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覃思悅

界面新聞編輯 | 任雪松

3月19日周三，來到上海剛剛一天的梅賽德斯-AMG馬石油F1車隊車手喬治·拉塞爾（George Russell）就出現在上海興業太古匯IWC萬國表品牌概念店，和隊友基米·安東內利（Kimi Antonelli）一起代表車隊出席合作伙伴的商業活動。

即使上一個周末剛剛結束澳大利亞站的比賽，在上海休整的時間并不多，兩位車手的臉上不見絲毫疲態。無論是接受視頻采訪還是和品牌方對談，兩人面上始終面帶笑容。拉塞爾向界面新聞分享，他對這樣的“背靠背”賽程并不感到緊張，多年的經驗已經幫助他在不同的周末迅速地調整狀態。

拉塞爾和Kimi并不是孤獨的。同一日，他們的F1同事們先后在上海其他熱門地塊出現。

上海西岸，F1紅牛車隊車手維斯塔潘現身?？松梨诘漠a品升級發布會，站在他身側的是著名演員吳彥祖；法拉利的車迷們同樣在西岸聚集，因為車手夏爾·勒克萊爾去到了PUMA的快閃店；西班牙傳奇車手阿隆索則在靜安嘉里中心的BOSS旗艦店中亮相。

這是世界上其他體育項目很難看到的場景：運動員們在比賽之前先參加的是一系列密集的商業活動，而他們也早早習慣了這樣的“營業”節奏，畢竟自己的商業價值隨之水漲船高。車手們深知，他們參加的是世界上商業化程度最高的體育賽事之一，作為受益者，他們有義務為贊助商們助力。

F1早已不是一場簡單的體育比賽。

國際汽聯財報顯示，F1 2024年總收入達到36.5億美元，上一年度為32.2億美元；營業利潤達7.74億美元，2023年為6.86億美元，盈利能力持續增強。拆解財報數據可以看到，F1的三大收入來源分別是媒體版權收入（11.972億美元），賽事推廣收入（10.694億美元）以及贊助收入（6.789億美元）。這三項收入在F1總收入中占比超八成。

F1每十年簽訂一次的《協和協議》，是賽事商業運作的準則。

通過這份協議，三方劃分了勢力范圍。國際汽聯作為賽事主管機構，收取十支車隊的報名費和車手們的超級駕照等費用。F1管理公司可以獲得與賽事相關的媒體版權銷售、票務銷售、分站賽承辦費等費用。車隊則根據成績從F1管理公司處獲得分紅（法拉利每年還有一筆固定收入），并通過車隊自己的招商獲取收入。這也解釋了為什么車手們落地各分站賽的第一項官方行程，往往都是代表車隊參加商業活動。

F1能有這樣燙手的商業熱度，自由媒體集團（Liberty Media）功不可沒。2017年伊始，世界六大傳媒集團之一的自由媒體集團以超40億美元的價格完成對F1的收購。事實上，當時F1的一片繁榮之下仍有隱憂，那就是能掙錢，但也太能花錢。與此同時，新興市場遲遲沒有得到有效開發。

2017年，F1虧損3700萬美元。2018年，這一數字攀升至6800萬美元，自由媒體對F1的改造自此開始。媒體業務起家的自由媒體集團選擇從內容和營銷上造勢。

2018年，F1對賽事logo、主題曲進行了更新。2019年，F1和Netflix合作的紀錄片《極速求生》（Drive To Survive）收獲超高關注度，圈來了以往賽事最稀缺的年輕新觀眾。在此之前，F1長期被困在“老白男賽事”的刻板印象里難以突破。賽場方面，現有規則下，觀眾能看到更多精彩的纏斗，后半程事故必出安全車重新洗牌成為了賽事日常。這些都大大提升了賽事的觀賞性。

面對廣告主時，F1深諳“乙方之道”。一位接近F1的業內人士向界面新聞透露，在F1贊助矩陣中，無論是全球合作伙伴，還是官方合作伙伴、官方供應商，在和F1簽約之后，都享有品類排他性。贊助商滿意度提高，長期合作的可能性也會上升。

而中國市場，一直都是F1商業游戲的重要參與者，無論F1背后的老板是誰。自由媒體集團在2017年拿下F1之后，立刻開啟和中央廣播電視總臺、騰訊體育的版權談判，以讓更多潛在觀眾能在最熱門的平臺收看F1賽事。2018年，F1時隔五年重返央視熒屏，騰訊體育則拿下了新媒體版權開啟F1制作。地方臺中，上海五星體育和廣東體育頻道也保留了轉播權。

效果是立竿見影的。在F1官方公布的2018賽季全球媒體報告中，賽事電視轉播的全球獨立觀眾達4.92億人，同比增長10%。得益于回歸央視，F1在中國市場的收視率增長超三倍，中國市場也以6500萬的獨立觀眾數，占據F1全球收視總榜第二。

“我是周二早上落地上海的。落地時先來找我的是一位機場工作人員。我一開始以為是什么手續沒辦好，實際上他是來提醒我，外面有兩三百位車迷在等待我。這讓我感到非常驚喜。”拉塞爾在采訪中告訴界面新聞。

他的隊友Kimi比他早一天來到中國，有更多的時間去逛上海的各大景點。他談到，他在不同地方都能遇到認出他的中國粉絲，這對于F1新人的他來說很意外，“能有這么多中國粉絲真的很酷，希望未來這個群體還能繼續壯大。”

