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數智前線 趙艷秋
編輯|牛慧
“2025年,Salesforce不再招聘軟件工程師。”Salesforce的CEO Marc Benioff在去年底透露,原因是依靠自家智能體Agentforce和其他AI技術,工程團隊生產力提升了30%以上,“工程速度快得驚人”。
不過,有細心的人士也發現,Salesforce招聘頁上仍有600多個軟件工程師的職位空缺。同時,Salesforce在印度等地仍在增加程序員。
在同年底,谷歌CEO桑達爾·皮查伊稱,在谷歌的代碼中,有1/4由AI生成。由于AI的應用,硅谷一眾高科技公司減少了初級程序員崗位。“對于年輕一代來說,編程這個職業可能會消失。”英偉達CEO黃仁勛說。
01、中國大廠,30%的代碼由AI生成?
對中國大廠來說,這件事并不意外,但他們的態度和舉動不一。
“AI目前給華為工程師帶來的綜合效率提升在34%左右。”在2024年底,華為流程IT人士在被問及大模型對大學生選擇專業和擇業的影響時說。“我們很少說‘減了多少人’。理論上,如果活兒不變的情況下,其實就是減少了34%寫代碼的人。但我們的邏輯是能多做34%的需求,或者縮短34%的時長。”
“未來,大模型有可能替代整個軟件開發流程里的角色。比如軟件測試,以后就沒這個人了,大模型直接幫你測了。”他預計,5到10年后,整個軟件開發過程中,留給人類的,可能只有監督崗。
“如果大模型寫的代碼里含有暴力,人作為軟件開發全流程的監督者,會來監控這些問題。剩下的所有的活兒,基本上都是大模型來完成。”
“在這種情況下,什么是你核心吃飯的家伙?”該人士告訴數智前線,“現在寫代碼的人最多,但有一個趨勢,我們的軟件人員正在往兩端走,如前端的架構設計、后端的運維、SRE(站點可靠性工程)等,這些還離不開人。”
數智前線獲悉,華為內部最大的變革項目叫AI輔助作業,就是所有角色用AI和大模型加持后,到底能提升多少效率。而以華為招聘來看,算法崗位、與AI相關的崗位非常多。“因此,你的專業和實踐,可能要和AI產生一些關聯,才能方便就業。”上述人士說。
華為人士的判斷得到了長亮科技資深人士的認同。這是一家金融領域的重要供應商。在長亮科技,目前大模型生成代碼的采納率超過了28%。除了代碼助手,長亮科技也已完成需求助手、設計助手及測試助手的開發。AI助手幾乎覆蓋了整個軟件工程的全部環節。
不過,相對編程助手,需求分析等顯然門檻更高。“正常人談需求都很難,何況是AI。一段文字,每個人的理解都有差異。”因此,其他環節的替代,并不容易,這些助手將持續迭代改進。
“未來就是一個人,帶著一堆助手去呈現你的生產力。”上述人士說,執行類的工作就交給人工智能了,人們要將精力更多放在定義問題和檢查問題上,這屬于中高級工程師能做到的。“從這種分工上看,初級程序員最容易被替代,他們的比例也是目前最高的。”
“在阿里云,目前每天AI生成的代碼,占工程師提交總代碼量的30%以上。因為程序員并不是每天100%的時間都在寫代碼,而且還要花很多時間跟AI互動確認,綜合測算下來,可提效10%到15%。”阿里云云原生應用平臺負責人、通義靈碼負責人丁宇說。
“在我們看來,人類程序員的工作方式要發生很大的變化。”丁宇說,AI擅長的,就是找到一個切面,批量化去做一些任務。“而且它可以不眠不休,我覺得在這方面,人類就不要去跟它搶了。“人類程序員應該去做AI做不了的事情,比如創意、需求場景、智能體編寫、架構設計、領域建模,或者指揮調度——安排一堆AI程序員,然后做最后的確認、糾偏。
丁宇分析,這都屬于程序世界與現實世界交界的部分,肯定也是大模型不好搞定的事情。而重要的是,人類要去改變自己,學會面向AI的編程——以AI作為主力來編程。“在阿里云,通義靈碼月活占比已超過82%。這也意味著,每100個工程師中,有82個都在使用通義靈碼。”
02、初級程序員,不會被替代?
不過,也有軟件大廠提出不同看法。軟通動力自身也開發了代碼助手,以插件方式為程序員服務,在一些產品線,自動生成的代碼采納率已達70%。即便這樣,公司資深人士稱,不招程序員,或者減少初級程序員的招聘,“不現實”。
“好多企業的生產事故,都是因為這個導致的。”他說,“即便是Salesforce,也不是真正停止招聘程序員。”
在一些項目報價中,Salesforce印度工程師的報價只有三四千元,比國內工程師少一個數量級,這比大眾認知中低多了,Salesforce的宣傳有點夸大了。
而上述人士強調,初級工程師不能被替代的根本原因是“要考慮人性”。在軟件開發中,他們要與架構師或設計師溝通,把握自己在全局中的位置。“如果讓代碼助手做,它不會考慮你的整體架構或經濟效益,那它怎么可能做好?”
