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無冕財經 楊一軒

編輯｜陳澗

剛跨過上市31年的門檻不久，東方集團（600811.SH）就迎來致命一擊。

2月28日，證監會發布一份措辭嚴厲的通報稱，東方集團2020年-2023年財務信息嚴重不實，涉嫌重大財務造假，可能觸及重大違法強制退市情形。該案目前正在調查過程中。

隨后，據東方集團公告稱，公司存在重大違法強制退市風險，且存在不符合重整條件的風險。

東方集團3月5日晚間發布股價異動公告。

截至3月5日，東方集團股價為1.57元/股，如果跌停持續，要不了幾天，東方集團就將跌破1元/股，退市近在眼前。

而對于張宏偉來說，其一手締造的資產規模超700億的 “東方系”，也許就此分崩離析。這位東北前首富，還極有可能晚節不保。

股市最不缺的，就是賭徒

從自曝資金危機，到證監會發布初步調查結果之前，東方集團的投資者們，一直心存期待。

去年6月18日晚，據東方集團發布公告，其在關聯方東方財務公司的16.4億元存款取不出來了。要不是資金緊缺，數百億的東方系，不可能自曝“家丑”。

緊接著，證監會宣布對東方集團立案調查。5天后，東方集團因拖欠約75萬工程款，被債主提出重整申請。

不過幾天時間，情勢急轉直下，東方集團股價大跌，最低下探至約0.6元/股。到了7月15日，東方集團股價已連續十多天低于1元/股，在退市邊緣徘徊。

次日，東方集團公告，哈爾濱中院決定對公司進行預重整，受此消息刺激，其股價當天就回升至1元上方。

重整概念之下，一些投資者相信，擁有實業和金融業務的東方集團不會輕易倒下。即使負面纏身，東方集團股價竟然扶搖直上，2024年11月初一度漲至3.7元上方，相較6月份的低點，上漲了約5倍。

東方集團出現資金危機后，股價仍出現一波拉升。圖片來自百度。

股市最不缺的，就是賭徒。

截至2024年上半年，東方集團股東數約為11.31萬戶。截至當年三季度，東方集團股東數為12.9萬。也就是說，在宣布暴雷三個月后，東方集團的股民還增加了近1.6萬。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間，連外資投行摩根士丹利也沖了進來，截至2024年三季度，其持有東方集團1.09億股，位列流通股第十大股東。不過，并不清楚其是否已經套現離場。

如今，隨著東方集團連續一字跌停， 12.9萬股民慘遭“悶殺”。不過，那些明知風險大還往里頭沖的人，就不值得同情了。

當然，因東方集團虛假業績受到損失的投資者們，應當得到賠償。

目前，已有律師在征集股民維權索賠線索，投資者在2021年4月30日至2024年6月18日收盤前買入股票，并在2024年6月18日收盤時仍持有即可報名維權索賠。

至于最終的索賠標準如何，還要以法院的判決為準。

此前，康美藥業曾因三年內累計虛增營收和利潤291.28億、41.01億，以及累計虛增貨幣資金886.8億等，被法院判決向證券投資者賠償損失24.59億元，其中，全體投資者獲賠現金約9.765億元，其他還包括股票和信托收益權。

外界普遍認為，單從數字而言，東方集團的財務造假程度比不上康美藥業，但所有投資者能全額賠付估計也不太可能。

700億資本版圖垮塌

東方集團涉財務造假，估計在很多人意料之外。

1994年上市的東方集團，是最早上市的13家股份制企業之一，其背靠的東方系，旗下有4家上市公司，業務版圖橫跨糧油食品、石油、房地產、金融等，2023年資產達到750億。

即使在去年6月暴雷之后，東方集團也并未走到資不抵債的絕境。截至去年三季度末，東方集團總資產357.8億元，總負債192.3億元，資產負債率為53.75%。

不過，資金危機爆出后，最先嗅到危險的銀行開始行動。去年9月，招商銀行哈爾濱分行就提起訴訟，要求提前收回10.92億貸款的本金及逾期利息。

據“野馬財經”，多家銀行及合作方向東方集團及其大股東東方有限、實控人張宏偉等提起訴訟或仲裁，據不完全統計，自2024年下半年以來，東方集團增加的訴訟金額合計約69.17億元。

東方集團的資金鏈繃得更緊了。

據其1月21日的公告，“公司及子公司累計新增訴訟涉及金額合計17.53億元，占公司最近一期經審計凈資產的10.5%”，據此推算，東方集團目前凈資產約166.95億，大概率已經無法覆蓋負債。

