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蔡星卓

界面新聞編輯 | 劉海川

2025年3月5日上午，第十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三次會議在北京開幕。國務院總理李強作政府工作報告時指出，加強義務教育學校標準化建設，推動義務教育優質均衡發展，擴大高中階段教育學位供給，逐步推行免費學前教育。

學前教育無疑是教育之路中的重要一環。2025年1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了《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2035年）》，首次將“探索逐步擴大免費教育范圍”納入國家教育發展戰略。2025年6月1日起，《中華人民共和國學前教育法》將正式施行，其中明確提出“有條件的地方逐步推進實施免費學前教育，降低家庭保育教育成本”。

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教育學者熊丙奇告訴界面新聞，此次的政府工作報告回應了多年來大家對實行免費學前教育的一個需求?！霸缭诙嗄昵?，就有政協委員和人大代表提出，要把學前教育納入免費教育，以此減輕家庭的生育、養育、教育負擔，甚至還有人大代表曾提到把學前教育納入義務教育?！?/p>

兩會代表建議：免費學前教育制度建設可以“三步走”

2025年兩會期間，全國人大代表、雅安市教育考試院院長、雨城區第二中學校長庹慶明帶來了一份《關于推進免費學前教育納入國家基本公共教育服務體系的建議》（以下簡稱《建議》）。庹慶明認為，當前，將學前教育納入基本公共教育服務體系已具備現實基礎，亟須通過制度性安排實現普惠性供給。

庹慶明在《建議》中提出，就實施免費學前教育的基礎條件與支撐保障來看，首先，基礎設施已實現全域覆蓋。經過多年持續投入，我國公辦學前教育機構數量有較大增幅，教育硬件設施得到極大改善，截至2023年，全國幼兒園總數達28.92萬所，普惠性幼兒園覆蓋率87.8%，“縣-鄉-村”三級學前教育網絡基本建成。教育部統計顯示，92.6%的幼兒園達到《幼兒園建設標準》（建標175-2016）硬件要求，正走在“幼有全育”的路上，已基本具備實施免費學前教育的硬件條件。

其次，師資供給已形成長效機制。一是幼師培養規模不斷擴大，目前，全國已有1200余所高校設置了學前教育專業，本專科招生規模每年超過20萬人。二是幼師在職培訓力度持續加大，依托“國培計劃”建立五年一周期的全員輪訓制度，師資水平大幅提升。

實施免費學前教育有何重大意義？庹慶明認為，作為國民教育體系的奠基工程，學前教育不僅關乎千萬家庭福祉，更是阻斷貧困代際傳遞、促進社會公平的重要抓手。庹慶明在《建議》中提到，實施免費學前教育有利于促進教育公平，有利于提高學前兒童綜合素質和生育率，并且有利于推動學前教育事業發展。

具體而言，庹慶明建議將免費學前教育納入國家基本公共教育服務體系，列入“十五五”規劃重點工程統籌實施。他認為，免費學前教育制度的建設可以分三步走：一是2025年-2027年試點階段，在長三角、珠三角等發達地區試點實行3年全免費，中部省份在優先保障殘疾等特殊學前兒童學前教育免費的基礎上試點實施一年或兩年學前教育免費。二是2028年-2030年推廣階段，建立學前教育經費中央與地方分檔分擔機制，將免費學前教育納入基本公共服務清單。三是2031年-2035年完善階段，實現3-6歲免費學前教育全覆蓋。

難點：地方財政是否支持

多位業內人士都向界面新聞提到，推行免費學前教育的關鍵是地方政府是否進行財政支持。想要實現免費學前教育，熊丙奇認為需要政府財政實現對于免費學前教育的全覆蓋，其中包括加大對公辦幼兒園的投入，以及加大對普惠性民辦幼兒園的扶持力度?！斑€有一種辦法就是實行學前教育券制度，比如核算出來一個生均經費，直接把錢給到家長和學生手中，讓他們自行選擇上公辦幼兒園或普惠性民辦幼兒園，從而保證無論他們選擇哪一個，都享有同樣的國家經費支持?！?/p>

庹慶明認為，推行免費學前教育需要關注中西部資金問題，地方財政配套還是有一定困難，可通過加大分擔比例的力度來減輕中西部地區的壓力。“針對這個問題的解決方式可以考慮，在中央地方分擔機制中，中央加大轉移支付力度，如中部按6:4比例分擔，西部按8:2比例分擔?！?/p>

熊丙奇介紹，在學前教育上進行財政投入，涉及到地方政府是否可以轉變政績觀念，以及是否可以重視展示度較低的學前教育?！昂芏嗟胤秸匾暩咧薪逃?，或者說會大手筆支持高等教育，因此想要辦好學前教育，需要政府重新調整教育經費?！?/span>

教學質量成隱憂

熊丙奇提到，目前看來，我國學前教育基本已經實現了普及普惠，接下來是要進一步要提高學前教育的質量?！叭藗兤毡閾鷳n，如果學前教育實行免費，會不會影響它的教育質量?！?span>庹慶明也向界面新聞提到，在編師資數量不足，部分公辦學前教育機構教師在編率極低。而外聘人員待遇偏低，師資不穩定，影響質量。他認為，國家應盡快制定公辦學前教育機構教職工編制標準，并按標準配足配齊。對于外聘人員，提高待遇。

民辦幼兒園負責人肖超（化名）提到，民辦幼兒園的師資力量并不差，但相比公辦幼兒園，教師的流動性更大、更不穩定?！鞍凑找幎?，普惠性民辦幼兒園需要達到‘兩教一?！膸熧Y配置，即每個班都對應2名教師和1名保育員，但實際上幾乎沒有幼兒園可以達到這個標準。如果想做到完全免費，民辦非營利性幼兒園在這方面的出路只有依靠政府財政支持?！?/p>

“目前，中共中央、國務院未出臺公辦學前教育機構編制保障的具體規定，地方多以‘師生比’配備編外人員以充實教師隊伍，存在教師隊伍待遇無保障、隊伍不穩定等現象。從基層調研情況來看，部分公辦學前教育機構教師在編率極低，成為制約學前教育高質量發展的主要因素。”庹慶明補充。

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儲朝暉告訴界面新聞，推行免費學前教育可以算是實現學前教育普惠性的措施之一，后者更為強調財政性經費是否可以均等配置到每一個孩子身上。不過，就目前狀況來看，完全實現免費學前教育十分困難。

另外，儲朝暉強調，在考慮推行免費學前教育時，也應該考慮良性學前教育生態問題，具體表現為均衡、可持續、多樣性?！叭绻３至夹陨鷳B，就必須存在民辦幼兒園?！眱Τ瘯熖岬剑运浛疾爝^的丹麥為例，丹麥沒有民辦幼兒園的概念，但有私立幼兒園的概念，而私立幼兒園中有75%經費來自政府財政撥款?！斑m度競爭是必要的，家長們需要有選擇的空間?！?/p>

儲朝暉說，由于各地財政支出不同，幼兒園教育質量的差異性越來越明顯?！氨热?，目前全國只有北京和上海的學前教育經費超過總教育經費的9%。未來發展學前教育理念，尤其是推行免費學前教育，一定要注意這個實際問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