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娛樂硬糖 謝明宏
編輯 | 李春暉
又到了令人糾結的“鑒爆”時刻。一面是《國色芳華》十足出色的網播數據。云和市占率一路領先，貓眼長期占據榜首。考慮到芒果TV的數據底盤，更顯得具有突破性，連較為遜色的電視收視率都不足為道了。
一面是異常低迷的網絡聲量。翻遍抖音、豆瓣、小紅書，都很難看到出圈的話題討論，更別想通過微博熱搜就對劇情盡在掌握。《國色芳華》的百度指數在開播次日達到峰值，隨后便是長達8天的下滑線，至今仍是首播即巔峰。
相較于通常熱播劇，比如此前芒果TV播出的《小巷人家》、CP向的《永夜星河》《九重紫》，《國色芳華》的觀眾相當沉默，幾乎要符合一些傳統劇種畫像。但這可是90頂流花楊紫主演的古裝大劇、大熱CP的“二搭”，這合理嗎？
精致、好看、前夫哥、壞閨蜜，是硬糖君能通過社交網絡獲得的關于《國色芳華》的全部稀薄印象。制作精良，但劇情四平八穩；女主獨立，但小作文她自己都寫完了不勞觀眾再發揮；男主聽從群眾呼聲不搶女主高光，卻也導致了CP感薄弱——換別的古偶20多集早啵兒上了，咱《國色芳華》怎么還只是金錢關系沒有肉體和心靈的激蕩。
整體看下來，比起乏味的男女主情感線，前夫哥的作妖、閨蜜的背刺、前夫哥初戀的迫害倒還讓人感到有一抒胸臆的必要。“前夫哥婚內一直不碰我，離了婚開始追”、“出錢給閨蜜做生意，她跟前夫復婚把我從公司踢出了局”、“前夫哥的初戀因為嫉妒，幾次找人去我單位鬧”……
《國色芳華》向我們展示了，當一部古裝劇做到了完全“正確”會是什么樣。核心受眾終于挑不出錯來，卻也閹割了幾分人性的真實和劇情的刺激，讓路人無緣入場。
觀點標黑的樣板戲
《國色芳華》里楊紫飾演的何惟芳，因母親病重嫁入洛陽大戶劉家以換取御賜藥。劉家給了假藥，不知情的何惟芳遭受丈夫劉暢冷暴力，幾年沒同過房。后來劉家為了攀附權貴，欲休掉何惟芳給劉暢的白月光喪夫縣主騰位置。何惟芳一氣之下，與男主蔣長揚演了一出金蟬脫殼的戲碼。
天崩開局，婚姻不協。后來跑到首都開店，成了女企業家。不管怎么說，《國色芳華》的故事都是有看點的。前期楊紫為了離婚做戲回眸的表情，不還被群眾盛贊劇拋臉嗎？
但宅斗只是虛晃一槍，劇集真正展開的是“模擬經營游戲”。就過年玩斗地主沒豆之后看廣告的那種，“天氣很冷你種冬小麥，暴雪小麥凍死，你破產”。何惟芳賣花大概也是這樣，沒有花就去山里挖，弄成盆栽賣給老百姓打入拼多多下沉市場。由于培植不當，初代產品沒幾天枯死。何惟芳先行賠償，后進行品種改良，克服難題后生意走上正軌。
雖說種田感很足，可何惟芳遇到的問題都能被逐步克服。沒有花肥就自己漚，“懷袖香”過季后又開始賣“春意晚”。牡丹下市開始上新芍藥，為了不浪費落花又和香粉店聯名走多元經營。
這要是放在農業頻道《致富經》里，硬糖君一定看得津津有味，說不定還會撥打屏幕下方的推廣電話。但《國色芳華》你你你可是古偶啊，怎能如此忘本？為了些商賈逐利之事，就把談情說愛的主任務擺到旁邊。
應該說，《國色芳華》的確吸取了過往古偶核心粉絲的意見：女主要獨立，不能戀愛腦。男主有本事，但不能搶女主風頭。可吸取的結果卻像是媚粉小作文，甭管遇到什么事，楊紫都三下五除二說一堆政治正確的臺詞，該拔高的拔高，該升華的升華。那些金句，提前把應該通過劇情展現的觀念給總結、給標黑了，反而讓群眾無法置喙。
為了規勸戀愛腦的閨蜜，楊紫說：“風口的蠟燭需要雙方一起守護才能點燃，少了一人，便會滅掉。”李現玩風箏，楊紫來了感覺：“我不愿做起伏皆由人牽動的紙鳶，我要做飛鳥，無論多難，隨心而活。”正修剪枝丫，楊紫又福至心靈地給旁人上課：“有時受些磋磨，有了取舍，這花兒才能開得更嬌艷，做人亦是如此。”
這些感慨偶爾來幾句倒也無妨，可怕的是它們充斥在女主的一言一行中。行走的金句大師，理論武裝的花卉教母。再好的妝造加身，也讓人感覺性縮力滿滿。芳華正茂卻這般忘情絕愛，不若剃度做個姑子，別來為難我們這些滿腦子花前月下的性緣腦了。
去欲望化的主角，支棱的配角
本以為李現和楊紫二搭會電光火石，結果卻是銀槍蠟樣頭：經看不經點。明明男帥女美，卻像兩條平行線。男主認真扮演奸臣，私下里韜光養晦意圖除掉國之大佞。女主努力種花，按時給男主上繳利錢。男女關系沒太看出來，金錢關系倒是很牢靠！
好多次女主被鬧生意，李現都是隱在一旁，或不出手或找別人代為周旋。這完全可以視為把女主的高光全部讓出來，甚至小廝在旁邊都急了，李現還說：“她可以的。”結果最近楊紫假戶籍身份被爆，弄成賤籍發配到軍營，群眾開始在彈幕里給男主發電報“快來救救她昂”。
