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黃華 陳楊

界面新聞編輯 | 謝欣

2月下旬，一款名為“小兒智力糖漿”的藥物引發關注。從產品名稱上看，小兒智力糖漿所提示的藥用功能與智力相關。這也是此輪輿論爆發的原因——世間真的存在“聰明藥”嗎？

但從所批準的適應癥上來看，小兒智力糖漿是多動癥的治療藥物，也是一款老藥，此類產品的首批時間集中在上世紀90年代。其背后體現出，在早年國內對于藥物注冊的臨床循證要求較低，藥品的命名管理上也較為混亂。

在國內父母望子成龍的心態催化下，疊加中成藥“無副作用”“無害”的傳統觀念，小兒智力糖漿在當前仍能實現年銷售額在5000萬元水平。

不僅如此，當下，還有一系列的“健腦”產品至今在電商和社交媒體上風靡。包括各種“智力奶粉”、“健腦丸”、 “學霸丸” 等類似產品。這些產品往往宣稱自己具備某一種或多種特殊成分，能夠對大腦、記憶力等方面進行提升，但整體來看，這些產品的功效均缺乏大規模人群的循證醫學證據，在宣傳上也不乏“擦邊球”行為。

多個產品風靡

實際上，除了類似“聰明藥”這類藥品外?，近期還有各式各樣的“健腦”產品在電商和社交媒體上風靡。

比如，號稱“北美銷量第一的大腦保健品牌”——美國FOCUS FACTOR成人健腦營養片。社交媒體上，這款產品被認為能夠活躍腦神經功能、增強大腦功能、促進記憶強化、補充大腦營養、集中注意力、提高效率。

同時，前述產品的適用范圍被宣稱包括上班犯困、大腦疲勞、老年癡呆、思維混亂、記憶力下降、認知力衰、退注意力不集中、大腦功能衰退。在某電商平臺上，這一產品180粒兩瓶裝的券后價為483.4元。

又比如，“研生之力（ESTHELIV）學霸丸”。在小紅書的購買海報業上，該產品被指具有“高含量腦黃金DHA+PQQ+PS”（二十二碳六烯酸+吡咯喹啉醌+磷脂酰絲氨酸），能幫助“輕松記、高效率、好視力、長專注、快思維、好心態”。目前，在小紅書跳轉的購買鏈接中，60粒/瓶的產品到手價為449元。

在某電商平臺上，“研生之力”被宣稱為“國內PQQ（吡咯喹啉醌）內服營養品線上銷售量和銷售額TOP.1”的產品。目前，前述產品（軟膠囊/60粒）的券后價是224元。

此外，某電商平臺ESTHELIV研生之力海外旗艦店的官網顯示，ESTHELIV研生之力成立于美國特拉華州，是一家致力于膳食營養補充劑研發的創新公司。另據天眼查，國內目前已注冊寧波研生科技服務有限公司，成立時間為2021年1月底，自然人股東王凡和周蕾各持股50%。

除了形形色色的跨境營養品，奶粉也是“益智”產品的大類。例如，宜品尖子生青少年兒童學習益腦成長學生營養奶粉。

在某電商平臺宜品尖子生旗艦店，“尖子生專研記憶配方2.0”顯示，該產品能深入煥活腦動力，其被添加了燕窩酸(N-乙酰神經氨酸)、ARA(含膽堿)、PS神經酸(磷脂酰絲氨酸)、腦黃金DHA（二十二碳六烯酸），它們能促使思維活躍、記憶拔尖、學習專注，還有眼腦同護的功效。

目前，這一產品1罐體驗裝是593元。另外，它還有2罐基礎裝、4罐周期裝、7罐強化裝、12罐長效裝等。在電商上，這一產品的宣傳用詞還包括“喝了半年，孩子進前三名”、“智力黑科技”、“學霸專用黑科技”等。

其官網信息顯示，宜品乳業的前身是北安市乳品廠，創立于1956年，是中國最早的奶粉企業之一，目前所生產的產品包括嬰幼兒配方奶粉、兒童及成人奶粉、特醫食品、乳品原料（乳粉、乳清粉、奶酪、黃油）等。

能否獲益缺乏相關證據

這些產品中，DHA、PQQ是多款產品的明星成分和主要賣點。不過它們實際上都可以通過日常飲食攝取。

另外，盡管這些成分與腦發育、認知功能有一定關聯，但額外補充這些成分無法直接達到“變聰明”的效果，相關臨床獲益和風險也需要更多高質量證據支撐。

其中，DHA為二十二碳六烯酸，是一種屬于ω-3系的多不飽和脂肪酸。它是構成視網膜和大腦的重要成分之一，也由此被關聯上“促進腦健康”“變聰明”等賣點。日常飲食中，DHA可以通過深海魚、藻類、堅果類食物獲取。在消費市場上，其針對的主要人群之一是孕產婦和嬰幼兒。