即便OpenAI推出o1,對代碼助手的提升也有限。“你的高度不夠,一直都在代碼層,不能往上與業務層和架構層溝通清楚,就不可能實現‘良性替代’。”
“我在一個大會上看到演示,把需求書傳進去,10分鐘后代碼就生成了,其實可能是提前設計好的腳本。”該人士補充說。
“人性”確實是不少軟件大廠考慮的因素。“我們去一家公司做項目,干的第一件事叫業務調研,而業務調研目前沒有人不行。”金蝶中國蒼穹平臺解決方案事業部總經理徐昊分析。
“我們所了解的transformer,只是按照一個套路去猜。它的內心深處不是一個人,不理解你的真實用意,也不會有任何感情,因此,它也沒辦法做產品設計,包括架構設計和業務設計。”
“坦率來說,現代化編程就是面向對象的、模型化的,已經很自動化了。這些理論,至少有20年了,沒那么神秘,也不是靠大模型去做的。”徐昊說。
這次大模型,能讓交互體驗變得更好,讓程序員的學習過程變得更簡單。有些初級程序員,可以通過代碼助手,更快地理解別人寫的代碼、自動生成注釋、快速查閱一些網站、做語法檢查,也能生成一些文檔圖片。
“代碼助手目前還是一個輔助作用,這輪裁員本身是軟件公司的結構化調整,跟AI工具的變化有關,但關系沒有那么大。”徐昊告訴數智前線,與軟件行業前幾年大規模擴張、形成類似2000年互聯網泡沫的局面有關。
“但有一點是明確的,這輪AI對程序員的影響,就是他們要從以前單一的編程,向架構設計,包含應用架構、數據架構、業務架構、技術架構轉變。”徐昊說。
“這輪AI反而也會讓高級程序員從一些繁重的工作抽身出來,去做高階的工作。”徐昊舉例,他們遇到一家全國連鎖企業,有十萬+門店,出現了系統卡頓。這個事怎么解決?肯定是高級架構師去分析。這個分析完全沒有套路,意味著AI無法勝任。
針對市場上出現了不少代碼助手采購項目,徐昊稱,10年前叫開發平臺采購,5年前叫低代碼采購,現在叫AI開發采購。但這些AI助手做的事情,“最終還是由人去決定它是對還是錯”。
經歷2024年,業界對大模型正在祛魅。徐昊認為,AI短期可能被高估,但長期看,在某種意義上,確實有很大潛力成為第四次工業革命,至少是IT技術革命。當下大模型技術需要場景積累和抽象,與人們的實際工作與商業行為融合,這也是包括金蝶在內的企業在做的。
“其實在大模型剛出來的時候,我們就很認真地思考過是否替代人的問題。”百度智能云技術委員會主席孫珂說,“如果你看過電影《雨果》,可能會發現,在上世紀有段時間,人們認為機械傳導式齒輪式機器人,可以徹底替代人類,大家也很擔憂。計算機出來之后,這種擔憂也是一代一代不停出現。”
“但我們知道有這樣的曲線,每一次大家認知狂歡之后,真正落實到現實中去會發現,AI也好、機器也好,更多對人還是一個輔助。”孫珂說,“最重要的一個point是,人類的多樣性和判斷力是不可替代的。特別是判斷力,它讓人一直都會有存在的價值。”
03、蠶食與輪回
對于工程師來說,他們要了解AI編程的演進情況。“我們認為它有三個階段,從輔助編程到協同編程。我們現在處在協同編程階段。”阿里云丁宇說,“下一階段我也可以劇透,我們努力的方向是自主編程。它從接需求開始,這樣受眾一下就打開了。”
2024年底,通義靈碼中增加了”AI程序員“。“有數據說中國有940萬開發者,全球有三四千萬,但從網民角度,其實是十倍以上。”丁宇解釋,未來AI編程應該可以泛化到每一個網民,會有很多“一人公司”,一個人帶領一些AI程序員,就能做產品。
“我認為一些普適型的需求,可能三年就能看到一個大成。” 丁宇進一步說,對于企業級復雜工程,當下AI編程的進展還比較慢。不過,他預測,后者一個可行路徑是,人類程序員,帶著AI程序員,分模塊、分領域、分步驟來實現。這既滿足人對整個系統的可控性,包括架構設計、領域設計,同時又保證重復性、確定性的的東西,由AI高效生成。
目前還有一些動向是,由于有多模態大模型的支持,視覺設計可以直接“丟給”大模型,然后通過代碼生成、代碼測試助手,實現端到端的結果。對于程序員來說,以前他們有一個分工。大模型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打破這個邊界。不會前端,就交給大模型來做。程序員就變成一個全棧工程師了。
“我們看到過去大半年時間招采成交記錄,代碼類的模型應用成交,無論金額還是數量都是很靠前的,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可能程序員是一個很喜歡嘗新的團體。”百度云孫珂觀察,在百度內部,文心快碼的代碼采納率達到46%。
目前有四個行業的工程師先動起來了。一個是金融行業,特別是銀行、證券對代碼類的工具需求非常多;第二個是泛科技或者互聯網行業,因為碼農多;另外兩個一個是傳統軟件開發企業,也有大量的程序員;還有一個是制造業,尤其是汽車和工業企業。
工程師與代碼助手的關系是“共同成長”。“在我看起來,市場上至少有三個不一樣的東西,一個是比較常見的,在IDE(集成開發環境)中加插件的形態,對程序員是陪伴式的編程。 還有一個接管多一些,在IDE里嘗試幫程序員做更自動化的編程。還有一個很激進的,就是從產品需求文檔開始,自動幫程序員生成各種東西去做。”孫珂說。
“我們現在預期,將解決程序員整個項目開發的全流程。”孫珂說。去年秋季,百度升級了文心快碼。
雖然AI編程在“蠶食”著程序員的工作,但有趣的是,2024年,Meta 開設了一個“校友門戶”,被裁員的員工可以重新申請 Meta 的工作,其中就有軟件崗位。在之前的多輪裁員中,Meta裁掉了25% 的員工。Meta 開放招聘的大多數崗位都是基礎崗。報道稱,一些回歸員工的薪水較低。而AI對于程序員的影響,還處于動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