F1在中國本就有很好的基礎，而一個本土明星車手的出現，給這一市場注入了強力的興奮劑。

1980年代完全重建F1商業模式的伯尼·?？巳R斯頓曾說過：“F1需要一位黑人車手，一位女性車手和一位中國車手?！迸攒囀殖霈F了，她是瑪利亞·特蕾莎·德·菲利皮斯。黑人車手出現了，他是劉易斯·漢密爾頓。

F1等待首位中國車手，從21世紀初華裔車手董荷斌首次駕駛F1賽車測試，到2011年來自上海的馬青驊首次亮相大獎賽周末、參與自由練習，已有二十多年時間。2022賽季，伴隨著首位中國車手周冠宇的到來，F1真正滲透到他們渴望許久的中國市場。

周冠宇進入F1首年便與中國石化簽署合作協議，成為其品牌大使。2023年他又與蔚來汽車合作。運動和時尚領域中，正在發展男裝品類的加拿大運動品牌lululemon也選擇這位上海車手幫助其撬動中國運動男裝市場。他所在的車隊則接住了一波“潑天富貴”。周冠宇去到索伯車隊后，車隊的合作伙伴及贊助商超40家，其中不乏伊利旗下品牌安慕希（AMX）、人工智能軟件公司商湯科技等中國企業。

這賽季，周冠宇以法拉利車隊儲備車手的身份出現在F1。在正式車手是漢密爾頓、勒克萊爾兩位頂級隊友的前提上，理論上周冠宇上場的機會并不多。即便如此，中國廣告主們對F1信心不減。

在F1最高等級贊助商全球合作伙伴中，有一席屬于中國企業聯想。2022年成為賽事官方技術合作伙伴的聯想本賽季升級為F1的賽事全球合作伙伴。界面新聞從F1相關人士方面了解到，F1全球合作伙伴頭銜的背后，是數千萬美元級別的現金及現金等價物投入。

超高的價格反而吸引來了新的伙伴。2024年10月，LVMH集團宣布成為F1新的全球合作伙伴，合作為期十年。而由于品類排他性，LVMH集團取代的是勞力士的位置。為此，LVMH將價碼直接抬高至1.5億美元，是此前勞力士約5000萬美元贊助金額的三倍。這一體育營銷突破，還被一部分人視為“三公子”Frédéric Arnault目前在集團內取得的最突出成績。

F1贊助商得到的“刷臉”機會不僅局限于某一國家、某一區域，而是全球市場。這是F1開價如此之高的底氣：它提供的是一個賽季24站比賽的巨大曝光。選擇入局的企業，往往都有出?；蚴侨蚧瘶I務的長期計劃。

聯想集團副總裁姚振宇告訴界面新聞，聯想之所以選擇升級與F1的合作，是因為F1是世界上最受技術驅動的體育賽事，聯想在其中有很多技術應用的露出空間，“除了傳統印象中的提供電腦等硬件設備，180+的直播覆蓋區域，500TB在大獎賽周末期間傳輸的數據，以及整個賽季500個小時的直播數據都是聯想在AI技術層面能參與到的地方?！?/span>

值得一提的是，2025年初，F1中國大獎賽多年來的主辦方久事體育，宣布將自2026年起與F1續約至2030年。

要知道，在《協和協議》之下，主辦方獲取收入的途經其實是有限的。久事作為F1中國大獎賽的主辦方，需要給F1管理公司上交承辦費。賽道上所有的廣告權益屬于F1管理公司，而上交千萬美元級的承辦費之后，久事主要的收入來自門票銷售和商貿區（攤位出租等）。

從續約的結果來看，久事對于收入成果應是滿意的。

2024年的比賽，480元的三日草地套票最早售罄；背直道上的H看臺和K看臺三日套票價格為1480元；發車主直道的A看臺，三日套票價格則為2280元、2880元和3380元；單獨設立的加油“中國周”看臺三日套票價格為2660元。所有票檔加起來的收入上億。根據《2024年上海賽事影響力評估報告》，2024年F1中國大獎賽直接經濟影響14.06億元，產出效應39.28億元，稅收效應1.37億元。

界面新聞了解到，今年F1中國大獎賽比去年新增1.7萬張票，主要來自新設置的B看臺。預計賽事3天比2024年增加近2萬人次，最終可達22萬人次左右。

“任何運動，既需要領軍偶像，也需要群眾基礎。而在全民參與之后，勢必會誕生新的偶像。F1中國大獎賽續約到2030年，能夠說明中國的賽車人已經初具規模，賽車運動的發展進入了正向循環。”曾在世界方程式大賽中奪冠的中國女車手、銳思賽車場聯合創始人張巖在接受界面新聞采訪時談到。

尼爾森體育提供給界面新聞的最新數據顯示，在F1中國大獎賽前夕，中國市場的增長勢頭最為迅猛。主要得益于上海站賽事的回歸及中國首位F1車手周冠宇的主場效應，中國車迷年度增幅達39%。

從2004年中國大獎賽元年到2022賽季首位F1中國車手周冠宇的出現，再到今年久事與F1的續約，F1與中國市場的“雙向奔赴”正驅動著這一頂級體育商業游戲的引擎更迅猛地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