據2015年發布的《中國孕產婦及嬰幼兒補充DHA的專家共識》，維持機體適宜的DHA水平有益于改善妊娠結局、嬰兒早期神經和視覺功能發育，也可能有益于改善產后抑郁及嬰兒免疫功能和睡眠模式等。

聯合國糧農組織（FAO）專家委員會、國際圍產醫學會專家委員會、中國營養學會均建議，孕婦和乳母每日攝入DHA不少于200 mg。另據《中國居民膳食營養素參考攝入量（2023版）》，嬰幼兒DHA的適宜攝入量為0-2歲每天100mg；3-11歲每天200mg。

實際上，母乳是嬰兒獲取DHA的主要來源。據前述《共識》，母乳喂養的足月嬰兒不需要另外補充DHA。無法充分母乳喂養的嬰幼兒可應用含DHA的配方粉。對于膳食不能滿足推薦攝入量的孕婦和乳母，則宜先個性化調整膳食結構。

另外，據杭州市婦產科醫院科普文章，早產兒無法完成在孕晚期的DHA富集，因此出生后通常需要額外補充DHA，具體劑量應視專業醫生評估而定。

而“充分攝入DHA”與“變聰明”這一效果之間顯然還存在不小距離。同據前述科普文章，DHA并不是孩子智力發展的唯一決定因素，其他眾多影響因素還包括遺傳、環境、教育等。

同時，DHA也并非補得越多越好。據前述科普文章，一旦DHA過量補充，超過機體所需，額外部分就會被當作脂肪消耗掉。也就是說，多補的DHA可能會讓孩子變胖，還可能引起凝血功能異常等。

以DHA為重要成分的產品同樣覆蓋兒童和成人市場，如魚油。而營養師顧中一微信公眾號科普文章顯示，在一些小規模的研究中可以看到魚油補充劑在記憶力、注意力和沖動控制等方面的輕微改善效果，但高質量的隨機對照試驗證據仍然十分有限。

PQQ則為吡咯喹啉醌。這是一種人體不能自行合成，但生理活動需要的輔酶。其廣泛存在于各種生物體組織中，被認為具有改善大腦認知功能、提升運動性能、幫助治療骨質疏松等作用，也因此被商家“打上益智標簽”。

此前，該成分已被監管機構批準應用于食品飲料中。如2016年8月，PQQ 獲得美國食藥監局（FDA） GRAS （Generally Recognized as Safe，一般公認安全）認證。2023年，PQQ的鈉鹽吡咯并喹啉醌二鈉鹽也獲得國家衛生健康委批準，作為新食品原料。

不過，前述獲批僅意味著PQQ的安全性獲得監管部門許可，并非證明該成分具有相關功效。在人體臨床試驗中，證明補充PQQ可以改善大腦認知能力評分的多為小樣本研究，而補充該成分的長期直接益處或風險尚需要更多證據。

此外，在此類產品是否涉及宣傳問題方面，目前來看，狀況相對模糊。

3月15日，漢盛律師事務所律師華陽向界面新聞分析稱，諸如此類的宣傳，都是在宣傳之際說“有益”、“改善”，但一方面，它們需要遵守法律底線，比如，《中華人民共和國食品安全法》規定 “食品廣告的內容應當真實合法，不得含有虛假內容，不得涉及疾病預防、治療功能。食品生產經營者對食品廣告內容的真實性、合法性負責”，所以，若是宣傳食品能夠預防、治療疾病，顯然違法。

但從另一方面來看，此類行為也確實屬于擦邊行為，現實狀況中難以界定是否違法，畢竟“有益”、“改善”一類表達的解釋空間非常大，同時包括“益智”、“增強”一類的目標，它也需要考慮常情常理，也就是，普通消費者其實也知曉它們只能是輔助，而非承諾。

華陽認為，改善此類宣傳行為還需社會多方協作，包括市場監督管理局在內的相關部門加強監督、相關法律法規的進一步完善和細化，同時生產廠家也要提升法律意識，促使自身在產品宣傳之際，盡可能讓產品的宣傳配備其實際能達到的效果。

另外，在保健食品領域，目前國內監管部門依法批準注冊的保健食品允許聲稱的保健功能主要有24類，依法備案的保健食品允許聲稱的保健功能為補充維生素、礦物質；消費者可以登錄國家市場監管總局網站“特殊食品信息查詢平臺”（https://www.samr.gov.cn/tssps/）查詢保健食品注冊或備案信息。所謂保健食品，是指有“小藍帽”的產品。

據《允許保健食品聲稱的保健功能目錄 非營養素補充劑（2023年版）》提示，在“益智”類產品方向，允許聲稱的保健功能為“輔助改善記憶 ”、 “緩解體力疲勞”，這也意味著，在保健食品領域內，包括“提高智力、提高學習專注力、提高記憶或學習專注力、提高考試成績、緩解腦力疲勞、頭昏頭暈、預防老年癡呆”等 ，都是常見的虛假宣傳表述。

另外，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廣告》法，若是使用虛構、偽造或者無法驗證的科研成果、統計資料、調查結果、文摘、引用語等信息作證明材料屬于虛假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