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為上海交通大學上海高級金融學院邱慈觀教授的演講實錄：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下午好，今天非常容幸有機會和大家共度盛會。我是上海交通大學上海高級金融學院的邱慈觀，今天我跟各位分享的主題是《企業社會責任：綠色挑戰與創新》。
首先介紹一下我自己，我的身份是學者、教師，同時我也是ESG專欄作家。我在國內參與了非常多與ESG相關的組織和活動，我也是國際上可持續金融論壇的聯合創始人。我從2006年開始從事ESG相關的學術研究及教學，至今已經15年了。今年為了慶祝自己進入ESG相關研究的第15年，在兩個禮拜前出了一本新書，叫做《新世紀的ESG金融》，這是我本人在ESG方面的第六本專著。
回到今天的演講，首先我想跟各位分享一下新舊時代的顏色差異。就如同我們現在看到的兩個顏色，舊時代的顏色是棕色的，新時代的顏色是綠色的。在新時代里面，我們有各種各樣的綠色，從綠色的A到Z，包括綠色A—綠色會計（Green Accounting），綠色的B—綠色企業（Green Business），綠色的C--綠色客戶（Green Customer），綠色的D—綠色設計（Green Design），綠色的E—綠色能源（Green Energy），綠色的F—綠色金融（Finance）等等，還有綠色的I—綠色創新（Green Innovation）以及綠色的S—綠色供應鏈（Green supply chain）。所以在新時代里，我們企業社會責任里非常重要的一點，是必須要面對可持續發展的各種挑戰議題來尋求解決方案，這里面既包括降低企業的碳排放量、降低產品的碳足跡、能源行業必須要脫碳化、物流行業也要脫碳化，同時還包括包裝材料要可再生化，以及企業的商業模式必須要能夠面對氣候變化帶來的挑戰，做各種各樣的調試。
企業面對新時代的社會責任挑戰，將要如何面對呢？我們基本上是以綠色的A 到 Z來應對，包括之后我們會分享的香港地產公司新世界，它使用綠色會計來計算碳排放量；星巴克利用綠色建筑來再造第三空間；亞馬遜的綠色設計，通過非常復雜的機器學習的方式來優化它的包裝材料，減低包裝材料里面的廢棄物的處置問題。面對各種綠色挑戰，企業必須籌集資金，會選擇發行可持續債券來募集綠色轉型需要的資金。我也會分享意大利的能源集團Enel的案例，它開發出創新的綠色金融產品，來推動它的新能源業務發展。最后，所有現場的女性應該感到非常高興，因為國際知名品牌香奈兒也加入了這個領域，通過發行可持續掛鉤債券來募集資金，把綠色時裝帶向新紀元。
接下來，我為大家帶來三個國際知名案例。我之所以選擇國際知名案例，背后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因為國際上進行綠色創新、面對各種綠色挑戰的時間已經相當久了，案例相當完整。這里包括1971年就成立的星巴克，它更是親自見證了這個流程。
第二個理由是，我希望國際案例能給國內企業做借鑒，因為我們講國際案例時相對比較中立。當講國內案例時，個人挑選時難免會有個人選擇上的偏好，視角會比較偏頗。