一方面，我們希望女主可以獨立解決所有問題。但另一方面，我們也知道有些問題她解決不了。這個時候恐怕金句和主義都不管用，需要的僅僅是男主的權力。《國色芳華》矛盾的CP線塑造，就和擰巴的古偶觀眾一樣。希望女主不要戀愛腦，卻又渴望極致的情感體驗。殊不知這二者有時是互斥的，太清醒的女主沒法狠狠愛。把高光讓出去的男主，也讓渡了愛情的張力。
擱過去，男主千里奔襲跑死兩匹馬勇救女主，不敢想女主倒他懷里得有多膩歪。可《國色芳華》的處理真叫人大跌眼鏡：為了讓李現安心，楊紫拍胸脯說：“我這個錢袋子一定讓你滿意。”而李現示愛的方式更奇葩，只是拿出奴籍文書示意自己早已買下對方。愛她，就買下她的奴籍。乖乖，你跟我在古代玩SM呢！
與“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男女主不同，《國色芳華》的配角們可太支棱了。大概他們不用承擔偉光正的臺詞，反而可以從容展現人性的弱點，以被群眾嘲弄。前夫哥劉暢屬于既要又要還要的典型，頂著山東人魏哲鳴的臉卻總是考不上公務員。等縣主靠關系給他弄了個編制，他又發邪火覺得自己是吃軟飯的窩囊廢。既要吃軟飯又要有骨氣，瞧把他能耐的！
對待前妻楊紫更是無恥。婚內幾年你是不屑一顧，剛離婚發現自己愛上這人間清醒的大女主，開始追妻火葬場了。人家火葬場是前夫葬自己，魏哲鳴的火葬場是要葬了前妻。明明人家待軍營沒啥事，他賤嗖嗖寫封信被縣主截獲，縣主直接找人殺楊紫。無能男人的愛誰受得起，受了就是無妄之災。
女主的閨蜜勝意也讓人火冒三丈。楊紫苦心助她逃離家暴哥，她被人一頓哄又復婚了。全劇唯一一個不受楊紫金句蠱惑的人就是她。勝意的邏輯是什么呢，換個人嫁不一定就比家暴哥好。這倒也很符合不分手網友“再找一個也未必強過這個”的慣常思路。現實里圣依不聽楊子的，劇集里勝意不聽楊紫的，這難道是巧合？
女性題材進退兩難
女主隔三差五就被男主搭救像個小玩偶似掛腰間的時候，群眾不滿意，這是以愛之名行便宜之實，女主根本沒有成長起來；女主像楊紫這樣不太需要男主的時候，群眾也難滿意。搞事業的感覺有了，可戀愛氛圍被破壞了。
天天吵著要大女主，大女主真來了好像又怪沒意思。就像人淡如菊的沈眉莊，起碼看到溫太醫還要懷疑下自己的人設。“整天清醒克制又有什么用？我就不能醉一回嗎！”本身男女主就無事業線相交，《國色芳華》還把愛情線改得謹小慎微。所以你們說經商劇是真經商啊？但這種田過家家似的經商，又難以提供足夠的劇情張力。
按照今天行業的操作，我們完全能想象《國色芳華》的劇本為什么是這樣子。女主帶上自己的編劇，確保大女主足夠獨立足夠高光。男主趕緊也找個編劇，誓要保住自己的名場面。結果就是男女主各自獨美，散是兩個君子美人，聚是一對經營伙伴。
倒是無力干預劇本的配角，還能保留幾許真實，讓觀眾不至于完全沒東西討論。這種情況在古偶里已經相當普遍。主角過于刻板和正氣凜然讓人難以愛上，配角雖然狡詐陰險卻容易被普通人代入共情。比如隔壁《白月梵星》，理直氣壯的白鹿和敖瑞鵬，就不如由仙墮妖的常華森以及晉江式爽感演技的代露娃討論度高。
過去，古偶對女主的專業技能、膽識智慧展示得十分淺薄幼稚，這讓大女主的“強”淪為口號和空中樓閣。如今，女主逐漸掌握了各種技能，文能提筆安天下，商能致富贏萬家，卻丟掉了本來擅長的愛情敘事。這不說是撿芝麻丟西瓜，也可以說是矯枉過正。
如果說大開金手指是對女性受眾的獻媚和蒙蔽的話，安排一段克制無感的愛情也是觀念急先鋒對經典戲劇結構的粗暴閹割。
傳統古偶死去活來，看著膩歪但也有其自身的敘事結構和受眾累積。新型古偶看著颯爽干練，卻并沒在打破舊建筑之后構建出足夠扎實的新建筑。女性互助是個寶，但濫用必然導致觀眾的信任感降低。從《夢華錄》的三美開店到《國色芳華》的四女賣花，虛假的姐妹情搞多了，倒讓女主和男主的關系也變得像姐妹。一個男人不貪圖你的身子，只為了幫助你成長和賺錢，怎么說也像閨蜜不是。
在討好觀眾的路上，女性題材顯然再一次走到了變革節點。熟練掌握各類金句的都市女性群像劇迅速盛極而衰，古裝大女主可要謹記前車可鑒。務必堅信，在戀愛腦和性冷淡之間，還有大量觀念游移不定、行事自在隨心的普通人。
“事事都要顯得合乎意義才是當代生活的重大疾病。我們傾向于把平平常常、瑣瑣碎碎的動機欲望上升為觀念。”（陳嘉映《價值的理由》）觀念先行的正確大劇且慢拔高，請把平平常常的動機、欲望還給人物。