元，同比增長13%，在總營業成本中占比超75%。

但高額的內容成本卻并未為愛奇藝帶來等比例的收入增長，愛奇藝收入占比中最高的會員服務收入，在三季度僅增長8%。2019年6月，愛奇藝高調宣布會員數突破一億，但截至今年3季度，愛奇藝訂閱會員規模依然只有1.036億。

在線視頻行業增長見頂已成為不爭的事實。

據《2021年中國網絡視聽發展研究報告》，自2017年12月份起，短視頻人均單日使用時長逐年遞增，2019年首次超過了長視頻平臺，而長視頻平臺的人均單日使用時長自2017年12月起始終徘徊在90—100分鐘區間，2019年年底達到峰值之后甚至有小幅下降。

在視頻領域，優質的內容是拉動用戶流量和使用時長的核心因素，愛優騰們增長乏力的背后，是內容生產極大的不穩定性。

據龔宇在股東信中透露，愛奇藝今年2月上線的獨播劇《贅婿》，熱播期內在超過1.8億臺設備上播放過，截至收官追劇會員賬號數超過6400萬，推動當季度的峰值會員數升至接近去年Q1末疫情期間水平。

然而到了下半年，愛奇藝至今還未有一部突破歷史成績的爆款。

以其曾經押下重注的迷霧劇場為例，2020年《沉默的真相》和《隱秘的角落》豆瓣評分9.1分和8.8分，位列2020評分最高華語劇集第2、3名。但今年的迷霧劇場可謂是全面啞火，《八角亭迷霧》和《致命愿望》分別只有5.7分和4.3分，正在播出的《誰是兇手》也只有6.8分。這樣的口碑，自然很難帶來用戶增長。

質量不穩以外，數量也大打折扣。龔宇在三季報電話會上稱，目前為止愛奇藝電影的上線量不如2019年的一半；傳統電視劇可能只有往年的三分之一左右；面向年輕人的新網劇，也因為疫情、審核的原因延遲上線，而且上線以后質量也打了折扣。

即使沒了二創，長視頻平臺自身的內憂也足以將其拖垮。

12月，愛奇藝嘗試通過大幅裁員和提升會員價格“開源節流”。一位愛奇藝被裁員工告訴雪豹財經社，自己聽到的多方消息是，這不會是最后一次裁員。

張晨和何偉的影視賬號依然更新著，他們有時會被限流，但依然有觀眾追更。一條恐怖電影的解說視頻下，上千人或討論劇情，或變身段子手講恐怖故事，有人不客氣地催更，“還有一口氣就快點更新”。

其熱切程度，甚至會讓人誤以為，這才是一部電影最好的歸宿。

（文中張晨、何偉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