跟各位分享的第一個案例是星巴克。星巴克第一個推出的是綠色門店。星巴克為我們塑造的是所謂的“第三空間”，既不在我們家里面，也不在我們的辦公室，而是在星巴克這個第三空間跟別人碰頭。實際上，第三空間是有非常嚴重的環境后果，包括二氧化碳排放，以及餐盤帶來的廢棄物，所以星巴克在這個過程之中也一直在思考，怎樣才能夠降低第三空間的環境后果。它給自己設定的目標是在幾年以后，所有被認證的綠色建筑將要達到它門店占比的99%。除此之外，我們也知道，咖啡豆供應鏈是星巴克的命脈，但咖啡種植過程會帶來很多負面的環境效果，譬如污染水源、破坯土壤等。因此，星巴克推動了全世界第一個公平貿易的認證，叫做《咖啡和種植者公平規范》。它又在全世界建了九個咖啡種植者支持中心，教導咖啡小農怎么樣用最環保的方式來種植咖啡，其中一個咖啡種植中心就在中國云南。如果要推動這些綠色項目，絕對少不了綠色融資，這包括要為綠色門店募集資金，還要為全球咖啡小農建立普惠金融基。因此，星巴克分別在2016、2017、2019年發行了一只可持續債券。各位現在在畫面上看到的就是星巴克的綠色門店規劃，它包括盡量降低零售門店的環境后果、建筑物的碳排放量、用水用電及餐盤等廢棄物。在這個過程中，我剛才跟各位分享了，當星巴克有這樣想法的時候，世界上還沒有任何綠色認證，所以它就和世界自然基金會及科學認證系統組織共同推出了公平貿易的LOGO。另外，星巴克在全世界興建了九個咖啡種植者支持中心，目的是要穩定咖啡豆的供應鏈，但同時也要降低咖啡生產對環境帶來的負面影響。要這樣做，首先要教會咖啡小農用呵護環境的方法來種植咖啡豆。
分享完了星巴克的案例，接下來我跟各位分享的是世界上最大的網購公司——亞馬遜的案例。
亞馬遜的商業模式非常復雜，它從網絡書店起家，逐漸拓展到百貨業、消費者電子、流媒體、生鮮業、超市、餐飲等，還有碳排放量非常高的網絡服務、云端服務、物流業等行業。當然，除了網上業務以外，它還有實體商店。如果我們了解它的商業模式，很容易就會想到，這樣的商業模式下，它的碳排放量及環境爭議一定很多。比如，亞馬遜的網絡服務是全世界最大的網絡服務系統，包括數據的儲存、云計算等，需要以大量的水去冷卻數據庫，也會排放大量的二氧化碳。所以，我們如果讓亞馬遜維持原來的碳排放量的話，它將游走于攝氏4度的軌道上，遠遠背離了《巴黎協定》的攝氏1.5度的目標。第二點，亞馬遜擁有的車隊和飛機物流是全世界最大的，有高度的二氧化碳排放。另外，它的超市也有大量剩余物品，欠缺妥善處理時會有非常嚴重的環境影響。面對這樣的挑戰，最近幾年亞馬遜涉及非常多的爭議跟責備，但面對挑戰，它也為自己推出了一些綠色行動，包括配合知名的國際公約做出一些綠色行動承諾。首先，它承諾將在2025年會百分之百的使用可再生能源。第二，在2030年它的貨運將會達到零排放。最后，在2040年它將達到整體企業的零碳排放。特別是，在這樣情景下，它針對的是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下的五個目標，包括SDG#7（經濟適用型的可再生能源）、SDG#9（產業、創新和基礎建設）、SDG#11（可持續城市）、SDG#12（負責任的消費和生產），以及SDG#13（氣候行動）。亞馬遜采用了非常多具措施，包括已購置了10萬臺電動汽車來降低運輸方面的碳排放，以及形成了氣候基金，用來推動清潔技術的發展。
我要跟各位分享的，是亞馬遜為它自己推出的幾個有趣的綠色項目。第一個是綠色包裝。我們都知道，所有的網購都涉及到最后要把物品送到客戶家里這一步，這要使用很多包裝材料。所以亞馬遜就想，在這個過程當中，我們怎么樣降低，怎么樣循環回收，以及怎么樣重復利用材料。它和廠商共同啟動了綠色包裝盒方案，利用它最擅長的機器學習來發掘最適合的尺寸，同時透過電腦輔助工程來設計合適的包裝盒。
綠色包裝以外，它還推出了綠色建筑、綠色產品和綠色原材料，以及它針對碳排放量最高的網絡服務推出了綠色云端。在此，馬遜亞降低了云端服務數據中心的用水，同時也啟動了綠色數據方案。這就是亞馬遜的企業社會責任，在面對綠色挑戰的過程中，它為自己尋求的一些創意的解決方案。
