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華商韜略 張靜波
特斯拉FSD入華。
整個車圈都在等著看兩大智駕之王，華為與特斯拉的巔峰對決，卻不知在眼下的中國智駕市場，華為和特斯拉的最強對手不是對方，而在：
蘇州城外！
01 隱形霸主
蘇州高鐵北站旁，坐落著一棟科技感十足的大樓。
從這里下車的乘客，出站便可以看到它。但很少有人知道，這棟大樓里，藏著一家低調但影響力巨大的初創公司：
Momenta。
初次看到這個名字的人，會一頭霧水，以為是一家海外企業。但它的縮寫MMT，在車圈卻是如雷貫耳般的存在。
2024年，在智駕爆發前夜，華為曾派出一支團隊，到美國考察特斯拉FSD。
彼時，華為和特斯拉，作為國內和海外智駕領域的無冕之王，正暗自角力。當得知測試結果后，余承東信心十足表示：
我們能干贏對手！
對此，馬斯克并不認可。
在一次接受美國媒體專訪，談到特斯拉智駕水平時，他毫不諱言，夸下海口：我都說不上誰是第二名。
然而，這兩個在全世界智駕領域，堪稱最有發言權的男人，面對現實的市場格局，大概也不得不折服。
在華為赴美考察一年后，特斯拉FSD正式入華，掀起一場智駕狂潮。
整個車圈都在期待兩大智駕之王的巔峰對決，而蘇州城外的Momenta，卻在不動聲色間悄悄拿下了大部分市場。
Momenta的統治力有多強呢？數據顯示：
截至2024年10月，Momenta以60%的市場份額，在國內城區導航輔助駕駛（NOA）第三方智駕供應商市場上排名第一。
▲數據來源：佐思汽研
這個成績，領先于華為，更遙遙領先于其他對手。
國內最大的新能源車企比亞迪，早在多年前，就與Momenta合資成立迪派智行，共同研發智駕系統。
廣汽豐田等合資品牌，最近打響了純電反擊戰，也把Momenta當成智駕救命稻草。
不止比亞迪，不止廣汽豐田，全球20多家車企，都是Momenta客戶，幾乎涵蓋所有頭部廠商。
上汽、通用、豐田，更早在幾年前，就大手筆投資了Momenta。
一家成立不到十年的初創企業，被如此多車企巨頭追捧，業界罕見。
打造這一隱形冠軍的人，叫曹旭東。
02 十年磨劍
2016年，30歲的曹旭東創辦了Momenta。
在那之前，他頭頂清華學霸的光環，先是任職于微軟亞洲研究院，之后加盟商湯科技，并做到了研發總監的位置。
彼時，智駕剛剛興起，一直研究人工智能的曹旭東，看好這一事業，決定全力以赴，在這個領域留下自己的印記，辭職創辦了Momenta。
在怎么做這件事上，曹旭東從一開始，就與主流存在分歧。
當時，很多初創企業，都選擇模仿Waymo路線，即先從無人出租車Robotaxi做起，給汽車裝激光雷達、做路測，然后搞智駕方案，顛覆汽車行業。
曹旭東卻認為，靠幾百、上千輛車做測試，用一堆工程師寫代碼，是做不出完全無人駕駛的。
智駕的背后，核心是數據驅動，需要足夠多的車和數據。
因此，Momenta從一開始就走了不一樣的第三方供應商道路：一邊給車企做量產智駕（L2）方案，積累數據，一邊打磨技術，最終實現完全無人駕駛。
這就是曹旭東的一個飛輪（數據驅動）、兩條腿戰略。
但這條路并不好走。要想推動數據飛輪，一開始可能很慢，要耐得住寂寞。
事實上，當第一批Robotaxi 公司已經在路上各種炫技時，Momenta依舊沒有太多可展示的成果。
這導致很多投資人并不看好。
最大的挑戰還在內部。
公司成立之初，員工很多是剛畢業的博士，他們習慣了在象牙塔埋頭做研究。這導致整個公司看起來像一個松散的研究機構。
光燒錢，沒產出，照這樣下去，公司恐怕要關門。
關鍵時刻，曹旭東痛下決心，提出以客戶價值為導向，一項研究如果沒有客戶價值，它獲得的資源將會減少。
這個調整不出意料，帶來劇烈動蕩。
整個2018年下半年，Momenta幾乎成了智駕的黃埔軍校。由于理念沖突，不少人憤而離開，連研發總監也跳槽去了蔚來。
但曹旭東并沒有妥協，反而做出一個更大膽的決定：將公司總部從北京搬到離市場更近的蘇州。
事后證明，這是一個極其正確的決定。
智駕是一場殘酷的淘汰賽，技術最終決定生死。
曹旭東深知，唯有打造一支能打硬仗的團隊，才能在這場淘汰賽中活下來。
Momenta大動蕩的2018年，谷歌推出全新的 Transformer框架，再一次引爆了人工智能產業。
曹旭東敏銳地意識到，這是一個重要突破，并迅速將其用于深度學習預測和規劃。
無獨有偶，在大洋彼岸，特斯拉硅谷總部。
一個叫達瓦爾·史洛夫的年輕工程師，也在嘗試用神經網絡來規劃正確的汽車行駛軌跡。