財務公司的16.4億元被曝取不出來后，東方集團控股股東及張宏偉曾緊急承諾，將通過處置其所持有的聯合能源集團（00467.HK）部分股權、UEP風能股權等資產回籠資金，計劃在3-6個月內完成。

不過，截至今年3月1日，張宏偉尚未履行相關承諾。即使是挪用的6.29億募集資金，到現在也沒法歸還。

整個東方系搖搖欲墜，一旦財務造假最終結果出爐，重整受阻，曾經的資本大廈可能就此垮塌。

而再往回看，東方集團的業績，其實早就顯露出異常。

東方集團的營收，從2018年躍上百億后，一直延續到2023年，但到了2024年出現異常下滑，前三季營收僅為約2.47億。

其歸母凈利潤2019年還有5.8億，2020年利潤縮水超過一半，但當年營收躍上147億高點；2021年又突然巨虧超過17億，而當年營收仍有137億。此后繼續虧損，近四年累計虧損超50億。

 

東方集團近十多年來業績概況，圖片來自東方財富網

值得注意的是，Wind數據顯示，2011年至2020年的十年間，東方集團的投資凈收益合計為約151億。從2021年開始，投資收益降至不到8億，2023年僅有約4億。

東方系上市公司包括民生銀行、錦州港和聯合能源集團，過去多年間，東方集團應該主要依靠民生銀行投資收益貼補業績。而隨著東方集團持股下降，以及民生銀行業績下滑，東方集團的虧空可能更大了，即使粉飾財報，也仍舊出現刺眼虧損。

七旬富豪晚節難保

對于東方集團財務造假案，證監會公告稱，將盡快查明違法事實，依法嚴肅處理。

作為東方集團的實控人，年逾七旬的張宏偉可能難辭其咎。

40年前以泥瓦匠身份建立起東方集團前身，推動公司成為黑龍江第一家上市民企，發展出“實業+資本”的多元化集團，到如今東方系行至面臨生死存亡關頭，這一切，成敗都系于張宏偉的經營理念。

東方集團上市當年，張宏偉財富陡增，成為福布斯中國富豪榜上的亞軍，也讓他意識到資本的作用。此后，他入股民生銀行、錦州港，拿下房地產企業，收購石油公司，本質上都是經由資本運作來擴充生意版圖。

在東方系不斷壯大的過程中，以實業起家的張宏偉，估計是越發相信和依賴資本的力量，“資本獵手”稱號不脛而走。

他曾說過，“單做產業經營是滾雪球，一加一等于二，不能迅速擴張規模以占領市場空間；單做資本運營，可以一變百，但也可能百變一，易生泡沫則風險太大。唯有一手抓資本，一手抓產業，利用資本運營與資產經營的雙驅動，隨時自由洗牌。”

但如今，投了上百億的房地產業務，成為利潤黑洞，2024年還預計計提減值3億-6億。作為投資收益主要來源的民生銀行自顧不暇，錦州港更是因財務造假跌落谷底，市值不足30億。

至于尚算有所指望的聯合能源，除了2023年虧損17億港元外，近年來都能錄得20億港元的利潤。不過，身為聯合能源控股股東的張宏偉，曾以聯合能源股份為東方集團23.5億元貸款提供擔保。如今東方集團債務纏身，張宏偉的股份極有可能被處置。一旦實施，這棵“搖錢樹”可能也指望不上了。

張宏偉的資本大業崩塌，他還給自己的晚年惹上了麻煩。

證監會表示，上市公司財務造假嚴重損害投資者利益。證監會將從嚴從快查處各類造假行為，強化行政、民事、刑事立體追責。

作為東方集團實控人，一旦坐實嚴重財務造假，張宏偉可能面臨多重追責。據《證券法》第85條，上市公司實控人若指使造假，需承擔連帶賠償責任；若涉及刑事犯罪，個人資產可能被凍結或沒收。

此外，本次案件中，相關中介機構也可能會被問責。

東方集團財報顯示，2020年至2023年這四年，財報審計機構都是大華會計師事務所，其中2020年至2022年的財報中，大華均出具了標準無保留意見的審計報告。作為資本市場“看門人”，大華可能為此承擔連帶責任。

值得一提的是，東方集團作為股東的錦州港，2018年到2021年間虛增收入超86億，虛增利潤近1.8億，去年已被證監會處罰。而大華會計師事務所當年也出具了標準無保留意見的審計報告。

還有一家“看門人”也可能被追責。去年3月，對東方集團使用6.29億元募集資金臨時補充流動資金一事上，保薦機構國投證券的核查意見是無異議。但如今時間到期，這筆資金仍未歸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