接下來的第三個案例是意大利電力集團Enel的案例。Enel在國內比較少為人知，但它在國際上非常知名。意大利電力集團通過一種開放的創新模式，去推動它的企業社會責任向前進。事實上，這個案例去年獲得了全世界企業社會責任案例比賽的第一名。Enel是發電網絡運營商，目前面臨四個非常艱巨的挑戰。第一是能源生產必須脫碳化，不能再以化石燃料來發電。第二是主要行業的脫碳化，包括交通、建筑等行業都必須要達到充分的電力化。第三是發電技術的改變，不再仰賴一個集中式電網，而以中心化方式發電。第四是所有電力資產的數字化。這個去年獲獎案例中所講的，就是意大利電力集團迎向挑戰，怎樣通過開放式的創新去推動它自己往前走。
面臨這個世紀發電行業的四大挑戰，意大利電力集團為它自己設定了可持續發展目標下的綠色戰略規劃涵蓋三個層面。
首先是社區參與，這包括:（1）積極的社區參與，尤其針對是貧困人口推動跟可再生能源相關的教育以及培訓，幫助他們成為可再生能源方面的專業人才;（2）向更多人提供經濟適用型的清潔能源，以及（3）幫助國家推動包容性經濟發展。這些社區參與維度都可以對標上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
其次是氣候變化，重點落在降低發電行業的二氧化碳排放。
第三是產業、創新和基礎建設，以及可持續城市，這里不但推動智慧電表，而且要推動資本支出的數字化。
這是意大利電力集團在面臨新時代的各種綠色挑戰下，為自己界定的戰略規劃方向。但是，有待解決的問題很多，如何尋求解決方案呢? 解決方案非常難找，如果只靠企業內部力量的話，是沒法對所有問題都找到理想的解決方案。因此，Enel就以開放式的創新方式來尋求解決方案，創新的源頭不只是企業內部，還向全球征詢可行的創新方案。這里面包括各種各樣的開放。譬如，對更多人口開放能源渠道。對能源世界開放各種各新技術，包括能源儲存技術、區塊鏈、機器人以及AI。對能源管理開放新的管理方式，包括工業IOT、智慧電網及提高能效。對能源使用開放新的使用方式，包括智慧家庭、智慧城市、e工業，以及e-mobility。最重要的，Enel面對各種需要，它以開放的方式去尋求新伙伴，同時利用企業的內外部資源去尋找想法、刺激，以開發出新技術。
分享了巴克的、亞馬遜及意大利能源集團的三個案例，我們可以這么說，在面對新時代里企業社會責任最重要的一塊——綠色挑戰，三家企業都以創新方式尋求解決方案。
但是，企業要低碳轉型必然需要資金，資金從哪里來？在這樣的過程中，綠色債券能夠做到的非常有限，因為綠色債券的界定就是只能替綠色項目募集資金。如果企業現在是棕色的，它想綠色轉型、低碳轉型，從棕色轉到綠色的過程中，它要用什么方式去募集資金呢？它不能發綠色債券，而必須去尋求一些新的融資方式。事實上，過去兩年，這些新的融資方式也發展出來了。譬如，轉型債券就專門用來替尋求綠色轉型的棕色企業融資，其中有一種名叫可持續發展掛鉤債券的轉型債券。通過這種可持續發展掛鉤債權，每家企業可以自訂能夠達到的可持續發展目標，而這個債券的設計基于企業的目標界定及定期考核績效。
在這背景下，世界上第一個推出轉型債券的企業，就是剛才跟大家分享的意大利電力公司。它在2019年的12月推出了全球第一只轉型債券，很受市場歡迎，后來倫敦的國際資本市場協會就借用這債券而形成了一套發轉型債券的基本原則。在我國推動碳中和以后，我們借用了國際原則，但通過銀行間交易商協會去發了一個”十問十答”，幫助企業了解如何發轉型債券。第一批轉型債券已在今年第二季上路，其中包括三個高碳排行業下的七家企業都發了轉型債券。轉型債券現在廣泛受到市場上尋求綠色轉型企業的歡迎。