不同于過去，基于規則的傳統智駕，工程師需要針對各種駕駛場景，編寫規則，敲入數十萬行代碼。
新方法只需輸入人類司機的駕駛視頻，AI就可以模仿人類，輸出正確路徑，而且駕乘體驗更絲滑、更像人類。
這就是后來風靡全球的端到端路線。
提前布局端到端和神經網絡，讓Momenta占盡天時地利。曹旭東后來也說，Momenta在端到端時代的崛起，只是做得足夠早。
不僅如此，端到端更加依賴數據驅動，這契合曹旭東的數據飛輪理論。
但推動飛輪轉動，實現L4，需要幾百萬輛車的實測數據。這個時候，曹旭東將總部搬到蘇州、離市場更近的決策，開始顯現威力。
2020年，隨著特斯拉上海工廠落成，新能源汽車爆發。
大量車企開始將高階智駕視為必然方向。也是那一年，上汽成立智己品牌，并在一年后投資了Momenta。
緊接著，比亞迪也跟Momenta成立了合資公司迪派智行。
兩大巨頭加持下，Momenta的數據飛輪開始加速，并推動技術不斷迭代。
2024年10月，Momenta在國內率先實現一段式端到端大模型的規模化量產。此時，距離特斯拉全量推送端到端技術，不到半年。
傳統智駕時代，沉寂多時的Momenta，終于在端到端時代爆發，短短數年，拿下國內近6成市場。
03 現實的理想主義者
智駕是一場殘酷的淘汰賽。
自從2009年谷歌啟動Waymo項目以來，行業經歷多次洗牌，大量初創企業倒在了半路上。
其中，包括OpenAI支持下的Ghost。
就連智駕鼻祖Waymo也舉步維艱，蘋果更是干脆放棄了造車項目。
曹旭東能在這樣的尸山血海中，闖蕩出來，不但因為他超級熱愛這個事業，更因為他有一套在殘酷現實中追求美好理想的做事哲學。
還在清華讀書時，曹旭東就喜歡上了計算機，并從工程力學毅然轉到人工智能方向，最后甚至退學加入微軟研究院，只因為：
他說自己，更喜歡解決實際問題，而不是發論文。
“初心很重要……不是因為功成名就，也不是因為金錢的回報，就單純的是你本身很喜歡這件事情。”
在科技行業，這樣的初心并不鮮見，但曹旭東不一樣或者更可貴的地方在于：既理想主義，也現實主義，既信念堅定，也能為信念隨時改變。
而且，改變有力。
當他發現，過去松散的研究型團隊，無法打硬仗時，他果斷地手起刀落。
很多人離開了，還有人強烈反對……這些人，很多是曹旭東親自招進來的，有些還是公司元老。
對此，曹旭東的內心很煎熬，但堅定地執行，讓科研也要有目標，有紀律，有效率。
完全無人駕駛，是智駕行業每個從業者的終極夢想。
然而，當曹旭東發現，要實現完全無人駕駛，必須依賴海量數據時，他并沒有執著于技術，而是選擇兩條腿走路：
通過量產智駕（L2）創收，來養活完全無人駕駛研究。
搞研究和量產，是兩回事。
當年，馬斯克為實現特斯拉Model 3量產，曾經歷一場死亡螺旋，不得不親自駐扎在工廠督戰。
Momenta的第一次量產交付同樣不輕松。
為了更好地服務客戶，曹旭東和公司很多副總，全部趕赴上海，就住在客戶公司旁邊，每天凌晨一兩點下班，與客戶并肩作戰。
400多人，整整耗時一年半，才總算成功交付。
第一次雖然很難，但飛輪一旦轉動起來，就會加速。到了第二階段，比亞迪的交付，就很順利了。
就在這樣的鏖戰中，曹旭東帶領Momenta趟過尸山血海，在殘酷的智駕淘汰賽中，沖到了第一。
曹旭東的父親，是卡車司機，出過一次嚴重的交通事故。
這是他投身智駕的原動力之一。Momenta有三個十年愿景，排在第一的是：十年挽救百萬生命。
曹旭東相信，智駕比人類駕駛更安全。
事實上，過去這些年，人車共駕的安全水平已經達到人類的6.7倍，未來還將提升至更高水平。
但要實現這些愿景，曹旭東還面臨諸多的不確定性。
一方面，由于行業普遍虧損，僅地平線，三年就虧了200多億元，資本市場對智駕技術趨于謹慎，行業融資難。
另一方面，造血能力不足，加上持續多年的研發投入，讓Momenta面臨財務壓力，最近更傳出將赴美上市。
不僅資金，技術上，更面臨越來越大的競爭壓力。
特斯拉FSD已正式入華，盡管初期水土不服，但隨著訓練量加大，不出意外的話，其表現會越來越好。
華為也憑借強大的技術實力，正贏得越來越多頭部車企的合作。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車企，包括吉利、長城、比亞迪，以及蔚小理，都在積極自研高階智駕系統。
這些都是Momenta面臨的巨大挑戰。
從這個意義上講，智駕行業的戰爭才剛剛開始，曹旭東要打的硬仗還在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