我再跟各位分享兩個有名的轉型債券案例。第一個是香港地產公司新世界，它為自己設定了希望能夠達到的可持續發展目標，通過發轉型債券來募集所需資金。這里的目標是新世界承諾在2025到2026年度完結以前，位于大灣區所有的出租物將會100%使用可再生能源。如果沒有達到，它會懲罰自己。用什么方式來懲罰呢？當然是拿出一筆錢。但這筆錢不是以罰金的方式拿出，而是拿錢到市場上去購買碳抵消額，就像國內的核證減排量CCER，因為新世界原先承諾要降低碳排放，但沒有達到，所以多排放的部分就用碳抵消額來抵消。
轉型債券案例在歐洲和美國也有不少，法國知名的電力公司施奈德電力公司就是其中之一。它也發了轉型債券，但設的目標還蠻高的，不但要減低二氧化碳排放，同時促進女性在公司內部的就業，還承諾要為國家培訓100萬貧困人口來從事能源管理工作。
最后，我要跟各位分享一個有趣的整體情況。剛才我們提到，從舊時代轉變到新時代，從棕色轉變到綠色的過程中，很多高碳排行業面臨很大的綠色轉型壓力，特別是化石燃料行業。壓力來自投資人，他們不想再持有高碳排企業的股票，想降低手中的持股，甚至全部賣掉，而這也是所謂的”碳撤資趨勢”。歐美很多民眾有強烈的氣候意識，甚至會以示威行動來要求機構人出脫手中的化石燃料持股，從而給化石燃料公司及高碳排公司帶來很大的壓力。在這樣壓力下，也有很多有趣的現象發生，其中一個是碳撤資居然能驅動綠色創新。回溯過去十年企業發展綠色專利的情況，我們發現，綠色創新最多的，除了汽車及工業等老行業以外，最多的就是能源行業了，尤其是世界上包括艾克森美孚、英國石油在內的七大能源公司。能源行業的綠色專利數目最多，而且質量最佳，引用次數最高，其中還有不少風靡一時的專利。但是，能源行業同時也是世界上碳撤資壓力最大的行業，而這種壓力反而驅動了它的綠色創新。
這里就產生了一些令人困惑的現象。一方面，我們看到機構投資人開始碳撤資。但是另一方面我們又發現碳撤資對于高碳排企業產生了實質影響。所謂實質影響就是碳撤資反而推動了高碳排企業進行一些真正的變化。我們發現，高碳排企業的估值被壓低，從而提高了這些企業的資金成本。但是在壓力下，高碳排行業會積極地以降低碳排放來回應。同時，它還會更加往前看，增加資本支出和研發支出，開發各種有用的綠色專利。
但是真正的困惑在下面，面對外部的壓力，高碳排的行業這么積極地尋求轉型，但是世界好像對它并不公平。能源行業雖然綠色專利最多、質量最高，但評級公司給它的評級卻很差。另外，綠色基金及ESG基金對能源公司非常不認同，有時候是把它們完全剔除，有時候是留下它們但降低了權重。這個現象被稱為”綠色創新脫節”，一方面高碳排企業在撤資壓力積極地尋求轉型而產生了大量的綠色專利，但另一方面評級公司和綠色基金都依然貶視它們。
總結來說，今天跟各位分享了企業社會責任里的綠色課題，以及企業為自己擬定的綠色轉型規劃。新舊時代最明確、最簡單的區分，是用顏色來區分，舊時代是棕色的，新時代是綠色的。在新時代里，企業社會責任最重要的課題是面對各種可持續發展議題的挑戰，它必須擬訂綠色戰略目標，以積極的綠色行動來回應。在這樣的框架下，我跟各位分享了幾個國際上的案例，包括星巴克的綠色門店、綠色餐盤及綠色供應鏈，亞馬遜的綠色物流、綠色設計及綠色云端服務。意大利電力集團的綠色能源及開放式綠色創新。當然，綠色創新、綠色轉型需要資金，所以有各種轉型融資工具，包括今天分享的轉型債券。但在這樣的框架下，我們也發現很多令人困惑的現象，迄今都欠缺合理解釋，其中包括綠色創新脫節。
今天我利用短短的30分鐘，跟各位分享了新時代的綠色挑戰及企業在挑戰下所做的綠色回應。非常感謝各位給我分享的機會，我在此和大家共勉，讓我們攜手努力，共同承擔綠色的企業社會責任，共同推進國家的碳中和目標，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